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许久,她突然从他怀里退开,一双眸子乌黑盈莹:“你是不是一直都对我心存愧疚?”
他看向她,是不是对她心存愧疚,答案那么明显,是,他是对她心存愧疚,自从他离开以后,或者说,自从他当年愚笨的为了刺激苏然而选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对她心存愧疚,愧疚到心疼,才慢慢发现原来对她的愧疚里早已暗藏了爱意。
“是。”他诚然。
……
“那你是不是一直想好好弥补?”她又接着问,眼眸不眨,隐隐的,水汽翻腾。
他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我一直都在想怎么才可以挽回以前的幸福,怎么才可以好好弥补我犯下的过错。”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便下定决心,一定会让她幸福,如果这也算作弥补,那么,他的决定便是用幸福来弥补她一辈子。
许亦扬见她眼里雾气迷蒙,关切地问:“眼睛怎么了?”她用手指揉了揉:“哦,用眼过度,眼睛疼。”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是不是太无聊了,昨天看了一部电影,今天一时兴起,所以把电影里的台词拿来问问你……哦,你刚下飞机,一定很累,快点回去休息。还有,你要是一直站在这里,我都没有办法工作了,你不走会害我被扣奖金的。”说完轻轻推了推他。
他多站了一会儿,她索性上前来,扯了他的衣袖:“你怎么还不走,你在这里,我真的不能工作了,我要是被扣奖金了,全都怪你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笑意吟吟,文静又调皮,偶尔抱怨起来,也是一副委屈而不是生气的模样。
他禁不住笑意:“好,你好好工作,扣了奖金我来发给你。”
她“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开。突然转过身去,纤白素净的指尖沿着百叶窗片慢慢的滑落下来,一下又一下。只觉得耳际轰隆一声,所有的防备顷刻间崩塌,从来没有如此疲惫过,从头到脚,每一处,似乎都压上了千斤的重量,如同坠入了暗无天日的无底洞,四周岩壁锋利,没有一处可以支撑攀援的地方,她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的落下去,风声呼啸,等着那一场最后的触目惊心。
她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5年前,他说,对不起,我不曾喜欢过你。5年后,他回来,说我们重新开始。她满心欢喜,总以为守了5年的花终于可以结成果,可是她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由另一个女人来提醒自己,原来这些短暂而微薄的幸福,便是所谓的因内疚而衍生的弥补。
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从他那里获取弥补,如果不是爱,再多的弥补也无济于事。她宋一幸也只是个平常女子,只想好好找个人,彼此相爱,一直到垂垂暮矣,便也足够。
可今时今日,她才明白,她要找的那个人,她要的幸福,再不可能由许亦扬带给她。
下了班,一幸便被李姝拐走了,一幸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李姝家里正断着粮,下班时见一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问之下今晚佳人无约,顺道便将人给拐走了,两个人先去吃了饭,然后坐地铁回了李姝的公寓。一路上,一幸几乎都是处于神游状态,也幸好地铁里人多,李姝并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吃饭的时候,李姝才知道一幸一个人在家,所以吃完了饭死活要一幸随她一起回家,还口口声声道:“今晚就暂且让姐姐我来陪你吧,长夜漫漫,一个人睡是很容易做噩梦的。”
如此无厘头的一番话,一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无论她是不是一个人,无论她是否可以安然入睡,自那日见了叶菡后,她似乎一直都在做着一场噩梦,无限冗长,不停地游走在清醒与迷茫之间,没有人来叫醒她,告诉她一切都是假象。
进了门,李姝踢踢踏踏便跑去打开电视机,是一档韩国类的综艺节目,以搞笑为主,李姝向来哈韩,此刻正拉着一幸蹲在沙发里,笑声不断。一幸很久都没有听过这样的笑声,无忧无虑,酣畅淋漓。她努力将视线聚焦至电视屏幕上,试图专注于那些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语言,试图配合着发出一些笑来。
节目中间插播了一则电视剧预告,便听李姝叫道:“那就一小三的故事,讨厌死了……这年头什么不好做,偏偏去当小三,破坏人家姻缘,我才不会去看那样的电视剧。”
