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喜宴似乎结束了,远远的就听见一大票人朝新房喧闹而来。原本因无聊而在房四处走动的语柔被春水拉回床沿坐好,又将盖头重新盖上,等着众人簇拥着嵇泽飞进来闹洞房。
“泽飞兄,赶快让咱们瞧瞧杭州名气最响亮的女人长得什麽模样?”一个轻佻的男声开口就带着嘲讽。
“是啊!揭开头巾让大夥儿瞧个过瘾。大家把她传了半天,却始终不得见,可吊足了我们的胃口。”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也不怀好意。
“急什麽?不过是一个镖局出身的女子,没什麽看头。”嵇泽飞带着三分醉意,意兴阑珊地被推到语柔跟前。
“哎呀,快点嘛!看完新娘子,我们还要到莺暖阁去喝个痛快呢。”
听见这句句藏刀的戏谑,语柔就知道这票人一定是嵇泽飞的酒友。她暗暗纾缓气息,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动怒,以免教他们抓了把柄到外头去胡扯。
嵇泽飞伸手揭开头巾,原以为会看见一张恼怒的俏颜,没想到语柔竟然慢慢抬起脸,绽出一个足以教人屏息的微笑。
虽是第二次看她,但他不得不承认,聂语柔的姿容确实堪称绝艳无双,倾国倾城。
他身後等着看好戏的人都被新娘的娇容震住了,大夥一时都噤声不语,刚刚几个油嘴滑舌的人都被她的一颦一笑摄去了心魂,再难开口。
嵇泽飞发现屋的安静,回头看了“垂涎”着新娘美色的狐朋狗友们,心中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皱眉道:“够了吧?看也看了,还不走?”
那些人尴尬地笑笑,纷纷开口掩饰刚才的失神。
“你这小子运气不错嘛,没想到聂家的姑娘长得如此国色天香,光看就够本了。”
“是啊,就冲着这一点,缠着她的那些传闻就可以把它忽略了。”
言下之意,好像人长得美,就不用太过计较清白与否了。
语柔双眸微敛,眼瞳中已有压不住的怒火。
“喂!这是我的新婚之夜,别乱说话。”奇QīsuU。сom书嵇泽飞听得心也不痛快。
“干什麽生气?好歹人家长得够标致,虽然被“用”过了,但又何妨?”语柔一听,再也忍不住气,慢慢地站起身,盯着说话的长脸男人,一步步逼到他眼前,语气又轻又柔,“这位贵客如何称呼?”
那人有些诧异新娘的举止,呆愣地回答:“方有印。”
“方少爷的嘴可真是与众不同啊,除了长得像个狗形,没想到头还堆着屎,一开口就得满屋子臭气冲天。”她转头唤道:“春水,拿酒来!”
春水知道小姐真的被惹火了,她在一旁听了这些人渣的话也恨不得狠狠踹他们一脚。她立刻递上一杯酒。
语柔接过酒杯,二话不说,立刻往那姓方的家伙脸上泼去。
“啊!”方有印没想到这美若天仙的女人脾气会如此刚烈,不住地惊叫。前来闹洞房的人全都傻眼了,这新娘美则美矣,却是个悍妇!
“你干什麽?”嵇泽飞听了方有印的话虽然也有气,但他万万没想到聂语柔居然会当面给他难堪。
“酒肉朋友,不要也罢!方少爷,咱们这儿招待不起你,请回吧!”
“好好好!嵇兄,这就是你的妻子!我记住了!”方有印脸上挂不住,又急又气地夺门而出。
其他人被这一幕惊得失去了闹洞房的兴致,大家乖乖地退出新房,片刻间只剩下嵇泽飞、语柔,以及春水三人。
“我还不知道我娶了个泼辣的女人,竟然在新婚之夜就得罪我的朋友。”嵇泽飞冷冷地开了口。
“你的“朋友”口出秽言,侮辱你的妻子,你难道也无所谓?”语柔有点伤心
。虽不指望他会替她出气,但他连护她的心都没有,这桩婚事果然是个悲剧。
“他错了,才会说出这种话。”他不得不稍作解释。
“那他醉得可真清醒哪!夫君。”语柔讥嘲道。
嵇泽飞心中的一点点抱歉,立刻因她的不知进退而荡然无存。
“别以为你嫁进嵇家後还可以继续当大小姐,在这,你没资格替我说任何话。哼!想当嵇家少你你,你作梦!”他一脚踢开房门,气呼呼地走出去。
“全都给我滚回去睡觉,别来玉泽轩烦少你你,听见了没?”
