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冠晴沉吟良久,忽然道:“我出一个上联,请公子对对,妙人儿倪家少女。”
莫天悚苦笑道:“邵老爷随口竟然出了一个绝对,晚生只有姑且对对,不工之处邵老爷莫笑。武士心志在止戈。”邵冠晴的上联是一个析字联,说局势微妙,莫天悚的下联的确是不工,不过意境很好。
邵冠晴诧异地问:“公子究竟是何许人?”
莫天悚叹息道:“我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郎中,来这里也是被逼的。敢问邵老爷,令媳是不是知道我来了?”
邵冠晴吃惊地看一眼莫天悚,失声喃喃道:“卖狗皮膏药的郎中?‘心束’乃是‘悚’字,原来公子是皇上降圣旨开药铺的醉雨园三少爷。”
莫天悚点点头道:“令媳不肯见我,我这里有一个方子,能不能麻烦邵老爷替我递进去一下?”一边说一边铺开文房四宝,写到:“药是当归,花宜旋复;虫连无恙,鸟莫奈何。”写完以后递给邵冠晴。
邵冠晴更是诧异地看看莫天悚,惊奇地道:“真没有想到三少爷的文采这么好。”这副对联语语双关,“当归”是药名,寓公主回去才能摆脱危机;“旋复”是花名,请公主立刻答复的意思;“无恙”是虫名,自谦之词,亦是保证;“莫奈何”是鸟名,即杜鹃,啼声“不如归去”,头尾都紧紧扣着一个“归”字,同时也是说没有任何人能奈何公主。
莫天悚抱拳苦笑道:“文采是不能当饭吃的。拜托邵老爷!”
邵冠晴道:“本来我是不会给你递这个方子的,但是我对你服气得很。你等我片刻。”拿着纸走出去,正好碰见端茶过来的邵璞,道:“你一上午没温书了,茶拿进去以后就去温书,不准缠着文公子。”
邵璞莫名其妙,送茶进来并不肯走。可是莫天悚心中忐忑,没心思敷衍邵璞,邵璞说十句,他只淡淡答一句。不久邵璞竟然也察觉出来,担心地问:“文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难怪爹不准我缠着你。那好,我不打扰你休息。”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道,“文公子,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找你。”
邵冠晴正好又回来,斥道:“璞儿,你怎么还在这里?”邵璞道:“我这就走。爹,文公子不舒服,你也别打扰文公子休息。”一边说一边拉邵冠晴和他一起走。邵冠晴皱眉道:“你知道什么?快走!”邵璞才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邵冠晴在莫天悚的对面坐下,苦笑道:“小儿顽劣,让三少爷看笑话了。”递一张纸条给莫天悚道,“她说三少爷要是逼她,她就只好搬家。”
莫天悚笑道:“晚生不知道多么羡慕邵公子的赤子之心。”展开字条,见上面写道:“药号当归归何处?”字迹如铁钩银划,明显不是女人写的,说明公主还不信任他。莫天悚提笔又写道:“花名太保保平安。”递给邵冠晴道:“还要麻烦邵老爷。晚生绝对不敢逼迫公主。”
邵冠晴失声道:“你说黄二姐是公主?”
莫天悚愕然问:“邵老爷不知道吗?”
邵冠晴还有些惊疑地道:“我只认识染公。当日染公带黄小姐来我家,只说黄小姐是贵人,暂时给璞儿当媳妇掩人耳目,以一年为限。染公是我家大恩人,又是能降妖服魔的仙长,还送我很多银子,我以为他们只是躲避哪个仇家,思忖只有一年时间,便答应下来。可是他们住下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却万万没有想到黄二姐是公主。三少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主怎么可能流落民间?”
莫天悚笑笑,轻声道:“假如是我,绝对不多问。”
邵冠晴拱拱手道:“受教了。三少爷稍候!”又急冲冲地走了。这次他很快就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矍铄老者。邵冠晴把老者领进屋子中,自己却带上门退出去。
莫天悚起身让座,施礼道:“染公,请上座。”
苗染进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见莫天悚以后笑容倏地消失,并不坐,直截了当地问:“现在住在太平观里的那两个丫头是你的手下吧?你倒是比何西楚和沙鸿翊的动作都快。”声音和平常人差不多,并不像孙公公那样的公鸭嗓子。
莫天悚赔笑道:“皇上的圣旨压下来,晚辈一介草民,也是不得以,染公见谅。”
苗染仔细打量莫天悚,缓缓道:“我不管你是不是不得以,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只有去无锡城找一些老朋友来帮忙!”
