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心中虽感惊异,但以他的身份,不便再追根究底,颔了颔首道:“有事么?”
“白、紫两位太上侍卫,业已被救返本门,无生命之忧!”
甘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下手的真是‘死神’?”
“目前尚无法证明!”
“还有事么?”
“程院主有口讯要卑座面陈!”
“请讲!”
“玉碟堡后山每距二三月不等,常有怪异萧声传出,均在午夜时分,请少主不要轻率蹈险……”
“我已经去过了!”
“什么?少主……”
“我在峰头曾耽了一夜,但查不出端倪。哦!对了,有件事请转告程院主设法办理,不过如有困难,可以不办!”
“请示下!”
“玉碟堡后峰萧声所传的地方叫‘叠石峰’,峰头有石林怪阵,不可进入,石阵之外西边岩壁有一孔洞,洞中住的是武林共钦的‘神机子’,他的双腿因运功抗萧声而瘫痪,请程院主设法治疗,‘神机子’性格耿直,须说明是本少主的意思!”
“遵命!”
“潘香主似乎还有话说?”
“是的,还有一点便是少主如果碰上一个通体皆白的蒙头怪人,如有可能,揭开他的真面目!”
“哦!”
甘棠想起了“叠石峰”头,受命于怪萧之主的那怪人,潘九娘说的,当是那怪人无疑,这本是自己早已决定的行动。
“少主有什么指示没有?”
“嗯……没有!”
“卑座告退!”
“请便!”
潘九娘施了一礼,疾掠而逝。
甘棠心念数转之后,决定先代“神机子”把布结送到少林寺,面交掌门方丈“广慧大师”,以完诺言,然后再开始缉仇索凶的行动。
于是——
取道直赴嵩山。
这一天,距嵩山还有一日行程,眼前是一列起伏的山峦,官道从山脚蜿蜒而过,甘棠一个劲地赶路,错过了宿头,眼看暮霭四合,夜色渐沉……
蓦地——
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如一缕淡烟般飘过,没入峰间林木之中。
甘棠心中一动,暗忖,莫非是那神秘的白袍怪人?从这种近乎会没幽灵的身法而言,一般武林高手恐怕连发觉都不可能……
心念未已,白影在半峰之间,乍现又隐。
“追!”
甘棠在心里暗叫一声,展开绝世身法,向峰上射去。
上了峰头,只见空林寂寂,哪有半丝白衣人的影子。
峰后,一个马鞍形的山凹,连接着另一座峰头,那峰头全被竹林包裹,没有半棵杂树,星月光下,修篁万竿,别有情趣。
甘棠可没心情欣赏这荒山夜月,目光不停的四下扫掠。
蓦地——
数声凄厉的惨号,划破空山寂寥,遥遥传至,令人刺耳惊心。
甘棠“怦怦”然心震,察那惨号之声,似发自对过峰头的竹林之中,当下毫不犹疑地向对方电疾泻去。
竹林之中,是一间庵堂模样的建筑,近前一看,“苦竹庵”三字横匾,憬然入目。
自那数声惨号之后,再无声息。
甘棠略一思索之后,上前拍门,谁知庵门竟是虚掩,应手而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一看,不由心头猛震,门里走道上,两具尸身,横卧在血泊中,头骨已碎,从装束看出是两名女尼。
甘棠怔了一征之后,继续往里扑去,穿过月形穹门,是一个花圃环列的院门,白石铺砌的院地上,赫然又是三具没头尼尸。
从女尼的死状来看,这下手的人,极是残狠。
迎面就是佛堂,只见香烟绦绕,灯光茕然。
一个缁衣老尼,俯首跌坐蒲团之上,手中还拿着念珠。
甘棠一闪身到了佛堂门外,开声道:“老师太!”
没有应声。
“老师太!”
甘棠再叫了一声,仍无反应,心中寒意顿生,一脚跨过佛堂。
“砰!”
缁衣老尼倒了下去,赫然早死多时了。
甘棠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是谁残杀了这与世无争的出家人?
是方才在峰下所见的白色人影?
