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却以十分平淡的口气道:“恭喜你了,黄蝉,你升官了。”
黄蝉只是淡然一笑,我呆了一呆,才陡地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比起白素来,我真是后知后觉之至了。黄蝉那样说,自然摆明了说她就是那个真正的权力中心人物,最高指挥!
一时之间,我望著她俏丽无比的脸庞,不由自主,有一种晕眩之感。
因为这样的一个俏佳人,和一个庞大的强权势力的恐怖控制力量,实在是无法联想在一起的,但是她偏偏就是那个主宰,可以主宰千万人命运的最高指挥!
我心中思潮起伏,自然也反映在神情上,我绝不欣赏黄蝉有这样大的权力,我只是欣赏她的美艳。同时,也正由于她那种罕有的美艳,才使我想到,她倾国的权力,是如何的煞风景,我想到的是“卿本佳人,奈何……”
我流露出了这样的情绪,白素 我相信黄蝉也都可以觉察。我也注意到了黄蝉口唇掀动,像是想为她自己辩护,可是她却又显然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白素为黄蝉开脱:“人生在世,各有任务,大任在身,有时,是推也推不掉的。”
她说了之后,我和黄蝉都默然,白素又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黄蝉向白素投以感激的眼光,我则投以不解的眼光。我确然有点不明白,在支持大活佛、二活佛他们争取独立自主的行为上,白素的态度,远比我来得坚决。
也就是说,她和黄蝉这个最高指挥,是完全站在对立的立场上的 这种并非是普通的对立,而是在很多情形下,都会产生你死我活的场面。可是白素这时,却还在为黄蝉说话!
黄蝉不但神色感激,而且居然道:“和你们做朋友,真是乐事!”
白素一扬眉,还没有出声,我已疾声道:“阁下这句话,经过大脑了吗?”
黄蝉笑靥动人:“即使作为敌人,有你们这样的敌人,也是乐事。”
我闷哼一声:“有劳最高指挥下顾,荣幸之至 我看问题极易解决:一个秘密,既然只有甲乙两人知道,甲没有泄露,那就一定是乙了!”
黄蝉叹了一声:“理论上来说,确然如此,但甲是我,乙是一个绝对可以相信的同志,而且,她也否认她曾泄露秘密!”
我撇嘴耸肩,作不屑再理会状,白素道:“这个秘密,若说只有两个人知道,那说不过去,制造者呢?设计者呢?历年来的主管和最高指挥呢?曾经进过密室的人呢?都有机会知道!”
黄蝉蹙眉不语,我向白素道:“你不知道吗?这是中国帝皇的传统,吴王夫差凿了剑池为墓,引了所有墓工入墓殉葬,秦始皇和曹操,也都杀了无数工匠灭口,这样,秘密才得成为秘密啊!”
白素望了我一眼,我更借题发挥:“而且,在他们的领域中,甚么都是秘密,间一句‘今天天气怎样’,是刺探气象秘密;跑进银行去,想询问一下存款的利率,弄不好就是刺探金融秘密!”
黄蝉叹了一声:“卫先生,对于一个来求助的人,请宽容一些,好吗?”
她语音动听,话又说得委婉之极,倒叫我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我只好道:“你还没有回答白素的问题。”
黄蝉道:“这一切的设计,全是分开来进行的,设计者只知道那是警卫系统,根本不知道放在何处使用。而安装者也不知道内容。这工作,当年由铁大将军亲自负责,你该知道他对工作的认真!”
提到了“铁大将军”,我不禁有点黯然,他是我少年好友,一生戎马,出死入生,官拜大将,结果也在残酷的政治风暴中倒了下去,自杀不成,断了双腿,看破一切,人生若梦。
黄蝉这时提到了他,倒使我吃了一惊:“你怀疑是他泄露了秘密?”
铁大将军和我之间,曾发生过许多事,我曾记述在好几个故事之中,我自然要为他的安危担心。
黄蝉的回答令我安心:“确然有人怀疑过,但是自从他离开了最高指挥的职位之后,密码早经更改,而且改了不止一次,所以他没有嫌疑。”
我呼了一口气 我不但和铁大将军本人有交情,和他的儿子也有一段交往,当然不想他们如今的生活,再受到干扰。
我望了白素一眼:“这样看来,答案实在只有一个了!”
