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也和南飘趴在铺着干净的白色被单的软棉棉的床上,看着小影的画。
小也怔怔地盯着挑出来的两幅画,一幅是《光影》,一幅是《永远的天使》。
《光影》中。小男孩和小女孩并肩坐在海岸上,西下的夕阳从他们的身后照过去,呈现出睹红色的两个人的剪影。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温润如玉的笑容。小女孩的目光定格在小男孩的脸上,脸有一半阴影,以致看上去笑容像是被割碎了。小男孩的目光定格在远方,一张干净而又完整的脸。
光与影。完整与破碎。
陆小也知道,这幅画在去年全国绘画艺术大赛中获得了二等奖。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
《永远的天使》中。灰色的潮湿云朵浓稠地布满了整个铅色的阴霾天空,雨水像从天上倒下来似的倾泄了整个世界。穿白色衣裙的女孩弯下腰,用柔软潮湿的小手擦掉坐在雨水里,穿白色衬衣的小男孩满脸的泪水。女生的眼睛里也闪着亮亮的东西。
一个箭头从女孩的嘴里拉出来,连接到一个椭圆形的框上,框里工整地写着十二个字:你一定会找到你永远的天使。
陆小也的心猛地凝固住,像是漏掉了一拍。
——念小影,你真的是十年前的女孩吗?
“南飘,你想看什么就随便拿啊!”小影招呼南飘。
“那我就看……”南飘想了半天说,“你的相册。已经有一年没看过了。”
南飘顺手打开床前的柜子,翻出了躺在柜子深出的相册。
陆小也看着南飘一连串连贯的动作,心里一片怅然。
——她们好得仿佛是一个人,应该谁也不会拿走对方的幸福吧!
小影继续练琴,手指在琴键上跳着美丽的舞蹈。
南飘和小也依然并肩趴在白色的大床上,看着小影从周岁到现在的照片。
“看!这个男孩就是洛小光,让我们小影一直痴痴等待的白马王子。”
陆小也看着照片上的男生。
——像是一个完美的存在。
一张脸俊美异常。泼墨一样浓黑的短发挺立着,干干净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星光流淌;睫毛很长很温柔地覆盖在眼睛上面,漂亮得不像话;嘴角勾出干净、纯粹,温润如玉的笑容,和念小影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洁白的衬衣没有一丝污渍,像是一面白色的小旗帜。简直是童话里可以吻醒睡公主的王子。
——应该是所有女生的梦想吧!
“看,很与众不同吧?”南飘看了一眼正在弹琴的女生,“只有我们小影才配得上他。”
“有什么不同啊?像个女孩子似的。”陆小也嫉妒地说。
“小也,你吃醋了?”南飘笑得姹紫嫣红,“放心,我肯定只喜欢你一个人。”
“……这个小女孩是谁啊?”陆小也指着一张照片,激动地问。
“小影七岁时的靓照,很漂亮吧?”南飘高兴地问。
陆小也的眼睛渐渐红起来,像是被火炙烤着一样。
——原来你真的是我十岁时每天跑到那条街的那个路口等待的小天使。
十年以后。
你十七岁。我二十岁。
我们又在那个路口重逢。
只是,你已经有了深居在你心里的天使洛小光。
只是,我的世界里有了另一个我自己——向南飘。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6)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6)
“开饭了。”张妈在楼下喊。
三个人闹腾着下楼,走进了餐厅。
“阿姨,今天的菜好丰盛啊!”念小影看着满桌子色、响、味俱全的菜肴张大了嘴巴。
“再过三天就是南飘的生日了,阿姨今天提前给你们张罗。”
“甜橙子阿姨最好了。”南飘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东西,顺势卧在了张妈的怀里。
“……”张妈的手僵了一秒,然后把南飘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无价之宝。
“……”南飘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慈母般的陌陌温情。
那是小影见过的南飘少有的感动。
甜橙子阿姨最好了。
眼睛里闪着亮亮的东西。
卧倒在张妈怀里。
脸上洋溢着轻盈得像要飞起来的幸福。
那一刻,小影甚至想把张妈抱在怀里说一千句、一万句谢谢。
后来,当真相在那样一个悲伤填满整个世界的时刻{炫}残{书}酷{网} 地指出时,念小影忽然想起一句电影台词:一个人总是反复做着同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必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他有一个秘密。就像一个人刻意地对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好,也必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他有一个秘密。
她清清楚楚地记着她的生日是六月十四日。
她为了她的生日忙了一整天,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她给了她少有的感动。
……
她对她那么好。
张妈不停地给南飘夹菜,南飘面前的碗里堆得小山一样,她郁闷得直喊减肥计划泡汤了。倒是小影成了被忽视的对象,碗里像被打劫过似的空空如也。
“念小影,你被忽略了哎!”男生俏皮地说。
“你比我还要惨,你是客人都受到我这样的待遇。”小影报复男生。
“明天……”男生犹豫地问,“能出去吗?”
“能,”小影点头,“我们好像也就只有明天有时间了。”
“恩……”男生询问小影,“那我们明天九点老地方见。”
“好。谢谢你。”小影感激地看着男生。
“小影,小也,你们俩讲什么悄悄话呢?”