莫天悚恭恭敬敬地道:“晚辈业师萧太虚,不知道染公听说过没有?”
苗染一拍桌子,翻脸瞪眼道:“小子,你敢威胁我?我出道的时候,你还没投胎呢!”
莫天悚头疼地看一眼苗染,他一点也不像是个宫里的公公,身上的江湖气出乎意料的重,苦笑道:“老人家,我怎么敢威胁您呢?现在是我快被人逼上绝路了。公主金枝玉叶,流落在外面始终不是长久之策。哈实哈儿虽然偏僻,然远离尘嚣,未始不是一个好地方。”
苗染大怒道:“别尽捡好听的说!兔死狗烹,你以为你帮那女人把我们抓回去你就能得到荣华富贵吗?回去告诉你主子,她放我们一条活路,我们也放她一条活路,不然她就等着鱼死网破吧!”说完要走。
莫天悚急忙拉住他道:“苗公公,你们似乎误会我了。我是皇上差遣来的。”
苗染冷冷地道:“别在我面前演戏!皇上怎么能知道我们在扬州?”推开莫天悚掉头就走,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道,“以后别再卖弄你的诗才!告诉你,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永远也不会上你的当!”
莫天悚莫名其妙,也不太敢追出去。邵冠晴走进屋子里,小心翼翼地看莫天悚一眼,想问又不太敢问的样子。莫天悚问:“你帮我送字条进去的时候,染公说什么没有?”
邵冠晴迷惑地道:“公主本来要自己出来见三少爷的,是染公说他要先出来看看。但我看他一点也没有生气,不知道为何见过三少爷以后他便很生气一样,可是他又嘱咐我好好招待三少爷。”
莫天悚非常诧异地问:“他没有要我离开吗?那他和公主有没有打算离开?”
邵冠晴摇摇头道:“没有,他只是说假如三少爷自己要离开,不用挽留,他们自己也没有说要离开。三少爷,你看,我们一家人可是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莫天悚胡涂了,随口安慰邵冠晴几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心里急得很,按捺不住道:“邵老爷,我想去你家后院看看,你最好装作不知道。”
邵冠晴大惊道:“这个不好吧?”
莫天悚脾气上来,却顾不得好不好,推开邵冠晴走出门外,不久便来到后院。苗染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口,冷冷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你要是来硬的,我们也的确是惹不起你,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立刻离开扬州。当初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京城,此刻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扬州,恐怕三少爷也不一定能再找着我们。”
莫天悚更是胡涂,迟疑道:“我真是皇上差遣来的,染公的意思我不明白。”
苗染举手道:“老夫在等一个可以让你主子放心的人。好了,老夫言尽于此,三少爷请回吧。”
莫天悚只得满腹疑虑地回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心思做,躺在床上瞪眼发呆。不久,出去找凌辰的向山回来,给他带来北冥的信。
北冥在信中说,京城的药铺已经开张。何西楚上本改漕运为海运之事本来在一个月以前,可前几天此事又在朝廷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提出要罢免何西楚的官职。皇上硬压着没同意,下朝后立刻去见太后,可惜无法探听到他们说过什么。皇上离开太后以后就将玲珑和望月赐给莫天悚。太后也派人给沙鸿翊送去一封信。北冥亲自出马,迷晕信使,偷偷拆看了太后的信后,又原样封好送还信使。他将太后的信抄写一份附在他的信后面。太后的信却没什么内容,只是大骂沙鸿翊行动缓慢。
莫天悚点火烧掉北冥来信,问:“扬州有新消息没有?”
向山道:“小盘古昨夜又发生盗案。田姑娘早上就去把谷大侠保出来。何小姐追来醉雨园,遇见荷露姑娘。她们谈得很投机,何小姐已经知道三少爷在大桥村,好在她同意不追来大桥村。我们的当铺如期开张,药铺八风先生没让开,说是要先把存货清点一下。田姑娘也很赞成八风先生的意见,倒是何大人显得比我们还着急。”
莫天悚点点头问:“小盘古窃案何大人说什么没有?他现在应该知道我来了大桥村,有什么举措?”