黄蝉叹了一声:“可是,那实在不可能 ”
白素一扬手:“你可知道卫斯理的名言?”
黄蝉点头:“知道 当只有这一个可能的时候,再不可能,也就是唯一的可能!”
我笑:“你倒记得,我看秘密外泄,不是你,就是那主管。”
这本来是再合理不过的分析,可是黄蝉俏脸之上,神情苦涩,她竟然道:“说不定是我在无意之中,泄露了秘密,实在不会是她!”
我和白素不禁大感意外,因为这大悖常理 她宁愿怀疑自己,也不愿怀疑那主管,真叫人猜不透那主管是何等样人物!
黄蝉又叹了一声:“请看那人做了些甚么。”
我早已好奇,那人偷入如此绝密的禁地,目的究竟是甚么呢?这时,萤光幕之上,看到那人终于自那扇小门中走了进去,到了一个保险库之中,那保险库中,有许多柜子,大小高低不一,有的有许多格,有的则是独立的。
黄蝉在一旁解说:“这保险库建立以来,进去过的人,不超过十个,放置的东西,都是顶级的机密。”
我屏住了气息,只见那人,进去之后,直趋左首一架钢柜,到了柜前。
黄蝉在这时,发出了一下颇是古怪的声音。她道:“那东西,是我亲手放进这个柜中的。”
我知道她的意思 那人直趋此柜,自然是一早就知道了的。
我间:“当时只有你一个人?”
黄蝉眉心打结,幽幽叹了一口气:“当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保险库的主管。”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心中更是奇怪,因为所有的迹象,都指出那位主管,是唯一的秘密泄漏者,可是黄蝉却依然不想承认这一点,这是为了甚么?
黄蝉绝非糊涂人,非但不糊涂,而且玲珑剔透,精明能干,至于极点,她这样想,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们先不出声,等她作进一步的解释,她向萤光幕指了一指,示意我们留意看。只见那人没费甚么功夫,就打开了那个钢柜,柜中放著不少东西,那人拉开了一只抽屉,一下子就取出了一只相当大的长方形盒子来。
一看到了那只长方形的盒子,我就发出了“啊”地一声,手指著萤光幕,神情激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有关这盒子的一切记忆,却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这盒子,还是在少年时期,我的一个堂叔,我称之为七叔的,在大风雪之夜,腋下挟著这只盒子,回到了故乡。他把那盒子安放在故宅大堂的正梁之上,当日他身形翩翩,挟著盒子,飞身上梁的情景,如在眼前。
他打开盒子,向各人展示盒中三样绝不相干的东西的情形,也如在目前。
接著,便是大队喇嘛找上门来,七叔带了盒子离去,连人带盒,就此失去了踪迹。直到大侦探小郭,雇人在十里长河河底打捞,这才又找到了它,可是也落到了强权势力之手 这一切经过,全都记述在《转世暗号》这个故事之中。
那长方形的盒子中,有著三样奇特无比,和喇嘛教的二活佛转世有关的法物。那是一只小而能发出震人心弦声响的铜铃,一簇看来永远如沾著露水,迎著朝阳的鲜花,和一只看来如同有生命的手掌。
这三件法物,必然和二活佛的转世有关,可是这三件法物,在确定二活佛的转世灵童的身分时,将如何产生作用,却除了转世的二活佛之外,无人知道 这也就是暗号之二的内容。
强权势力虽然得到了那三件法物,可是解不开暗号之二,所以也就迟迟不敢随便拥立一个转世的二活佛,尤其当转世二活佛已然出世的消息,正迅速传播开来的时候,他们更不敢贸然行事。
而我,更知道,若是强行把一个冒牌货当成转世的二活佛,而进行确认的仪式,那么,仪式进行的时刻,就是真正的二活佛所说的“最佳时机”,真正的转世二活佛,能够在万众瞩目的情形下,叫人相信他才是真正的二活佛转世。
我也知道,到那时,真正的转世二活佛,必然是依照他所知道的暗号之二来行动 我和白素,研究过许多次,但一时之间,也还未曾解开暗号之二的内容。
我所知的资料,远比强权势力多,我且曾见过转世二活佛本人,尚且未能识破暗号,强权势力自然更识不破,这也正是他们不得不采取拖延政策的原因。
但尽管如此,那三件法物,仍然重要无比,被安放在如此防守严密的保险库之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居然有人深入险地,来偷这三件法物,这就匪夷所思,神秘莫测之至了日
以我和白素,对这件事的卷入程度,再加上虽不可靠,但是经由电脑组织出像我的人像来,我被人当作是这个盗宝之人,也就不稀奇了。
一时之间,我思潮翻涌,说不出话来。
白素知道我的心意,她道:“只是一只盒子,未必就是那三件法物!”