“他在向我诉苦,说一样是客人,却受到和你截然相反的待遇。”小影朝男生吐了吐舌头。
“才没有呢,我怎么可能那么小心眼?”陆小也为自己辩护。
“是吗?”南飘给男生夹了几块肉,“那我招呼你,不要生气啊。”
小影看着南飘脸上隐藏着清冽的芬芳的灿烂笑容,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我就可以放心了。”张妈一脸疼惜地看着南飘。
“阿姨,你怎么像是要给女儿托付终生的母亲呢?”小影开玩笑。
“……”张妈受到惊吓似的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小影看着呆坐着的张妈,担心地问:
“阿姨,你没事吧?”轻摇张妈的胳膊。
“没事,”张妈随便找理由,“我有高血压,刚才犯晕。”
“阿姨,我扶你回屋躺一会吧?”
“……”张妈点头,表示同意。
小影回到饭桌前,三个人相跟着回到了她的房间。
大多数时候都是两个女生在天南地北地聊,小也时不时地插一两句。
“南飘,你说我们的飘影海还和以前一样美吗?”
“恩,肯定的。我们小影美若天仙,飘影海怎么会不美呢?”
“飘影海?居然还有叫那个名字的海?”陆小也好奇地问。
“我们起的名字,”南飘解释,“我们俩名字的组合。”
“……”陆小也【炫】恍【书】然【网】大悟,“那把我的名字也组进去吧?”
“没门,”小影凶巴巴地说,“飘影也海,难听;也飘影海,难听,小飘影海……”
两个女生捂着肚子笑岔了气。气得小也抓狂:
“有那么好笑吗?我还不想组进去呢,幼稚!“
“那最好。”
两个女生接着聊,陆小也头疼得捂上耳朵。
“南飘,今天满江在Y大学举行个唱会。”
“是吗?报纸和电视上都没提到啊。”
“Y大学封闭消息,你想去听吗?”
“没入场票,想听也没辙。”
“当当……”小影拿出两张票,摊在南飘面前,“我们学校发了,我多要了一张。”
“哇噻!”南飘高兴地大叫。
“天哪,你们俩到一起怎么这么能闹啊?”陆小也皱着眉说。
“陆小也,你要不要和南飘一起去听?”
“不去,”陆小也不屑地说,“只有你们这些幼稚的小女生才听。”
“南飘,他说我们是幼稚的小女生,怎么办啊?”
“当然是……揍了。”
两个女生扑过去把小也打得嗷嗷乱叫。
“两位女侠饶命啊!”
“念你是初犯,这次且饶过你。”南飘说。
“再有下次,定当严惩。”小影赶紧补了一句。
“多谢两位女侠饶命。”小也耍宝。
笑声像是从窗外飞进了一群鸽子,它们拍动着翅膀。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7)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7)
小影和南飘到Y大学门口时,小影班里的同学已经站在那里了。
“小影,你终于来了!”两个人还没站稳脚跟,小影就被围在了一个圆圈里,南飘被留在了圈外。
“呆会你就拿着这束玫瑰上台献花,给我们多要几张签名。”女生们七嘴八舌地闹着,把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塞到了小影手里。
“不行了,木子最喜欢满江了,我们还是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留给木子吧。”
“也是啊,朋友之夫不可抢。”
然后,女生们弯腰笑成一片,笑容明媚。
终究是和自己不一样的女生。南飘悲凉地想。
——每一个生命都是一颗星的陨落。
如果是真的,那你一定是夜空中最灿烂的那颗星的化身,而我一定是最黯淡的那颗星的化身。
第一次与你相遇,你是童话里满身镀金的公主妹妹,贴着美丽、善良、精致、可爱等世间所有美好的标签;而我却是全身沾满黑色沥青的妖女姐姐,贴着丑陋、恶毒、灾星等世间所有粗鄙的标签。
那些潜伏在身体里的嫉妒和自卑又把南飘带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夜晚。
少女时期的好朋友就像自己的一个小爱人一样:看见她跟别的女孩并肩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一步一跳,笑容融化在阳光里;看见她对着别的女生跟对着自己一样笑得肆无忌惮;看着跟她在一起的女生都是和她一样漂亮学习成绩又好的女生……心里面就会涌上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难过。
是夹杂着嫉妒的自卑?
还是夹杂着自卑的嫉妒?
在孤儿院的那四年时间,彻底将她变成了一个与这个世界疏离的女子:有时候想要与人说话,却悲伤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舌头也会打结;她的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出哗啦啦的水声,她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的翅膀不只是挥不动了,而且伤痕累累……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小影出现了,她一点一点把自己救活:小影把她带到了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小影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影家的叔叔阿姨对她好得不像话,把她长久以来企及被爱的心暖热了;小影的朋友也会把她当成朋友,会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逛街;小影会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和她一起分享……
那是她生命里最奇妙的一段日子,她以为自己也可以是公主。
可是身体里潜伏的那些嫉妒和自卑却日益强大、尖锐起来。
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我可以为了小影打架,我可以保护她的。她每天都用这样的语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