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装了徐先生主仆的行李,那边廖文清、廖海引着林家几人也和回春堂的管事们、镖局的镖师们见了面。
邱晨遥遥地看着杨树猛带着林旭,一一与那些人见礼寒暄,看着林旭的些微忸怩,微红的脸,心中暗想,希望这一趟回来,林旭开了眼界后,能少了这份小家子气,大方爽朗起来。
转眼,看到陈掌柜招呼着两个活计抬了一张桌子,一个大抬盒过来,邱晨微笑着招呼道:“陈掌柜,不知这商队出行是否也有送行酒?”
陈掌柜笑着还没开口,转回来的廖文清恰听到邱晨的询问,笑着搭话道:“那是自然。酒壮行色,虽是商队,却也与将士出征无二!”
邱晨笑道:“那不知是否赏个脸,用我林家的酒来给给各位壮行?”
廖文清微微惊讶地挑起了眉梢:“林娘子不会想用那清理伤口的药酒吧?”
邱晨笑意加深,微微带了些狡黠道:“今日壮行酒自然不可用那药酒,若是少东家想要品尝的话,我自然要助少东家一尝夙愿的!”
眼前一张脸明明清丽灵动,不知怎么的,廖文清却一下子想起那日被她气到暴走的唐文庸来,心里既觉得这笑容如此动人,又隐隐让他有些畏惧,笑了笑,道:“府城尚有些杂事未了,送了商队启程,在下还要回府城一趟……不过,若是顺妥,在下或许不日即可返回,届时定当前往刘家岙,向林娘子讨杯酒喝!”
说着话,那边诸事已经准备停当,廖家、镖局和林家诸人齐聚,向送行之人告辞。
俊文和俊书早就奉命,从不远行的那辆车上抬了十坛两斤的蒸馏酒过来,陈掌柜带着*没药和两个小伙计搬了一摞碗过来,邱晨一眼瞥见小伙计抱得一摞黑陶碗,眼睛缩了缩,连忙拉了廖文清一把,低声提醒道:“提醒倒酒的一声,别倒太满……那酒性烈,这么一大碗下去,只怕有不少人就没办法启程了!”
廖文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收了平日的洒脱不羁,神色郑重地上前,亲自捧了酒坛一一斟了半碗酒,举起其中一盏,双手举到廖海面前:“海叔,闲话不说,文清就在这里祝海叔一路顺遂,请满饮此碗!”
“多谢三少爷践行,廖海此去,必当尽心竭力,且请三少爷和老爷安心!”说完,接了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犹如一条火线沿着喉咙直烧下去,酒液入腹,一股热力登时四散开来,瞬时将四肢百骸烘得火热舒泰,不由地高声赞道:“好酒!哈哈,想我廖海也算是经多见广,竟从未饮过如此烈性的好酒,三少爷,等廖海返程归来,还要向三少爷讨上一坛,痛痛快快醉上一场啊!”
“好!文清就备下好酒,等着海叔顺利归来,届时,文清定当陪海叔痛饮一番!”廖文清同样陪了一碗,搁下碗,腹中火热,也觉豪情上涌,不禁大声笑道。
本来男人们就几乎没有不爱酒的,这些常年往外跑的行商随从,还有那些刀口上讨生活的镖师们,更是没有一个不爱这杯中物的,特别是这烈性酒一入口,都觉精神一振,眼睛放光,听着那边回春堂的东家掌柜说话,心中暗暗盘算着,等回来怎么也得打问打问,这美酒是哪里买来的,届时走镖回来得了银子,也要买上两坛好好地喝上一场才痛快过瘾!
这时,廖文清的话已经说完,就转眼望向林娘子,想看看她是否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毕竟,外伤药是她做出来的,有些运输存储方面的注意事项,说不定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邱晨倒也没有平常妇人的扭捏拘束,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点点头,上前一步,含笑扬声道:“我一介妇人没别的能表心意的,这酒是我林家自酿的,等诸位平安返回,定当再奉上几坛,让大家畅饮一番!”
刚刚廖文清一番送行面对的仅仅只是和廖大掌柜,其他人都肃然而立,并没多大反应,邱晨这一句话落下,却引来众人齐齐一通叫好欢呼声!
更有一些人叫好欢呼之后,禁不住露出一脸喜色来,和同伴谈论着,原来还想着这等美酒不知去哪里寻摸,如今知道是林家酿制出来的,等回来后一定想办法买上几坛……还有的则暗暗琢磨着,虽说之前与林家没甚关联,可如今林家也有人一路同行啊,这一路上来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日日共处,届时好好和林家几人交道交道,打好关系,别说返回来,这路上说不定也能有份口福了!
