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哭了,她的手指在钢琴汹涌的泪水中哗啦啦地流动。
你见过会流泪的钢琴吗?
你相信世界上有会流泪的钢琴吗?
可是,曾经,我真的见过一架会流泪的钢琴。
那个午后,在黄昏哀伤的光线里,在群鸟凄厉的鸣叫声中,当你的十指在华丽光亮、凸凹有致的纯白色琴键上翩翩起舞时,我听见钢琴哭了,一下一下将我的心脏洞穿,你纤细、美好的手指上沾满了泪水。
钢琴声渐渐褪去,只剩下苍凉的安静,空气里依然毫无声息,其间的凝重仿佛(炫)经(书)历(网)了一个世纪。
“念小影赢。”
“念小影,念小影,念小影……”
在一片巨大的叫嚣声中,念小影耸着瘦削的肩膀起身离开,冬日残灿的阳光把她拉入凄迷的氛围里。许梦怿伏在琴键上,哭得连钢琴都要动容,泪水顺着她的小臂肆意攀爬。她不只输掉了比赛,也输掉了她的骄傲和她的爱。
陆小也看着女生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暮色里,眼睛里迅速涌满了泪水,他对念小影一直都那么有信心,他知道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一直错过(9)
一直错过(9)
圣诞节的晚上,念小影被汝小橙死拖着去广场看烟花。据说今年的烟花会非常隆重,政府花了近亿元从陕西购得了各种各样的烟花。
“橙子,这么冷,看什么烟花啊?”小影冷得瑟瑟发抖,直抱怨身边的汝小橙。
“围巾围严实。”汝小橙把小影的眼睛也包在了纯白色的围巾里。
“我的眼睛堵上了,要怎么看路啊?”小影伸手去拉围巾。
“不许拉!”汝小橙把小影的手打落了,“我拉着你走路。”
广场上挤得水泄不通,汝小橙拉着小影的手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向着广场的中心移动,以便呆会可以清晰地看见烟花燃放的全景。汝小橙抱歉地一路叫“借过”走过去,人群里传出“挤什么挤,要死啊”的叫骂声。
“他妈的,刚才谁说的?给老娘滚出来!”汝小橙停下来,尖利地喊道。
“走啦,橙子,没事。”小影赶紧把围巾拉下来,在后面推着汝小橙向前移动。
“他骂我可以,因为我是坏女巫,但她不能骂你,你是我最骄傲的小天使。”汝小橙认真地说。
“……”小影的心里盛开出轰轰烈烈的花朵,眼睛里涌满了泪水,在这个她被所有人遗弃的世界上,汝小橙却坚决把自己当做她最美丽、最骄傲的小天使。
两个人挤到中央的时候,也就差不多要放烟花了。
“5,4,3,2,1。”大家齐声倒计时。
天空突然爆出一阵七彩的雨,如同滴滴金丝爆炸起来,形成庞大的一朵伞形的花,耀眼而又灿烂。这朵烟花雨包含了孔雀蓝、荧红、鲜黄、银白、金色以及电光紫好几种耀眼的色彩,使人眼睛都睁不开。
念小影抬头看着头顶气象万千的天空,不经意地扭过头却看见了和自己只隔着两三个人的陆小也,在烟花灿烂的华彩里,他像是一个散发着万丈光芒的王子,他身边站着许梦怿,许梦怿拉着他的衣角,脸上有幸福、甜蜜的笑容,怎么看两个人都像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陆小也也看见了自己,甩开了许梦怿的胳膊。
然后一刹那,金属粉便纷纷坠落,如尘灰般洒下来,化为乌有。天空归于黑暗静寂,广场也变成一片目光穿不透的黑暗,谁也看不见谁。
念小影松开汝小橙的手,缓缓蹲下身,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广场中央的方形砖上。
——陆小也,难道你注定是我生命中不露痕迹,安然划过的灿烂流星?
——爱情难道就如烟花,即使再剧烈,留下的也只是一地尘埃?
“小影,怎么啦?”黑暗里,汝小橙俯下身问念小影。
“没事,太冷了,我想走了。”念小影的声音里带着缓慢的哭腔。
“恩。”
念小影把手放进汝小橙伸到自己胸前的手里。
如果烟花可以在空中多绽放一秒,如果念小影看得见陆小也,那她一定会看到陆小也恋上清晰、缓慢地划过的一道悲伤的彩虹,她一定会看见陆小也缓缓蹲下身,像个悲悯的孩子,她也会看到陆小也眼角滚出来的两滴泪水……
天空中又盛开了无数的花朵,把世界照得一片光亮,只是念小影再也没有回头,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她轻飘飘地跟在汝小橙身后,离开了广场。
“没出息,还会被冻哭。”汝小橙糗她。
“我灵魂太热烈,所以对冷过敏。”小影努力开玩笑。
“其实我也被冻哭过,是在我八岁的那一年。”汝小橙幽幽地说,“那天早晨上学时天气还很好,下午回家时突然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雨,而且还刮着五级大风,所有人的爸爸妈妈都给他们送去了棉衣,牵着他们的手回家,可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只能幻想奶奶也会给我送来棉衣,也会牵着我的手回家,那天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猛烈,我只好自己回家。幸好路两边种了很多树,我死死地抓着树干朝前艰难地移动,雨打在脸上,跟刀割一般疼,身上只穿着一件的确凉小衬衫,全身都冰冷一片。然后在一个树与树的间隔处,我抓不到任何东西,被风刮到了路上汹涌的积水里,全身都被黑色的污水包裹了,一下子没有忍住就哭了。”
汝小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是那么平静。
“……”念小影感觉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只待一触动就会磅礴而出,她踮起脚尖,吻了汝小橙的脸。
半晌,汝小橙用轻得不着痕迹的声音说:
“第二天,大家都说那天晚上有很多人被刮到飘影海里淹死了。“
念小影的眼泪终于决堤,她与汝小橙紧紧相拥,在十年后为汝小橙的劫后余生流下激动的泪水。
一直错过(10)
一直错过(10)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各校的新年音乐会都举行隆重的开幕仪式。
美院的大理堂里坐满了观众,礼堂的正前方挂着很多横幅,写着喜庆的语句;屋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气球;舞台笼罩在一层如梦如幻的玻璃纱中,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晚会的男女主持人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出现在舞台中央,流光飞舞,激情四溢。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大家晚上好!”主持人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掌声再次轰轰烈烈地响了起来。
