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好了。”蔡北凑过去看了眼新到的电影和音乐,不刻抬起头来说,“最近没啥好东西啊。”
常芹笑笑:“现在会来租借或者买盘的人都不多了,进货也就不多。”
蔡北皱了皱眉,问出了疑惑很久的问题:“常老板,说实话,你不像个做商人的。”
“我不合适?那位合适吧?”常芹这么说的时候清冷的目光正望向随着蔡北进来的钟越身上,钟越偶尔会陪同蔡北一块过来,虽然次数不多,但也足够常芹记住这么个人的存在。钟越明面上自称蔡北的同居友人,至于常芹眼里看到的是个什么情况,那就说不准了。
“在说我?”钟越拍了拍外套,把伞立在门口放着的水盆里。
“在称赞你的生意人形象。”常芹微微地一笑,“你家蔡北在怀疑我的商业才能,大概是和你做了对比吧。”
“我只是觉得这年头做音像店不是很有赚头而已,”蔡北反驳了一句,的确像他这么爱淘盘的人,未必多,就算有也未必会来这么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常老板,看起来……像是医生,或者律师。”
常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掌,半晌幽幽地说:“医生……倒是做过几年的。”
“不是吧还真猜对了?”蔡北瞪了个眼,完全不觉得这行为有多八卦有多不符合新时代人民教师的良好形象,“那怎么不干了?医生律师还有做IT的,一直是我最崇拜地职业啊。”
“做得不开心,就不想做了。”常芹轻描淡写,不意外地从蔡北脸上看到了遗憾又带着理解的表情,多半是想到了管理层内部制度腐败之类的问题上去了,常芹也不想纠正,淡淡一笑就驱散了片刻之前的低沉,“好货虽然不多,倒是有一部很值得推荐的片子。”
“什么?”蔡北被转移了兴趣,当然本身也并没有纠缠人家过往的坏习惯。
常芹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走到角落的那个方位,翻出一张碟递给蔡北:“讲的是特种部队的故事的,情节性强一点,挺紧凑的……也挺真实的。不知道你爱不爱看。”
蔡北接了,常芹这人虽然当的是店里老板,却从来没有主动给上门客户推销这种行为,一脸淡然地在柜台里面坐着才是符合他的形象。所以对于常芹难得的推荐,蔡北自然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即使他本身是偏爱文艺类的片子,也仍是很有兴趣看一看。
12
蔡北下一次去“悠闲人生”的时候是在除夕夜前夕,那天倒是没有下雪,气温却意外地冷。进了店门,常芹穿得却是非常少,虽然房间里开着暖气,那样单薄的打扮还是让里外裹了好几层的蔡北有点惊诧。
即使带的是毕业班,寒假也是位数不多的真清闲时刻,翻翻小说看看电影做做家务,时间却仿佛过得飞快,飞快地,就快到春节了。两人的小窝并不需要太多形式,然而年货和该添置的衣物却并不会少,前几天去了大商场战斗了一天,总算是没什么遗漏了。可真正快到了除夕,钟越却是不能陪在蔡北身边的。老爷子那边,即使话不投机也毕竟是钟越的父母家,过年,总是要回去的。
蔡北往拢起的双手之间哈了一口热气,隐隐地觉出落寞来。自己倒也不是不想回老家过年,然而买个火车票并不那般容易,加上……加上想到和钟越在一起的时间可能已经剩下不多,蔡北就决定留在这个城市过年了。家乡的老父老母自然是想念着的,东西寄了回去不少,儿子却还是远在千里。
所以蔡北看到眼前这个除夕将近却还悠哉开着店面的常芹,就不禁有了点好奇:“过年也不回家?”
常芹摇摇头,一边放下了手中的书。蔡北没看清书名,倒是看到了作者的名字,日本作家。
“我说,”蔡北凑到暖气足一些的角落里,对着不远处的常芹说,“你上次给我推荐的片子……”
“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蔡北停顿了一下,“就是觉得,挺……颠覆的。你想啊,那个主角的特种兵战士,在外头为了国家大义为了人民百姓出生入死,然而最后的结局,却是妻离子散,自己也差点没命。他为他的信仰付出了健康自由,还有家庭,不觉得……太惨了点吗?”