黄蝉的声音苦涩:“正是那三件法物,和二活佛的转世有关!”
白素自然而然道:“这人好大胆,真是个人物,不过他偷了三件法物,对于转世二活佛没有帮助。”
黄蝉立时现出了极其惊讶的神情 她居然可以克制著不出声,已是大不简单,但内心的惊讶,还是从脸上显露了出来。
而白素也立时觉得自己说溜了嘴,她转过头去,装成没事一样。
这其间的内容,相当复杂,需要详细解释。
首先,有关转世二活佛的一些重大秘密,除了我和白素之外,甚至连大活佛也未必知道 大活佛和二活佛只是“神会”,而我和二活佛,是真正见过面的,所以,黄蝉他们,也一样不知道,所以黄蝉听不懂白素的话。
白素的话,意思是说,那三件法物,落在强权势力之手,对转世二活佛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强权要立伪二活佛,必然会亮出这三件法物来,以昭可信,那也就造成了转世二活佛的“最佳时机”。
如果这三件法物,落到了二活佛手中,由他自己拿出来,对公众的取信程度,自然大打折扣,取不到石破天惊,一举成功的效果。
所以,那人若是为了二活佛而去偷那三件法物,那是多此一举,反而对二活佛不利。
自然,有一个可能是,强权由于解不开暗号之二,弃三件法物而不用 但这个可能微之又微,因为强权根本不知道存在著“暗号之二”,那三件法物,在他们的心目之中,有至高无上的利用价值!
这其间包含的曲折,很是复杂,黄蝉虽然因为白素的那句话而明显起疑,但其中的玄机,饶是她聪明绝顶,只怕也参不透。
一时之间,三人都不说话,黄蝉首先打破沉寂:“白姐,你知道一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白素应声道:“不是‘一些事’,是很多事。”
黄蝉咬了咬下唇,没有说甚么,我在一旁,见这两大美人斗智,真是好看煞人,我对白素有信心,知道她绝不会吃亏。但我也不想她们一直针锋相对,所以我道:“这人成功了?”
因为直到那时为止,还是只看到那人取出了那盒子,他能进来,是不是可以全身而退,还是问题,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黄蝉沉声道:“是的,他成功了!”
我用力挥著手:“太不可思议了,这人的行动,全被记录了下来,他怎么有机会全身而退?”
黄蝉道:“一切记录,全是自动的。”
我“哼”了一声:“警卫人员呢?”
黄蝉道:“由于自动保卫系统太完善,所以没有警卫,全部系统,只有一个主管。”
我有点愕然,黄蝉又道:“而且,基于保密的原则,越是重大的秘密,就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提高了声音:“请你用简单的方法说。”
黄蝉道:“我说得还不明白么?一直只有一个人,管理这个所在!”
我“哦”地一声:“有一利必有一弊,只用一个人来管理,虽然合乎保密的原则,但是只要这个人出了点毛病,整个系统,就变成无人管理了。”
黄蝉点了点头。我又问:“那主管出了甚么毛病?”
黄蝉苦笑:“偷进来的那人,显然深知一人管理的内幕,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把主管麻醉了 用的是远距离发射的麻醉鎗,防不胜防,所以,他出入的是无人之境。”
白素道:“他成功了。”
黄蝉点了点头,白素抿著嘴,没有出声,但是却向我望了一眼。
我完全可以在她的眼神之中,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说,盗走了那三件法物的人,坏了转世二活佛的好事 强权方面,不见了那三件法物,自然更会把确认二活佛转世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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