语柔远远地听见嵇泽飞在房外吩咐下人的声音,知道他被她气坏了。
无所谓,他气他的,谁教他的朋友得罪她。
见房外没有别人,语柔回头对春水一笑,看着桌上几碟小菜,忍不住喊道:“我好饿哦,春水,咱们把这些东西吃了吧!”
“小姐,这些小菜是要给你和姑爷喝交杯酒时用的。”又来了!春水就怕小姐的不按牌理出牌。“你当他还会回这新房?”语柔冷笑。
她内心压根对这件婚事不抱希望。嵇泽飞不会善待她的,从刚才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之间肯定会形同陌路,甚至互相仇视。
“难道他要把你一个人冷落在这儿一夜?”春水不相信。
“他不会愿意碰我的。哼!他自己可以在外头胡搞,却没有宽大的心胸接纳一个残花败柳的妻子。”语柔是後来才知道自己在杭州城的评价已变得如此不堪。
“小姐,你把事实告诉他啊!你根本还是清白之身,何必背着这不明不白的罪名?”春水替小姐难过。
“他会信吗?他都不在乎他那些朋友当面说我了,他还会信我?”语柔摇头苦笑。“那你以後怎麽办?”
看着自己的丫鬟为她烦心,语柔强打起精神,笑道:“这不是正好?他不来烦我,我还落个清静呢。”“小姐……”
“春水,你放心,我不会被这件事打败的。终有一天,他们嵇家的人会对我另眼相看,我有把握。”她笑得自信满满,开心地来到桌前举箸就食。
她得吃饱,并早些休息。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明天开始,就会有一堆费神的事要让她伤脑筋了。
语柔猜得没错,她嫁进嵇府的第一夜,就被冷落在新房中。嵇泽飞没有回房,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她也没兴趣知道。
一早,当嵇家的仆婢在银月的率领下前来敲门时,语柔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面对他们惊愕的表情。
少爷和少奶奶新婚的第一夜没有同房?
银月是嵇夫人身边的丫鬟,向来伶俐懂事,一发现事有蹊跷,立刻机灵地遣退所有的人。
这位新少奶奶引起的话题已经够多了,可不需要再加上这一桩。
她走到语柔面前,边整理床铺边说:“少爷昨儿个喝多了,所以没进房,可能在书房中安歇了。”
“你是……”语柔认不出她是谁。
“我是银月,负责管理府中的丫鬟。”
“银月,很好听的名字。”语柔轻轻一笑。
银月没想到少奶奶的心情会不错。原以为她会为了少爷的冷落而生气,谁知她却一脸平和,没有半点怒气。真奇怪。
“少奶奶过奖了。”
“我得换装去向爹娘请安了,是不是?”语柔站起身问道。
“是的,但……”但少爷若是不一同出现,只怕老爷又要发威了。
“还是我等少爷回来再一起去?”语柔看出她的迟疑。
“这样比较妥当。少奶奶,你先梳洗一番,我这就差人去找少爷。”
“也好。你帮我叫春水进来。”
“是。”
银月退了出去,语柔等春水进来帮她把头发绾成一个髻,上头还插上银饰花钿。她的身与心都还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姑娘,但经过昨天的婚礼,不得不打扮得成熟些,好歹在外人眼中,她已经为人妻了。
“小姐,姑爷真的一夜未归吗?”春水昨夜陪她守到丑时才回房休息,因此呵欠频频。
“嗯,我猜得没错,他是故意的。”语柔揽镜自照。镜中人精神奕奕,杏眼桃腮、明目熠熠、红唇潋滟,美得不可方物。
她千万不能苦着脸去见公婆,更不能称了嵇泽飞的心。
“那现在你怎么去向嵇老爷和夫人请安?”春水哀鸣一声。
“银月说要去把嵇泽飞找回来。但我不想等他,我们先到大厅去吧。”语柔笑着走出了新房。
新房设在玉泽轩,是嵇泽飞原来住的宅院。为了迎娶新妇,嵇元成特地将玉泽轩重新整理一番,宽敞的庭院中栽满了桂树,现在正逢花期,芬芳四溢,香味扑鼻。
语柔出了房来,迎面便是这清新的幽香,精神大好,转而走进园中,踱到鱼池旁赏花。
“这桂树传说是天上月宫的植物,不应长在凡间,所以许多人家喜欢种桂花来求‘贵’。”她喃喃地说着,沿着步径穿梭在繁花之间。
“一枝桂花一片心,桂花林中结终身。”人们总以桂花来象征爱情的清高与真诚。语柔当然知道嵇元成在玉泽轩栽种桂花的用心,但是她的婚姻恐怕不是嵇家老爷种植几株桂树就能改变的。
唉!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呢?