向山摇摇头道:“这些凌爷都没有说。凌爷还提到无锡的西北联盟成为众矢之的,官府和其他人轮番找他们,程荣武因为盗窃罪被下了大狱。罗天和霍达昌接到消息已经回到无锡城,刚到就同时被沙大人请去。林姑娘为他们辩护,但是没有人听。”
莫天悚问:“那林姑娘有没有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来?”
向山摇头笑道:“没有。林姑娘知道三少爷前天在和何小姐打架,根本就没朝三少爷身上想,也替三少爷辩护来着。”
一切都和莫天悚设计的一样,但莫天悚却丝毫不觉得高兴,反是觉得很难受,又问:“凌辰还说什么没有?”
向山道:“没有了,只是问三少爷有没有新的指示。”
莫天悚沉吟道:“你去告诉凌爷,我已经见过染公,下次有事他可以直接过来见我。”
莫天悚在凌辰身边坐下,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根钓竿,鱼饵也没有放,直接把鱼钩抛进河里,问:“有新消息没有?”
凌辰摇头道:“没有,基本上都还是老样子。八风先生放风出去说你是被他骂走的,人人看你整天无所事事和邵璞闲逛,基本上都相信了八风先生的说法。今天沙大人的人又回去两个,只留下一人还在。无锡城还是很乱,沙鸿翊只找回一部分被盗物品,派人成天四处乱窜,搅得人人不得安宁。幸好有林冰雁,他一点也没有怀疑到三少爷头上。有沙鸿翊牵制,再加上娄泽枫的约束,基本上没有人来醉雨园闹事。不过罗天也挺有办法的,已经把程荣武从大牢中弄出来。邓秀玉泥牛入海,不仅是我们,就是罗天也没有一点她的消息。”
莫天悚头疼地道问:“何大人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一直没有派人来乌镇?就只有沙鸿翊的人整天暗中盯着我。官府的人多来一些,苗老头也不至于总这样气定神闲,把个公主捂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不让我看一眼。”
凌辰笑道:“何大人可是一个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正是一年最关键的双抢季节,他在忙农耕。估计是何亦男在他耳边念道多了,他也开始怀疑我们,这次小盘古他就显得很不重视,不过只派了几个衙役去应景。”
莫天悚愕然道:“他总不至于去耕地吧?皇上让他来扬州是做什么的?也太不务正业了吧?”
凌辰莞尔道:“三少爷,人家何大人可是知府,难道就只管查案子?他还要管粮、治农、治水、屯田。农业是国家的根本……”
莫天悚没好气地打断凌辰的话:“闭嘴,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已经够乱的了。蜀王妃还是没有派人来乌镇吗?那个干吗努力走到什么地方了?”
凌辰道:“卡马鲁丁可能明天就能到扬州。我找机会问过二公子,王妃最注意的还是无锡的那些道士法师们。重阳道长一直在无锡和扬州之间来回奔波,似乎没精力再注意乌镇。看来王妃盯沙鸿翊盯得非常紧,比盯我们还盯得紧。这很可能是沙鸿翊一直没有太大动作的原因。”
莫天悚皱眉道:“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才发现?”
凌辰苦笑道:“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这是漕帮看田慧这两天都在帮他们说情才告诉我们的。三少爷,金钱帮一直没有动我们,也是看在漕帮的面子上。只可惜西北联盟和漕帮也很熟悉。漕帮天市堂的周堂主是个墙头草,那边风大就朝那边倒。恐怕我们得真正帮漕帮做些事情才行。可是我们和何大人走得近,左参政赵大人一直在给田慧打官腔。”
莫天悚头疼地道:“不是还有二公子吗?这种事情你就别来烦我了,让田慧自己想办法解决。”
凌辰莞尔道:“我也是让你想点其他事情,好换个脑筋。田慧要是能自己解决,三少爷就该听田慧的了。二公子是在替我们说话,但是一起来扬州的还有世子,说话比二公子管用多了。”
莫天悚嘟囔道:“换脑筋你也找点轻松的事情给我啊!”
凌辰失笑,看见鱼漂动了一下,急忙拉钩。拉上来却是一个空钩,没钓着鱼,鱼饵却被吞吃干净。凌辰泄气地道:“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半天也钓不上来一条鱼,鱼饵还总被吃掉。”重新放上鱼饵,又把钩甩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