仿佛是一盆冰水向她兜头淋下,手脚也发寒起来。如今她的身份,不就是个第三者,连她自己也一向讨厌的第三者。这样一来,她和许亦扬的关系,即使是多拖一天,也是多错了一天。
只是她一直都不明白,许亦扬何以会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和自己重新在一起,其实不爱她也没有关系,她已经做了五年的梦,再多做几年也无所谓,即使他不回来,她也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在她心头慢慢消失。
可如今这般地步,除了离开,她也没有其他的退路可走,破坏别人的婚姻,她做不来,不忍心,也不敢做。也许唯有她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先前的那些,只当是自己做梦的时候捡了颗枣子,只在梦里尝出了甜味。
第二日上班并未见到许亦扬,问得赵秘书,只说是似乎有急事,开完了会便匆匆忙忙离开了。可她还记得,昨天他离开的时候和她说明天一起吃晚饭。
一直等到下班,她一个人在大厦外站了一会儿,手机滴滴答答响了起来,是许亦扬,说是家里有些事情,所以晚上走不开。一幸只“嗯”了一声,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倘若今晚他来,也无非是最后一次。
茫茫然走了一小段路程,才伸出手去拦下出租车。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可她不会忘记,这个号码是叶菡的,虽然只打过一次。
依旧是温婉的女声:“宋小姐,你好,很冒昧再次打扰你,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关于上次我们的谈话,希望你还记得,其实你该明白,毕竟我和亦扬早已……我想,你离开他,对我们三个人都好……亦扬他方才打电话给你,我不知他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希望宋小姐可以答应我……今日是我回国后第一次在许家过生日,你若可以离开亦扬,也算是成全我的一个愿望……”
前视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热心的中年司机传来关心:“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一幸木然,微微睁大眼,眼睛刺痛得厉害,赵秘书的话犹在耳,家有急事,匆忙离开,原来是替久未归国的妻子庆祝生日。
从来不知道,隔了五年,该变的,不该变的,其实都原封不动的保持着。她到底还是小看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今时今日才彻底明白自己早已溃败成殇,如今已可怜到连一丝慰藉自己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高峰期遇上堵车,司机颇为热心,趁着停留的当隙,扭过头来:“小姐,你脸色不是很好啊,是感冒了吧。”
一幸吸了吸鼻子,从包里取出纸巾,勉强挤出话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嗯,冬天太冷了。”
司机发出爽朗的笑:“天冷就要多穿衣服,年轻人啊,都爱漂亮,我女儿也是,那么冷的天都要穿裙子,这一走出去啊,风一吹,可冷到骨子里去了,外头呆久了,回来就容易感冒了吧……”
车子终于开了出去,司机呵呵笑了几声:“是去医院吧。”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潜水的要冒泡,爪爪伸出来摁个印,话说俺被霸王的很惨,泪奔~~~~真的很惨。
苦命的人哪,谁来拯救我~~~~~
霸王花们,吼一声来。
“不……去“东方”。
“东方娱乐城”,全市出名的娱乐场所。一幸只去过一次,是随着林子衍。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车子便停在了“东方”暗黑色璇纹玻璃大门前。
一楼是舞厅,一幸进去的时候,舞厅里灯光闪烁,音乐声几乎震耳,偌大的舞池里,形形色色打扮休闲的年轻男女,扭腰摆臀,暗蓝暗紫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打落下来,滑过墙壁,滑过地面,滑过人群,映出圆形舞池里迷离疯狂而又兴奋的各样面庞。
她其实并不是想过来买醉,只是想找个热闹的地方,借着喧嚣的气氛,好让自己变得开心一点。
坐上吧台,年轻的调酒师利落地摇晃着调酒杯,脸上笑意洋洋,递上的是鸡尾酒,盛放在水晶杯里,杯沿嵌上柠檬片,火辣的龙舌兰,温柔的青柠,恬淡的香橙,橙黄的酒液散发出冷冽的香气。
“玛格丽特,淡淡的哀思。”年轻调酒师推过水晶杯,眨着眼笑。
一幸迟疑了几秒,最后将那水晶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辛辣,水汽直直冲出眼眶。
调酒师转身,不久又递上一杯:“蓝色星期六,看得出,你今晚不开心。”