“今天,我们迎来了美院的第十届新年音乐会,而且还有幸请到了上海音乐学院的一对才子佳人为我们带来经典曲目《文森特》,可谓是十全十美。”
“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出场。”
陆小也和念小影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从幕后走出来。陆小也上身穿一件Jack John的西便服,白色的衬衣从领口浮现出来,下面套一条Lee cooper的休闲牛仔裤,头发用摩丝定了型,很有个性地竖了起来,光芒四射,与明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念小影身穿一条白色瑞士麻纱裙子,脸上略施粉黛,头发高高地束了起来,用一个镶满小颗钻石的头饰别在一起,小钻石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不停地变幻着色彩,像公主一样高贵,美得让人无法置信。
“哇噻,果然是帅哥美女的组合。”下面的观众乱成一团,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
“不仅如此,而且他们还才华横溢,被喻为上海音乐学院的两大奇迹。下面先请他们为我们带来《文森特》。演唱:陆小也,钢琴伴奏:念小影。”
念小影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嘴角勾出温婉和煦的笑容,款款走向纯白色的三脚架钢琴,优雅地坐下,她纤细、绵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着华丽的舞蹈,优美的曲调从她的指缝自管自地悠悠流了出来。陆小也随着曲调娓娓唱来,他的声音把文森特的痛苦与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曲子被他们演绎地美仑美奂,天衣无缝。
所有人都恍若沉浸在一个梦里,完全被男生和女生的表演吸引了。只有陆小也注意到了念小影的异常,她的演奏并不如往常富有感情,而且她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
念小影此刻也的确在经受莫大的煎熬,许多影像大团大团地像云朵一样从脑海里飘过,许多声音、许多面容模糊的面孔、许多欢乐和哭泣几乎要把她的大脑撑破了,头疼欲裂,那些丢掉的记忆以无比模糊的形态挤在大脑里,乱成一团,幸好这首曲子她无比熟悉,闭着眼就可以流畅地演奏下来。
陆小也时不时地向念小影的方向瞥一眼,眼睛里满是焦灼和担忧。
曲子终于完了,陆小也的喉咙和钢琴发音的分贝渐渐趋于零。念小影机械地来到舞台中央,站在陆小也身边,两个人对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
观众终于从美好的梦里醒了过来,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爆破,久久不能平息。
“太好听了,我都陶醉了。”主持人回到了舞台。
“……”口哨声和尖叫声成串地响起来。
“大家一定想多了解他们一些,现在我和阿文对他们进行一次现场采访。”女主持人设法让观众安静下来。
“两个人真有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
“……”陆小也和念小影机械地笑笑。
“阿雪,你猜一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男主持人引出所有人关心的问题,台下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
“男女都是才貌双全,肯定是一对恋人。”叫阿雪的女主持人肯定地说。
“不是,我才是陆小也的女朋友!”在礼堂里嘈杂的吵闹声中,许梦怿的声音跌跌荡荡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在礼堂所有观众和舞台上四个人注视的目光中,她起身沿着两排座位中间的过道一步一步走向了舞台,然后她用力地推开了念小影,站在陆小也身边,眼睛里闪着骄傲的光芒。
主持人和台下的观众都愣住了,陆小也凄厉的叫声把所有人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影影!”
念小影被许梦怿推倒在地上,脑子里出现了一张无比清晰的八岁小女孩的脸,小女孩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使劲推开了站在领奖台上的男孩身边的女生,自己站在了属于那个女生的位置上,眼睛里闪着骄傲的光芒……念小影晕了过去,躺在地板上的姿势像一个被摔坏了的陶瓷娃娃。
陆小也抱起倒在地上的自己断了翅膀的小天使,冲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一直错过(11)
一直错过(11)
陆小也坐在边上,看着医生们忙碌地给小影测血压、打吊针,他感到眼泪在眼眶里汹涌澎湃着涨潮,胸口像是深深浅浅地插了无数把刀,有无数只手握着刀柄用力地把刀尖推向自己的身体里面,庞大的疼痛让他几乎没有办法呼吸了,他使劲捶打着胸口,以麻木身体里面涌动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小也,念小姐不会有事的,只是某件事情触动了她的大脑神经,很快就会醒过来,”李医生转为高兴的语调说,“醒来以后她的记忆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陆小也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大脑里没来由得蹦出一只孤独无助地在狂风中飞舞的气球,无法停留,亦无法选择停留的驿站,他忽然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没了头绪,在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曲曲折折地发展,心里的不安和焦灼愈演愈裂。
念小影在一天一夜的昏迷中始终在做梦,她在梦里又被拉回到了那些前尘往事里,那些被丢掉的眩目地沉浸在时光深处的记忆成串成串地溜了回来,爸爸妈妈,洛小光,向南飘,陆小也,所有那些忘记的人和忘记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片刻不停地播放了一天一夜。在那些悲伤的往事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