邱晨这一番话说出来,廖文清早见识过林娘子的慧黠并不意外,只是望着邱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欣喜和纵容之色来。倒是廖海,之前关于林家娘子的诸般都是听来的,毕竟隔了一层并没觉得怎样,如今亲见林娘子一句话,就把商队的一干人给拉拢住了,有了林娘子这句话,这一路上只怕不用他刻意交待,就有的是人上赶着攀交林家几人了。手段竟是比他想象中的厉害得多,关键这位虽是妇人,言行举止却光明磊落,没有丝毫小家子气不说,更不像那些深宅妇人习惯的用阴谋,人家大大方方的许之以利,竟是毫不含糊的阳谋。光明正大,明火执仗的,竟是让人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了!
这个时候,人们特别讲究吉凶,商队启程也需要看日期时辰。邱晨就说了一句话,之后,稍等片刻,吉时已到,廖海跳上第一辆马车,用力地甩动赶车的鞭子,甩出一个响亮清脆的鞭花儿来,高喊一声:“出发!”
一辆辆马车一列排开,一辆紧跟着一辆,辚辚而行,并渐行渐远了。
林家的马车受到照顾,被廖海安排在商队中部,紧跟在他乘坐的马车后边,其他管事四散在装了货的马车上,小厮和镖师们或许是因为车队刚刚启程速度还没快起来,就徒步随在马车两侧,或许车队速度提起来,他们会上装货的车辆也未可知。其他人显是见惯了的,没人觉得怎样,倒把邱晨看的直咋舌。
从刘家岙到清水镇将近十里路,她步行了一两回,已觉得极其辛苦,看商队的样子,那些小厮镖师即使到了大路上能够蹭蹭车,也至少要步行小半……想想这一去几百上千里的路程,还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啊!
感叹也罢,不舍也罢,车队终是走远了,渐渐看不到了。
廖文清就首先辞过邱晨和陈掌柜,上车走了。
把几个人送走,邱晨的心里就牵挂起来,却也知道此行必然,多想无益,于是打叠起精神来,辞过了陈掌柜,让俊文赶了车,带着跟着略有低落的杨树勇和几个孩子,也未在镇上停留,就匆匆地转回了刘家岙。家里还要制药炒药诸般事务,他们几个心里挂记,也待不住。
不说邱晨一行回家照常忙碌,只说林旭跟着杨树猛,带了俊书成子,还有搭车的徐长文主仆,随着回春堂的车队踏上了漫长的行程。
自从大嫂提出这件事,林旭年轻的心里不是没有兴奋和期待的,即使大嫂一再叮嘱,也没能打消小小少年心中那种就将走出家门,走入外面那个精彩而新鲜的世界的兴奋,在这种兴奋的支撑下,告别家园的愁绪和忐忑,远没有想象中的强烈。
早上出门前,因为兴奋而略带紧张忐忑的情绪影响,林旭早饭吃的很少,这种兴奋地情绪支撑着他,告别大嫂的那一抹离情很快淡去,他就撩起车厢的门帘、窗帘,满怀新鲜欢喜地欣赏起沿途的景色来。
正值春季,万物萌发,满眼生机,道路两旁蓬勃鲜活的生命力让崎岖不平的道路也被忽略了。杨树猛经常出门也还罢了,俊书和成子却比林旭年纪还小,同样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也是满眼兴奋。看着两个半大孩子的模样,杨树勇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第一次跟着父亲赶车出门的小小少年,同样也是满心兴奋,一脸期待,好像路旁的杂草野树也都美不胜收看不够似的。
就连徐长文,离了清水镇后,行进在路上,看着路旁满眼青翠,农舍俨然,心情也禁不住渐渐开阔起来。
杨树猛心眼活便,徐长文同行,一路上必定不会少了与林旭谈论文章学问,就让俊书赶了第一辆车,想着也让俊书沾沾光,从徐先生身上学些见识学问。
不过,他也懂得孩子们刚刚离家的新鲜和兴奋,只要车队停下休息,就给两个孩子介绍着,到了什么地方了,离开清水镇多远了,有什么奇闻趣事,俚俗乡情等等。
最初,徐长文只是含笑静听,渐渐地也搭上几句,说一说杨树猛没有提到的地方人文特色,还有地理历史变迁等事。
两个人一俗一雅,一个有趣生动,一个厚重深沉,竟让两个孩子,加上成子三个孩子,都听得格外投入,受益颇多。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回春堂商队这次去边军送货,因为要得急,却是一路急赶。出了清水镇不远,就开始全速前进。中午也只是在路边稍歇,吃午饭,也让马匹恢复一下体力。
车队一停下来,俊书和林旭就牵了马匹走骡去河边饮牲口,然后喂上掺了豆糁子的精料。
成子和杨树猛则从车上拿出尚待余温的肉火烧和卤肉来。转眼看看,别说那些伙计,就是那些镖师管事们啃得也是冷馒头加咸菜。杨树猛也不刻意巴结,正好廖海也从前边的马车上下来,就笑着招呼道:“廖掌柜若是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饭?”
