柳姨娘还病着,若是她远嫁云国,以柳姨娘在大司马府的地位,她的娘亲要怎么办呢……
想到这,秋景浓不禁叹了口气。
“阿浓怎么了”几乎是立刻的,叶瑾听见她的叹息,开口问道。
秋景浓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担心露姐姐罢了。”
叶瑾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和杨扶猜测这和亲的重任,究竟会落在谁家的头上。
秋景浓在一旁坐着也是无聊,一阵阵困倦袭来,索性伏在桌上打瞌睡,没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等秋景浓再醒,杨扶已经走了,叶瑾坐在一边的靠椅上兀自发着呆,嘴角还含着一抹笑,修长的手指撑在额角,说不出的闲适悠然。
秋景浓慢慢坐起身,道,“在想什么?”
叶瑾这才回过神来,敛了面上的笑意,道,“阿浓,下次你若觉得无聊,就来里屋睡一会儿,别趴在桌子上。”
秋景浓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所处的房间,原来是议事厅的里屋。
从前他经常会在议事厅里过夜的吧……
叶瑾已经失明,当今虽然并未有什么表示,可大家都心照不宣,叶瑾身上挂着的那些官职不过都是名存实亡罢了,然而实际上却似乎对叶瑾没什么影响。
秋景浓想起之前慕子宸说过的话来,歪了歪头说道,“你真的是太子一派的?”
叶瑾闻言挑了挑眉,说道,“他告诉你的?”
那个他,两人心照不宣。
从秋景浓嫁过来开始,叶瑾一直刻意地不去提也不去想那个人的存在。
叶瑾一直知道,不,应当是长宁城各方势力其实都有所耳闻,大司马府的七小姐和当今三皇子殿下关系匪浅。
究竟是怎样的匪浅呢……叶瑾不愿去想。
若不是东陲战事,若不是他重伤至此,叶瑾不知道秋景浓会不会嫁给自己,会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她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永远都不会去问,可这并不妨碍那人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
秋景浓脸色白了白,垂下眼睫道,“嗯。”
叶瑾沉默了一小会儿,复而开口道,“如今长宁大致分成两派,皇后一派和林贵妃一派,除却大司马府以外,长宁多数的贵族都会选择其中一边,雁门公府是皇后这边的,并没有分出太子或者是……三皇子,所以阿浓,你不必担心……你们会站在对立面上。”
秋景浓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他会回答的那么认真,还想到其他她根本没考虑过的事,立刻解释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叶瑾,我没……”
“阿浓,扶我回宁锦阁吧。”叶瑾打断她的话,伸出手来。
秋景浓噎了一下,琢磨不清叶瑾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只得乖乖地扶起他往回走去。
晚间叶域回来寻了叶瑾去,也并没有什么大事,两个人没了第一夜的尴尬,一夜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日叶瑾果然寻了何煦来指导秋景浓的琴艺。
因为和何煦见过几面,那次落入慕子寒手里,还是何煦给慕子宸传的信,秋景浓除却对他的感激外,倒也没有尴尬。
何煦人自然是极为耐心,叫秋景浓觉得他确实是人如其名,温暖和煦的。
这样过了几日,无事的时候何煦便来雁门公府教她,这一日,终于带来了一个消息。
当今御笔赐婚,大司马府五小姐秋景露封平东公主,远嫁云国,不日启程。
彼时秋景浓正专心抚琴,而何煦则立在一旁和叶瑾谈论长宁城的各方动向,冷不丁地提到这件事,还没说完,就听“嘣”地一声,琴弦断裂。
秋景浓抽了一口冷气,低头去看断弦割伤的手指。
远嫁云国……
“方才便听你心绪不宁,阿浓,可是伤到了?”叶瑾道。
秋景浓抬头去看叶瑾,他的面色十分平静,全然没有一丝惊讶,不禁叫秋景浓在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你早知道会是她?”
叶瑾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秋景浓皱起好看的眉毛,道。
“告诉了你,你当如何?”
秋景浓被他问得一愣。
她当如何?