鸡尾酒后劲太强,仅喝了两杯,一幸便感觉周身发热,整个人沉甸甸又轻飘飘的,俨然行走在云端,漂浮不定。强烈的音乐声也离的越来越远,人群似乎渐渐消散。
一幸支撑不住,整个人几乎趴在吧台上,头一歪,意识也混沌起来。
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耳端说话,问是不是老房间。一幸胡乱的点头,尔后有陌生的服务员搀着她往二楼走。
似乎是个大包间,空荡荡,仅她一人,服务员关了门离开,她进了内置的小包间,靠着长沙发便睡了过去。
外面的门被推开,夹杂着脚步声和说话声。她有些头疼,紧皱了眉。可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持续不断,像是在喝酒,酒杯子乒乒乓乓的碰撞,又带了些烟草味,她其实只靠着沙发睡了一小会儿,最终被扰得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一个人待在包厢里。又静了几秒,才知那吵吵闹闹的声音即在外头,只记得调酒师递了两小杯酒给自己,又有人将自己扶进了这里。她也不知外头到底是什么人,正思考着怎样走出去,外头粗厚的男声接二连三响了起来。
“老七,你平时和子衍走得近,有空儿劝劝他。”
“四哥,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要能放得下,还能到今天,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这世上女人多着呢,就只认准了那一个。”
“上回去吃火锅,你也没瞧见他的脸色,幸好嫂子解了围,临时拿我顶了上去,哪是我的生日,那前一天便是那女人的生日,原本是头天晚上的事,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移到了第二天。”
“那女人我倒是还没见过。”
“就上回,果子狸去医院那天,晚上子衍还问起你来着。”
“叫什么名字。”
“那名字取得简单……诶,叫什么来着,我这会儿怎么想不起来了,姓宋,好像带了一个幸字……”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四哥,我琢磨着这劝也没用,当初你和果子狸还不是那样……”
“哐当”一声,似酒瓶子落下的声音,对话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才又有了声响:“四哥,你下手也忒狠,这砸得我,嘶……得了,得了,我再也不说你和果子狸的旧事了,保不准儿我这脑袋哪天就被砸坏了……
包厢里又安静了下来,有人离开,隔了一阵,又有人进来。
她呆呆地维持着坐姿,胸口处有什么东西,“突突突”,又急又快地捶打着,衍生出一阵阵酸疼,呼吸越来越轻微,稀薄的空气闷得令人窒息。
和林子衍认识三年,平常一有空,他便带着她四处乱跑,不是玩便是吃。刚开始那会儿,他的那些朋友,几乎人人都误会他们,误会得久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隐约生出些错觉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可能,他时常都是一副玩笑的样子,难得一本正经起来也不过持续几秒,顷刻间又换了寻常的神色。她和他的社交圈子相差甚远,虽然她偶尔也会和他生气,可事实上,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说高高在上,也算是众星拱月。
方才那番对话她听得不算清楚,可到底还是明白了。如果她今日不来这里,那么,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得知原来子衍一直都……,这些天的事情来得汹涌猛烈,她几乎找不到一丝头绪来好好理清,包厢里暖气太强,只坐着也觉得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来,有些痒,又有些疼,仿佛置身蚁窝,慢慢地被啃噬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推开了内包厢的木质门,走了几步遽然停顿。
她一个激灵,蓦地抬起头,尚犹豫不定,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喊出声来:“子衍……”尾音绵软无力。
包厢里只开了几盏壁灯,他俯下身,有阴影笼上她:“你怎么在这里?”
她只望着他,嘴角嗫嚅,说不出话来。
他又问:“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她渐渐垂下来,头又开始抽痛起来:“两杯……”。
他转身即走,隔了一小会儿才回来,虎着脸,胸膛隐隐起伏,塞给她一个杯子。掌心触及,有些许凉意,杯子里是白色液体,酽酽稠稠,原来是酸奶。
他粗声粗气:“喝掉。”并不看她,包厢里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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