“你也这么觉得吗?”常芹拨着玻璃柜台上那两条挂饰,木块之间撞击出轻微的声响,“不过如果他自己甘愿,又怪得了谁?或许,他的爱人,远远不及他的信仰重要。”
蔡北叹了口气:“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英雄,却连妻儿都保全不了。”
常芹还在拨弄着挂饰之间的红线:“他的妻子带着孩子离开连生死都没个定数的丈夫,或许也是种解脱。有些人可以很大义,却不能阻止别的人自私。”
“也是,总是等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回家,听起来也很可怕啊。”这挂饰蔡北是见久了的,此刻看到常芹拨得兴致盎然,不由凑近一看,原来两块挂件的中心都是木刻了字的,分别是:“安,宁。你喜欢这种东西?”
“买了挺久了,虽然不怎么美观,倒也没舍得扔。”常芹轻轻地笑了笑,“今天怎么没见你的朋友一起来,过年还在忙吗?”
“他回家孝顺爹妈去了。”蔡北拧着个笑容,却掩不住其中的落寞。
常芹止住了这个话题:“左边架上是新到的,蔡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蔡北抱着一堆东西回家,往客厅的茶几上一放,这些天采购的年货也不算少,偏偏不算大的房子里却有那么点若有似无的空旷。和钟越在一起久了,很多学生时代的回忆就变成恍惚残缺,只记得这个人是自己在意的,却排不清那些前因后果。只知道没有这个人的时候会寂寞。
蔡北煮了晚饭,端出来在客厅吃,一边开了电视,广告的声音嘈杂热烈,反而让空间不是那么宁静。小狗甩着尾巴凑到蔡北脚边,被蔡北养了几个月,小狗已经完全不是刚来那会儿的羸弱娇小,慢慢有了点看家狗的凌厉和强悍,虽然那个浑圆的身躯实在是有点破坏形象。蔡北把狗狗的碗放在脚边,一边从自己碗里分东西给小狗吃,一人一狗一起吃得啧啧有声,倒也不是那么孤寂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钟越打电话过来了,照例是嘱咐了一番好好吃饭早点睡觉,睡觉不要踢被子不要着凉之类。蔡北有时候觉得,钟越这种啰嗦类似于对占有物的核对,好像多嘱咐几遍就多一份安稳一样,所以渐渐的,蔡北也就只是听过就算,耳旁风而已。不过接了个电话,蔡北倒是提了食欲,把晚上做的牛柳吃了个七八,小狗在一边被香气诱得汪汪叫。蔡北坏心眼,诱了好久才肯把剩菜都倒进了狗狗碗里。
钟越回来的那天是年初三,一回到家就杠了蔡北进卧室,蔡北少说也是一个超过一米七的大男人,被钟越那个霸道又别扭的姿势卡得难受,奈何半天挣脱不出来,憋着嗓子咳了个乱七八糟。
钟越把蔡北往床上一放:“呛住了?”
“好重的烟味。”蔡北捂着鼻子推钟越,“你是抽了多少烟啊。”
“很浓吗?”钟越自个儿嗅了嗅,没觉得有味儿啊!
“去洗澡去洗澡。”蔡北嫌弃地把钟越往浴室推,整个烟灰缸似的,呛死了。
钟越冲了个澡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可见急切得不行,一出来扒了浴巾就往蔡北身上扑,蔡北应付着自家男人莫名猛烈的激情,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也立刻被钟越的热情淹没了。
蔡北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隐隐泛着昏暗,胸前扣着一只胳膊让他稍稍得觉得气闷,蔡北挣了一下,那条环在身上的手臂却反而更使了劲。
“喂,怎么了?”
“……小北。”钟越抵着蔡北的后颈,嗓音有些沙哑,“我妈……可能不行了。”
蔡北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如何安慰身后的人,第二反应才知道了安慰的代价,半晌的沉默却仿佛末世的哀伤:“……你什么时候搬走?”