她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徒增郁结罢了。
“可是你为何瞒我?”秋景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担心秋景露还是气叶瑾有事瞒她,咄咄道。
叶瑾却没再理会她的诘问,俯下身摸索到她的手,将她拉起来,道,“伤到了还不知道包扎么?”
秋景浓皱了皱鼻子,扭头朝青沙使了个眼色,一直安静地站在湖心亭外的青沙便会意去取纱布了。
叶瑾的声音这时候低低地在她头顶响起来,“这些事,你不必在意,我会处理好。”
什么?
秋景浓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阿浓,你如何知道,你五姐的远嫁,不是岳父授意的呢?”
叶瑾轻若蚊声的话在她耳畔悄悄响起。
秋景浓一僵,当日她曾在书房见到爹爹在写什么信笺,见到她来便立刻收了起来。
那日爹爹还问她,愿不愿意嫁去云国……
她如何知道,她五姐的远嫁,不是爹爹授意的呢?
秋景浓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从来不曾了解自己的爹爹的。
她原以为他专情,可是他却负了每一个爱他的女人。
她原以为他疼爱自己,可是没想到从那时候起,她便已经是爹爹手上的一颗棋子了……
若是叶瑾没事,是不是远嫁云国的便是她了?
是不是两国联姻的事,甚至包括东陲兵败的事,都是爹爹早就计划好的……
她一直坚信前世大司马府满门抄斩是因为她爹爹权倾朝野,遭了皇帝猜忌,全府上下几百号人都是无辜枉死,却从来不肯想,也许那就是事实呢……也许,秋长天真的只要谋反的呢……
秋景浓觉得指尖慢慢地变凉了。
倏地指上传来一阵刺痛,秋景浓回过神来去看,竟然是叶瑾按住了她手指上的伤口。
“你干什么?”
那人倒是坦然,寡淡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讨厌,“知道痛了?下一次抚琴还专不专心?”
秋景浓在心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
他以为他是她师父么?管教她?
青沙很快拿来了纱布和外敷的药,秋景浓眨了眨眼睛,道,“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吧……”
她只是手指上多了一个小伤而已……
“青流一定要我带上药的。”青沙道。
秋景浓抬眼看了一眼一脸委屈的青沙,语气平静地“嗯”了一声,接过精致的小瓷瓶,挣开叶瑾的手,道,“你松开,我要涂药的!”
叶瑾出乎意料的听话,竟然真的就放开了她,免去了一番口舌,只是似笑非笑地重新坐到了一边。
青沙很快动作麻利地给秋景浓包好了手,便立刻安安静静地退出到亭子外去了。
没想到只是离开秋景浓不过几天而已,青沙的规矩竟然也学得像模像样了。
只怪自己当初疏于管教她了……
秋景浓在心底暗自叹息。
“阿浓,你可知道这把被你弹坏的琴是什么琴么?”
秋景浓瞟了一眼悠闲地坐在一旁的叶瑾,也不知道哪里来得一股火,没好气地说道,“左右是把名贵的琴,我也赔不起,人已经是你的了,还想要怎么样?”
从秋景浓弹断琴弦开始就一直默默站在一旁不吭声的何煦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
叶瑾挑了一下眉,大概真真没想过秋景浓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还真不知道如何接茬。
这姑娘总是这样语出惊人,叶瑾乐观地比较一番,发现秋景浓在他面前说话不经思考的情况越来越多了,脸上不禁浮起一个难以捉摸的笑意。
总而言之,叶瑾以为这是个好兆头。
☆、第36章 对谁薄凉
“左右是把名贵的琴,我也赔不起,人已经是你的了,还想要怎么样?”
她还真是敢说……如何人已经是他的人了?
叶瑾不去追究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人已经是你的了”,单是听到她这样认同自己的身份,已经是掩饰不不住的笑意泛滥了。
秋景浓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看看忍俊不禁的何煦又看看心情大好的叶瑾,觉得有些莫名。
这两个人反应有些奇怪?
