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儿子也向他们走过来,脸上也有干净、明了而又纯粹的笑容。突然,儿子的脚下裂开了一道口子,向着深渊坠了下去,儿子大声地喊着:“爸爸妈妈,救我!”
宁颜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焦急地喊着:“凯其,小也出事了,你快救他啊!”他想开口安慰妻子,可怎么也开不了口。妻子一着急,跪在了他面前……
陆凯其一下子惊醒了,急出了一身冷汗。
“沈妈,给我倒一杯水。”陆凯其大声地喊道。
“您先睡吧,小也可能去朋友那儿了。”沈妈把水送到陆凯其的手里。
陆凯其刚接过沈妈手里的水杯,电话不偏不倚地响了起来,刺破了宁静的夜。
“啪”的一声,水杯从陆凯其的手里滑到了地上。他慌忙得抓起了话筒。
——喂。
——您是陆小也的家人吗?
——对,我是他爸爸。
——陆先生,您儿子出了交通事故,现在正在医院里急救。
话筒从陆凯其的手里滑到了地板上,发出空旷、干脆的响声,他拉起衣服,慌张地出了门。
医院急诊室门口,陆凯其的双臂交错着抱在胸前,不停地来回踱步。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陆凯其扑到了刚出来的医生面前。
“您是陆凯其先生?”医生惊讶地问。
“对。我儿子怎么样了?”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陆先生,您放心,令郎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腿骨折了,休息几个月就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陆凯其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去,“麻烦你把他转到特级病房。”
“陆总,您放心,一定照办。”
唯一的愿望(9)
唯一的愿望(9)
上海XX医院。和平时一样,下班后汪潭直奔医院,去照顾依然昏迷不醒的小影。
“小影,你已经睡了六个多月了,总共196天。叔叔每天都盼着你能够醒过来,可是每天等啊等,怎么等你也不醒……。小影,一切都是叔叔的错,非但没有帮你学好钢琴,还把你照顾成了这个样子……小影,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吧,不然你母亲地下有知,一定恨死我了,我也愧对她啊……”汪潭紧紧握着小影的手对她讲话,眼睛里饱含泪水。
突然,汪潭感到紧紧攥在手心里的手指轻颤了几下。
“小影。”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汪潭试着轻声唤小影。
“……”念小影的眼睛渐渐睁开了一条缝。
“医生,医生……”汪潭大叫着跑了出去。
“奇迹啊,居然真的醒过来了。”医生脸上的震惊犹存。
“小影,你终于醒了。”汪潭流下了欣喜的泪水。
“您是谁啊?”念小影环视着四周,一脸的茫然。
“恩?我是汪潭叔叔啊!”汪潭的眉毛几乎立了起来。
“汪潭叔叔?我不认识。”小影摇了摇头,眼神清澈通透得让人恻然。
“李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像是阳光砸在脑袋上,汪潭头晕目眩。
“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念小影冥思苦想了一阵,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这是几吗?”李医生竖起六根指头。
“六啊。”念小影肯定地回答。
“那你知道这几个字读什么吗?”李医生在纸上写下了“念小影”三个字。
“我知道,就读‘念小影’嘛。”念小影的脸上有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好了,你先休息吧。”转过身对汪潭说:“汪先生,你跟我去一趟院长室。”
院长室里,汪潭和李医生的眉头都皱成一团。
“汪先生,她……失忆了。”
“失忆?这好像没有出现在你的预料之中。”汪潭失控地大喊。
“汪先生,您冷静一点,这种情况在医学界的确很罕见。”
“对不起,李医生。”汪潭把脸埋在掌心里。
“念小姐的失忆与她的主观意志有很大关系,她可能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所以选择了逃避。”李医生又加了一句,“但这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
“谢谢你,我先出去了。”汪潭摇晃着身子走了出来。
晚上,汪潭正在和妻子兰茜通电话。
——喂。
——是我,兰茜。
——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
——……兰茜,我想把小影带回维也纳。
——汪潭,我爱了你十七年,可你的眼里为什么只有夏安然?我一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你现在连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权利也剥夺了。
——兰茜,小影她现在失忆了,又无依无靠,只剩下我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与夏安然没有关系。
——汪潭,不要把她带回来,好吗?
——……好。
——汪潭,你现在回家来,好吗?
——我这边还有工作没有做完。
——汪潭,我想你,我真的很需要你,现在回来,好吗?