“小姐,你不是要去前厅向老爷、夫人请安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呢?”春水一路跟着她,心情低落。对于未来的生活,她可没小姐那么乐观。
“春水,你看这四周鸟语花香,嵇老爷为了我进门,在这玉泽轩布置了许多充满暗喻的东西呢!”
“有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春水哪还有心思去研究旁物。
“这园中的花除了桂花,就是百合,还有廊下的鸟笼中养的是爱情鸟……很有意思吧?我看这嵇府上上下下,只有老爷子不会嫌弃我。”语柔笑着继续往前走。
“别管这些了,就算老爷喜欢你,那又如何?要跟你过一辈子的可是姑爷啊!”春水大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但他讨厌我,我也不欣赏他。本来我还打算把嵇府闹得鸡飞狗跳后逼他休了我,但后来一想,我这么做不就称了嵇泽飞的心,快了那些鄙视我的人的意?娘说整个杭州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悲惨命运,我可不能再让那些人有饶舌的机会。”她思索着母亲的话。要脱离这个囚笼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但这么一来,她聂语柔岂不让人看得更扁了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春水听见小姐终于正视自己的婚姻,才稍稍舒展了眉头。
“我得把所有的人都收服得服服帖帖才行!”语柔微微一笑。
“这太难了!”不是她小看她家小姐,而是凭小姐的好动与率性,光“收服”嵇家二老恐怕就很难了,何况还有其它等着看好戏的人?春水实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是有点难,但你要帮我。”
“怎么帮?”
“如果我没猜错,等一会儿出了玉泽轩,你便会听见或是看见许多下人对我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记住,不能生气,要和颜悦色,保持礼貌。”
“如果他们说得太难听,我也不能替你出出气?”春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得住。前几天她上街时,听见有人把小姐说得低贱,气得当场就破口大骂,这种气教她怎么受得住!
“绝对不行,我自有办法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什么办法?”
“等着看吧!”露出自信的笑容,语柔抬头挺胸,整理好衣衫,迈出了玉泽轩的拱门,领着一头雾水的春水穿过荷花池,一路来到嵇府的正厅。
“语柔前来请安。”她向厅外的一名仆婢轻道。
仆婢愣了半晌才转身进入厅内传话。
“语柔来了?进来啊!”王氏在里头唤道。
语柔与春水跨进门,看见坐在首位的嵇元成及王氏,莲步轻移地来到他们面前,行礼问安。
“爹、娘,语柔给您们请安。”
“好好好!快起来。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泽飞呢?”嵇元成原本高兴的笑容隐去了。
“他……”
语柔尚未回答,银月在此时由外头奔了进来,在夫人耳边细语,王氏听了脸色一变。
“什么事?”嵇元成沉声问。
银月看了夫人一眼,才道:“少爷昨晚整夜没有回新房,看门的老赵说他夜里出去了,我刚刚又听小喜子说,少爷现在人在‘莺暖阁’中,尚未醒来。”银月瞄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语柔,似乎怕她听见这个消息会气得哭出来。
“这个混帐东西!成亲之日就拋下妻子,跑到烟花之地去寻欢,他要把我的脸丢尽才甘心是不是?”嵇元成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老爷,别气了。”王氏看了语柔一眼,欲言又止。媳妇就在眼前,这样说儿子的不是岂不让彼此难堪。
“派人去把他给我带回来!”嵇元成吩咐家丁。泽飞实在太过分了,他摆明了是在欺负语柔。
“爹,你别气了。都是我不好,在杭州城闹出这种事,害得您和泽飞面子上挂不住,泽飞一定是因为如此才冷淡我。都是我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好了。”语柔声音宛转轻柔,又低头敛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嵇家二老怜惜之心顿起。
春水更是胡涂了。跟着小姐十年,几时听过她讲话这么细声细气的?
嵇元成见语柔自责,连忙压低了声量说:“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有哪个姑娘喜欢遇到这种事?是泽飞死脑筋、不知变通,才会生出这种事。你不要怪自己,这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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