可她又不好意思去问,只得皱着柳眉不吭声。
湖心亭里顿时寂静无声。
直到凌飒凭空出现,简洁地说道,“书神医来了。”
秋景浓一听便要扶着叶瑾前去会客厅,却见凌飒别别扭扭地咳了一声,冷声道,“书神医说,少夫人不必跟去……”
秋景浓挑挑眉毛,书逝到底是对她有多大的意见啊?!她还想要寻个机会去问问书逝,那个什么南境蛊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倒不愿见她!
叶瑾沉思片刻,道,“阿浓,你先在这儿等我,我片刻就回来。”
话毕,直接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凌飒。
秋景浓忽闪着长睫一直盯着叶瑾和凌飒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不甘心地收回目光。
叶瑾一走,湖心亭里就只剩下何煦和秋景浓两个人了。
这几日秋景浓虽然常常和何煦讨论琴艺,但始终没有单独谈过。
叶瑾在她身边,老是搅得她满脑子浆糊,想不起道谢,此时叶瑾不在身边,秋景浓才腾出空来,郑重地开口道,“那日我身陷囹圄,多亏了何公子相救。”
何煦笑笑,道,“少夫人言重了,这不过是在下分内的事。”
如何就是分内的事了?
以救人为己任?
秋景浓摇摇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公子的,若不是何公子出手搭救,后果不堪设想。”
总得来说,秋景浓还是相当相当欣赏何煦的,只是一提到岚馨苑,秋景浓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天枢阁里那个白衣折扇的温润公子。
他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大概是秋景浓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又或者是何煦感觉太敏锐,总之秋景浓还在心里为难的时候,何煦徐徐地开口说道,“那日在下是去谈事情的。”
啊……秋景浓机械地点点头。
等等,他是说,那日他在岚馨苑是为了谈事情?
不是……做那种事?
秋景浓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她总觉得何煦该是个纤尘不染,绝世出尘的如玉公子,总觉得他和狎/妓这样的行为根本不能放在一起。
“还请恕在下多嘴,”何煦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道,“少夫人以后还是莫要去那种地方为好。”
秋景浓大窘。
经过了上次的事,她才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呢!
“我自然是不会再去的……”秋景浓弱弱地说道。
“少夫人浑然不觉,我们却见到了将军得知此事后的模样,着实叫人后怕。”
秋景浓倒是真的后怕来着。
可她还真不知道叶瑾的反应。
后来她见他,他便直接捉了她的手去,问她是不是慕子寒做的,她只当何煦和叶瑾是一派,自然知道这件事,却从来没想他“得知此事的模样”。
“他怎么了?”
何煦清润的眼睛投向水天一色间,悠悠叹了口气,道,“在下虽与将军相识已久,却也从未见过将军那般失控。若不是杨扶拦着,恐怕将军就径直冲进皇宫里去寻二殿下了。”
秋景浓哑然。
失控的,叶瑾?
她总觉得这个词是永远不会来描述叶瑾的。
那个人向来给她运筹帷幄的感觉,竟然也有失控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竟然,是为了她……
见秋景浓有些讪讪,何煦轻叹了一口气,道,“将军向来是重情之人,还请少夫人不要负了将军才好。”
听完何煦的话,秋景浓莫名地就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告诉她,叶瑾对她用情颇深。
可是那个人……秋景浓并不能生出确定感来。
前一世她死的早,感情便是一张白纸,没来得及爱过别人,也没被别人爱过,不懂那些情情爱爱,不懂那些风花雪月。
重活一世,她以为两情相悦的那个人,却在她想要靠近的那一刻,狠狠地把她推向了别人,随着重生而来的不确定感,从此漫无边际地在心底蔓延。
如果叶瑾真的像她感觉到的那样,对她用情甚深,秋景浓其实有些怕,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付得起那深情,也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那深情渐渐消失殆尽以后,她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柳姨娘。
“在下能说的只有这些了,还请少夫人思量。”何煦说完,便施了个大礼,一撩袍角坐下来,从那琴的暗格里寻出琴弦来续上。
他们这群人里,叶瑾向来是最为感情疏淡的,约是自幼生长在佛寺的缘故,心性淡漠得很,偏偏又不肯将就,长宁城里思慕他的小姐千金都可以从皇宫门排队到城南,叶瑾也从不上心半分半毫。
他和杨扶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