廖海笑着拱拱手:“多谢杨兄弟,你们先用,我去前后的看看,就来!”
杨树猛自然也拱拱手,看着廖海带着两个随从,一路往前后查看车队情形去了。再转回头,就见近旁的掌柜伙计们,啃着冷馒头不时地拿眼睛觑着这边,满眼艳羡和垂涎,心中略一思量,就按照自己一行人的饭量,留出了一些后,捧了装了剩余肉火烧的篮子,扬声笑道:“我家妹子怕我们路上饿着,给带了许多肉火烧。却不知这如今这天气热了,吃不了到晚上恐怕就馊腐了。诸位若是肯不嫌弃,就过来帮我们分着吃些,这么好的肉火烧坏了可就太可惜了!”
若是直接送上去,可能还有那矫情的觉得是嗟来之食,如杨树猛这般一说,那些早就有些掩不住馋意的镖师伙计们就毫无芥蒂地,一脸欢喜地挤过来,一人拿了一只肉火烧去。
一个年龄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伙计,肉火烧拿到手,没挪步就咬了一大口,面饼微微的焦香加上肉馅的浓郁香味儿,让这个小伙计顿时亮了眼睛,嘴里用力咀嚼着,一边猛点着头,大声赞道:“好吃,真好吃啊!里边放的都是肉啊!”
众人也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又听这小伙计一连串的夸奖,也立刻把手里的肉火烧送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无一不像那小伙计一样大声夸奖起来,一时间,这一堆人响起赞叹声无数。引得前后车队的人也关注过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林家带的肉火烧分给了大家……可惜,听着那些吃到肉火烧的人连连夸奖,他们却已经没得吃了,有叹自己鼻子不够长的,也有报怨自己个儿咋没分到靠着林家的位置……
卤肉却是不太多,邱晨考虑到难以保鲜,就只装了一坛。不多时,廖海检查完车队赶了回来,李震北也风闻到林家的肉火烧怎样怎样,心里更惦记着林家人的美酒,涎着脸跟了廖海一起凑了过来。
“有好吃的解解馋也罢了,酒是不能喝的!”廖海与李震北不是头一回搭伴出行了,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一看廖海满脸垂涎的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当即就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又不多喝,就喝一口还不成?”廖海讪笑着打着商量。
廖海瞪他一眼,道:“就你的一口?一斤酒就下了肚了,还好意思说!不行!等到了地头,交了货,任你喝成烂泥,我都懒得管你,这回的货物你也知道的,非同小可,万一有个差池,可就不是失了银子,说不得大家伙一块把脑袋交出去!”
“呃……”李震北能撑起那么大的镖局,也不是一般人物,自然也知道此次行镖的厉害处,说不得,只好把那蠢蠢欲动的酒虫子压制下去,却仍旧跟了廖海走到林家这边一起用餐。
杨树猛、林旭和徐长文见了他们二人,自然拱手相迎。出门在外,又是行程当中,众人也不拘泥客套,略一寒暄都就地坐了,俊书、成子辈分、年纪都小,自然多劳动,俊书掀开盛卤肉的坛子,把火烧篮子的笼布也揭开,成子则提了水壶给各人都倒了一杯温茶,又给诸人拿了筷子。大家虽然席地而坐,却也感到了一份坐席面的周到和妥帖。廖海目光闪闪地看着举止自然不卑不亢的几人,又看丰盛却不张扬的食物用具,心中对那布衣布裙连件首饰都没戴的林家娘子,更是多了一份赞叹。
食物虽然品种不多,却浓香四溢,齿颊留香,一顿饭吃的李震北连连叫好。自此,对林家的念想就又多了一份。
吃饱喝足,杨树猛和林旭俊书一起动手,换了备用的骡马,就再次上路了。这一起程就又是一下午的急赶,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月上半空,才在一个小镇子停了下来。
这一行人马众多,自然地就住了马车店的大通铺,徐先生主仆自然住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