“……老头子可能这些天就要给我妈办入院手续了,”钟越停顿了一下,“搬走……这件事还不急,不过,可能以后要更多得往那边跑。”
蔡北在钟越怀里转了个身,面对着钟越的脸,安静地轻轻地说:“……嗯。”
13
那之后钟越两边跑的日子猛然多了起来,加上工作上的忙碌奔波,钟越脸上的线条明显消瘦了下去,饶是蔡北拼命地给他做好吃的也没能补回来。那天钟越下班之后又绕去医院,回家的时候已经午夜,推开家门却没见蔡北。钟越径直走进卧室,却正好看到蔡北坐在床沿,目光的前方是已经收拾了大半箱衣物的敞开的行李箱。钟越的,那个巨大的行李箱。
看到钟越进门,蔡北转过脸来,露出惨然的笑容:“我今天试着收拾了一下,却发现收拾不干净啊。”
钟越稍稍转了一下目光,就看到开着的衣柜里零落的空挡,和散落在床单上的各种细软。
“平时也没觉得你多会买衣服,这一收拾,却发现还真是不少,你看,装了大半个箱子,好像还只是收拾了不到一半,更别提你那些茶杯啊靠枕啊浴液啊……”
“蔡北!”钟越霍然出声打断了他,语气之中竟然有了些严厉和痛楚。
蔡北看了看钟越明显憔悴的面色,脸上也泛出了点委屈的痕迹,看得钟越满满的不是滋味,上前蹲在蔡北前头:“你别弄了,什么时候空了,我自己来收拾吧。”
“没事,反正帮你收拾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蔡北低着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指,“最后一次……”
“小北……别这样,”钟越心里堵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别这样……我看着心疼……”
蔡北又瞧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因为刚刚收拾过东西,手指还残留着少许的黑灰,过了好一会儿,蔡北抬起头,猛然往前向钟越撞去,钟越原本就只是蹲着,一受到蔡北撞过来的冲力,两个人只好抱作一团躺在地板上了。
“钟越钟越钟越……”蔡北扒在钟越身上喃喃地叫,“走得干净点……最好明天就走,或者……现在就走……”
说着现在就走的人却死死地揪着钟越的毛衣没有一点放手的痕迹。钟越大力地把蔡北扣在自己怀里,这个世界太多人同床异梦,却容不下两情相悦的他们相守终生。倒计时相爱,过一天少一天,却没猜到最后的期限还会被提前。
“小北,”钟越揉了揉怀中人的脑袋,“不早了,咱洗洗睡觉好吗?”
钟越搬走的那天下着小雨,灰蒙蒙的,为了防潮,蔡北又细心地把钟越那些个高档货装了塑料袋。钟越带走的东西不多,一箱衣服而已,至于剩下的那些个人物品,全部被留了下来。
蔡北靠在家门口看着钟越拖着东西出来:“钟越?”
“嗯?”钟越把行李箱放在身后,探出手摸着蔡北的脸,蔡北最近大概没睡好过,黑眼袋一圈浓似一圈,脸色灰暗,连一贯得天独厚的白嫩皮肤都显得晦涩。
蔡北勾了勾嘴角:“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离婚啊?”
钟越滞了一下,忽然倾身咬住蔡北的嘴角,辗转啃咬甚至探了舌尖进去纠缠,湿漉漉的亲吻把两人都弄得气喘吁吁的时候钟越拉回了身体,看着蔡北的脸认真地保证:“小北,也许我以后需要和别的人在一起,也许……也许你的身边也会有别人……但是和你分开的这一刻,至少现在,我钟越还狠狠地爱着你,哪怕将来岁月变迁世事难猜,这里——”钟越用食指指指自己的心脏,“会一直有你。别人可以是我的责任,只有你,是我的爱人。”
蔡北别开脸目光漂浮,声音喑哑的说:“快走吧,待会儿雨下大了。”
钟越就这么拖着箱子走了,脚步声重的让蔡北都觉得整个人在发颤,蔡北咬了咬嘴唇,终是没有忍住眼眶中的液体。
钟越几乎没带走什么,这里的日常用品,两个人一起买的家具,钟越养在阳台的那盆兰花,还有两个人一点点装修布置起来的房子。可为什么几乎什么都没少,却在瞬间觉得房子空荡荡得可怕?
蔡北洗了把脸,带上钥匙和钱包,也转身出了门。蔡北平时就不是爱逛的人,此刻阴雨天气的,随便在小区附近的公交站上了最先到的一班公交,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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