自己来迟了一步……
一丝飒然微风,甘棠疾转身形,呼吸为之一窒。
佛堂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美赛天仙的妙龄女尼,那种美,超凡脱俗,令人目眩神迷,恍疑是天仙下世,只是,那粉妆玉琢的美靥上,罩起了一层寒霜,妙目之中,尽是栗人的杀芒。
更使甘棠震惊的是这位女尼面孔极熟,并不陌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不由呆了。
女尼的玉靥开始抽动,扭曲,杀机愈来愈浓。
第四章白袍怪人
甘棠尽量从记忆中捕捉这女尼的影子,但想来想去,始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妙龄女尼首先开了口,但声调是栗人的:“施主好残忍的手段!”
甘棠闻言一惊,神思恢复,惑然道:“小师父你说什么?”
“我说你手段够狠!”
“这……从何说起?”
“问你自己!”
“哦!小师父误会了,在下也是刚到。”
“刚到?”
“不错,在下来时,血案已经发生。”
“哼!”
“小师父不信?”
“出家人戒杀,然而贫尼今夜要开杀戒,把你碎尸万段。”
那股怨毒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甘棠不由啼笑皆非,急道:“在下郑重声明,并非杀人凶手!”
“谁信?”
“在下句句实言,小师父不信也是没办法的事。”
“暗夜深山,施主到此何为?”
“追踪一个可疑的人影?”
“什么样的人影?”
“一个白衣人!”
“凭施主的一句话,就能了却干系不成?”
“小师父之意呢?”
“家师与五位师姐不能白死!”
“什么意思?”
“杀人偿命!”
突地,甘棠想起对方是谁了,腮边那一粒豆大的红痣,唤起了他的记忆。半年前,他赴“玉牒堡”退婚的途中,碰到一辆碧香车,那赶车的曾在他身上留下鞭痕,对了,对方就是车中那美似天仙的素衣少女,但,为什么会当了尼姑呢?
是面容相似?但天下岂在连特征都相似的道理呢?
心念之中,脱口道:“小师父,恕在下冒昧,半年前在下似从一辆马车上见过……”
妙龄女尼粉腮一变,是相当震惊,栗声道:“施主是谁?”
“在下……”
话声出口,却接不下去,上次偶然邂逅,他并没有报告名姓,而现在面上又戴了人皮面具,不是本来面目……
妙龄女尼再次道:“施主到底是谁?”
甘棠自然不愿揭露自己的真面目,暗忖,半年前,自己是穷途落魄相,现在,是一个病容满面的少年,可能相差不多,对方如无特殊印象,决分辨不出来,当下反问道:“小师父承认是在下所说的人了?”
“不错!”
“小师父可记得尊驾曾用马鞭抽打一个落魄的少年?”
“是……你?”
“正是在下!”
妙龄女尼似乎十分迷惘,果然她已辨不出真假,愣了片刻之后,粉腮又寒道:“这并不能证明你不是凶手!”
“在下并不想以此证明!”
“施主并未报出名号!”
“这……似乎没有必要!”
口里说着,内心却感到一种难言的惆怅,半年动,惊鸿一瞥,她在他心中留下了木可磨灭的印象,想不到半年后她削发为尼,成了世外之人。
“施主知道贫尼是谁?”
“未曾请教!”
“施主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妙龄女尼一抬手,数缕指风电疾射向甘棠胸腹死穴,疾劲狠准,世无其匹。
甘棠本能的一闪身,这闪身之势,不但美妙,而且奇幻至极。
妙龄女尼面上杀机大炽,厉声道:“好一个花言巧语的狂徒,贫尼险些被你瞒过……”
甘棠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半年前躲不过一根马鞭,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天下事岂可一概以常理推论?”
“你受何人指使,到‘苦竹庵’来行凶?”
“在下若再分辩,小师父不信也是徒然。”
“你根本无词可辩!”
甘棠平静地道:“小师父,在下根本不须分辩,在下如是行凶之人,既能杀令师,难道就杀不了小师父,何必多费唇舌,即使小师父是带艺出家,在下并非自诩,要取小师父性命易如反掌,请再三思!”
妙龄女尼眼珠一转,道:“这话听来有理,焉知你不是另有居心?”
甘棠不由微有怒意,脱口道:“你低估本少主的为人了!”
“什么,少主?哪门哪派的少主?”
“天绝门施天棠便是区区在下!”
“有何为证?”
甘棠立扬右掌,隔空向佛堂的门框上一按,门框上立时现出一个深约三分的掌印。
妙龄女尼惊“哦”了一声,道:“不错,传言中的‘天绝掌’正是如此,贫尼多有得罪!”