——乖,兰茜……那我先挂了。
汪潭狠心地挂了电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兰茜,你一直都是坚强的女子,一个人也可以走过沼泽,走过风雪;而小影只是一个无依无傍的小孩子。对不起,兰茜,我现在得照顾她。
一个月后,汪潭到医院接小影出院,带她直接去上海音乐学院报名。
“小影,这是叔叔的母校。”汪潭笑着说。
“校园真漂亮!”小影环视着四周,忍不住感慨。
“我给你把一切都安顿好了,你有什么困难,就去找刚才的董老师,他是我的同学,会帮助你的。”
“谢谢您,叔叔。”
“小影,过几天我会回来接你到维也纳留学。”
“……叔叔,我真的从小就是个孤儿吗?”小影的眉头皱成一团。
“恩。”汪潭点头,“是叔叔和兰茜阿姨把你带大的。”
“叔叔,您真好。”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宿舍。
“小影,这是你的床。”汪潭指了指靠窗的一个铺着洁白被单的床铺,“你病刚好,不能累着,快躺下休息吧,叔叔得赶紧去机场了。”
汪潭转身离开。
“汪潭……爸爸。”小影轻声唤道,泪水汹涌而下。
“小影,等着……爸爸,我会尽快和你兰茜阿姨回来接你回家的。”汪潭的眼睛里涌满了泪水。
“恩。”小影扑到了汪潭怀里。
“……”汪潭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
两个人像一对依依惜别的父女。
唯一的愿望(10)
唯一的愿望(10)
兰茜是在汪潭返回维也纳的那天自杀的。汪潭赶到医院,她已经于十分钟前医治无效死亡。
兰茜的死就跟夏安然的离开一样毫无预兆,那天下午,她和往常一样练了两个小时的钢琴,然后坐下来和公婆聊天、拉家常,甚至还给他们讲笑话,他们还聊到了周末一起去购物、转街,她当时还开玩笑说一定要在几天后的钢琴大赛中夺冠,一切都美好而又温馨。傍晚的时候,保姆上楼给她送茶点,敲了许久的门也没有回应,保姆推开门吓得高声尖叫,汪潭的父母冲上楼发现兰茜躺在一片血泊之中,白色的被单被血浸湿了一大片,像是一朵盛开着的绚烂无比的红色花朵。她割了腕。
兰茜一直都是坚强到了让人心疼的女子,她的爱亦坚强得令人恻然。十七年前,在汪潭最悲伤、最混沌的时候,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她说:“汪潭,我爱你。我要带着你走出阴郁,做最快乐的男孩;我要带着你,让你成为最骄傲、最华丽的钢琴表演者;我要让你忘了夏安然,爱上我。”从此她咬着牙拉着汪潭的手走出泥泞的沼泽丛,却把自己陷入了更加泥泞的沼泽丛里;她拉着他的手走过庞大的风雪,最终却把自己留在了更加庞大的风雪中;她拉着他的手向幸福迈步,最终把自己陷入了痛苦中。虽然受尽了委屈,可她从不曾哭过;虽然她累、她苦,可她从不曾放开牵着他的手;虽然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可她从未放弃,她一直憧憬着前方的幸福。这样坚强的女子却忍受不了没有汪潭的孤独,当她终于放下所有的骄傲告诉他她需要他时,当她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叫他回家陪她时,汪潭却只是叫她乖,便没有了下文,她终于在一个月漫长的等待中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她终于再也走不动了,她终于因为忍受不了没有汪潭的孤独而自杀。
汪潭的父母把兰茜送到了医院里,可是医生宣布已经没有办法挽救她了,她挑断了手腕处的血管。
汪潭赶到医院里,父母扑过来死命地捶打、咒骂他,他也不躲,任由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疼痛火烧火燎起来,多少麻木了心里的疼痛。父母打了许久才停下来,两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与他们而言,兰茜无疑是百里挑一的好媳妇,她是他们的好女儿。兰茜也是移居到维也纳的华人,家世良好,她家在维也纳很有势力;她孝顺、美丽、贤惠,集所有优点于一身,让所有人赞不绝口;更重要的是她爱汪潭胜于一切。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把所有注视的目光都给了夏安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虚无缥缈的夏安然,他们看着兰茜一个人痛苦地坚持着她的爱,他们心疼她,却无能为力。
兰茜的脸像一尊瓷像,神情里有小孩子手里的糖果被鸡叼走的委屈和难过。与她睡梦里的神情一模一样。汪潭一个大男人崩溃得小孩子一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兰茜,对不起。因为我一直相信你可以为我做一个固定不移的圆心,等着我循轨迹回到最初的起点,所以我从未珍惜过你,把你一个人留在原地,孤单地等待了我十七年,我从没想过你也会苦,你也会累。
兰茜,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了,我会像你守着我一样永远得陪在你身边;我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了,我会像你逗我笑一样讲很多的笑话给你听;我再也不会让你那么苦,那么累了,我会承担所有的痛苦。
——兰茜,对不起。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是坚强的女子,你一个人就可以走出风雪,走出沼泽,走出黑夜里反复出没的梦魇,所以我不曾拉过你一把,让你一个人在梦里委屈得哭泣,我从没想过你也只是一个脆弱、需要温暖的孩子。
兰茜,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痛苦地在漆黑的夜晚里走路,我会一直一直牵着你的手,像你牵着我的手不曾放开过一样牵着你的手走出风雪,走出沼泽,走出黑夜里反复出没的梦魇,让你在梦里也能看见磅礴的阳光。
——兰茜,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生命中永远不会错过的风景,甚至不用伸手就可以触到,所以我把我的爱都给了早已不爱我的夏安然。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你会放开我的手。
兰茜,以后的路我会只盯着你,只记着你的梦想,只记着你的向往,我会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我会抓着你的手,从此再也不分开。
汪潭紧紧地抱着兰茜,是不要命的,世界末日似的拥抱,他捧着她的脸,想把她嘴角勾出的委屈抚平。汪潭的眼睛里涌满了泪水,滚烫滚烫、措手不及地落在兰茜冰冷的手上。
——兰茜,你是那样美丽、善良而又坚强的女子,你死后一定会到天堂。我会像你希望的那样做快乐的人,以后到天堂找你。
——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