说着合十躬身。
甘棠下意识地一阵面热,道:“不敢当!”
“施主曾见一个白衣人上峰?”
“是的!”
“可能是什么来路?”
“这……在下歉难答复,也许事实上根本不是在下心目中猜测的人。”
“施主心目中猜测的人是谁?”
“一个白袍蒙头怪人……”
妙龄女尼粉腮惨变,蹬地退了一步,栗言道:“白袍蒙头的怪人?”
甘棠见状疑云大起,沉声道:“小帅父敢情知道这怪人的来路?”
妙龄女尼幽幽地道:“不知道!”
甘棠明知对方不肯吐实,却又不便追问,旁敲侧击地道:“令师徒想是与这白袍怪人结有怨隙?”
妙龄女尼面呈痛苦之色,一摆手道:“施主请便吧,贫尼要料理善后!”
甘棠本想再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深深地注视了对方一眼,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缓缓举步,向外走去。
然而,他的脚步,与心情一样的沉重,口中微吟道:“自古红颜遭天妒……”
“施主请留步!”
甘棠心弦下意识地一颤,回身道:“小师父还有话说?”
“施主与那白袍蒙面人之间,有什么瓜葛?”
“没有什么,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事?”
“这……恕在下无法奉告!”
他留意白袍蒙面怪人,只是想证明那“叠石峰”上吹箫女人是否猜想中的仇人“魔王之王”,同时本门“天威院主”传讯请他有机会时设法揭开那怪人的真面目,这些当然不能为外人道及。
再一方面,在峰下所见白影,并不一定是心目中的白袍怪人,只是测度而已。
妙龄女尼的反应,使他心中疑云重重。
她为什么闻名而变色?
她为什么要追问自己与白袍怪人之间的关系?
她为什么在听到白袍怪人四个字之后,马上下逐客令?
事实显示,姑勿论屠庵的凶手是谁,在峰下官道上所瞥见的白影是谁,这妙龄女尼与自己所见到的白袍怪人之间,不是有某种关系存在的话,至少,她知道他的来路。
这是一条难得的线索。
心念之中,沉声道:“小师父的看法,屠庵的凶手会不会是那白袍怪人?”
“不知道!”
“小师父定然知道那怪人的来历!”
“不知道!”
“出家人戒妄语,小师父似乎言不由衷。”
“阿弥陀佛,施主根据什么这样说?”
“这白袍怪人,神出鬼没,江湖中极少人知道,而在下提到此人之时,小师父显然十分震惊,而且也显示出内心不宁……”
“施主还是请便吧。”
就在此刻——
妙龄女尼面上露出极度惊怖之色,身形步步后移。
甘棠大是骇然,急声道:“小师父,你怎么了?”
妙龄女尼双目直视,仍然步步后移,粉腮竟扭曲得变了形。
甘棠一看情形有异,不期然地扭头回顾,目光及处,几乎脱口而呼,那分隔前后院的月洞门内,赫然兀立着一个白袍怪人,全身只双眼露在外面。
这怪人半点不差,正是“叠石峰”上所见的怪人。
事实证明了甘棠的揣测,屠庵的凶手终于现身。
甘棠登时血脉贲张,心跳加速,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妙龄女尼,却已退到了佛龛之前,退无可退,后背紧贴着供桌,娇躯籁籁而抖。
白袍怪人缓缓举步走入院中。
沙!沙!
脚步声充满了难言的恐怖。
空气在刹那之间,似乎冻结了。
双方在“叠石峰”上虽然照过相,但此刻甘棠戴了人皮面具,形貌已改,他认得白袍怪人,白袍怪人却不认识他。
白袍怪人走到院地中央,在甘棠身前丈外之地停住,目光却直射在佛堂内那妙龄女尼的身上,对甘棠似乎不屑一顾。
甘棠不由自主地向后瞥了一眼,对妙龄女尼出乎常情的惊怖之状,大惑不解,从刚才以指风袭击自己的情况而论,她的身手已非等闲,为什么面对屠庵仇人,竟噤若寒蝉,半声不吭?
莫非这白袍怪人的名头,真有这大的震慑之威?
以自己所知,这白袍怪人只是“叠石峰”头怪箫主人的爪牙而已,连无所不知的“神机子”都不知道他的来路,可见白袍怪人前此可能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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