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笑:“也很难说,不是有许多毒贩子在作善事吗?或许他喜欢沽名钓誉,那么米博士若有所求,就正投其所好了。”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这时,天色早黑,离小郭和米博士离去,已有六七个小时了。
我和白素晚餐已毕,已不准备再讨论这件事,心中在想,是不是要花点功夫,搜集一下大亨的资料 这方面,我相信我的朋友小纳,可以帮我的忙。
小纳的职务,越来越高,全世界的情报网,有一半以上,和他有联络,通过他来了解,应该是最理想的了。
正在想著,白素递了一杯酒给我,门铃响起,白素去开门,看到小郭脸色铁青,走了过来。
他直走向我,一伸手,抢去了我手中的酒,一口喝完,看他的样子,像是想顺手把酒杯摔碎,但总算挥了一下手,把杯子重重放下。
他恨恨地道:“真气人!”
我和白素都不出声,白素拿起杯子,再斟酒给他,他接过来,又一口喝乾,抹了抹口,我毕竟性子急,问:“见了大亨,情形如何?”
小郭顿足:“哪有那么容易见得著,左等右等,换了七八个地方,脚底的皮都走脱了一层,才算是有了回话,大亨只见姓米的一个,叫我回去听消息,像打发甚么似的,真他妈的不该接这委托!”
原来小郭是受了委屈!
这大亨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
我奇怪:“他何以会见米博士?照说,没有你在一旁,大亨不会见他。”
小郭双手捧了头,过了一会,才道:“其中有一点情形,我不是很明白,所以来找你商量研究。”
我道:“请细说从头。”
小郭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他和米博士离去之后的情形,说了一遍。
为了方便小郭随时报告情况,大亨给了小郭一个电话号码,作联络之用。
那电话的接听者,当然不是大亨本人。
(温妈妈那次打电话去,能和大亨本人对话数句,这简直是罕有的奇遇。)
而他带著米博士去找大亨的过程,我必须像观看录影带时,练习“快速前卷”的方式,把过程尽量简化,因为若是详细写,虽然经过也颇有趣味,但是整个故事的篇幅,至少被占去了一半,那就不成其为故事了。
当然,在简化的过程中,有趣的部分,我还是不会放过的。
小郭虽然是大亨的委托人,但是他要找大亨,仍然经过曲折(他上两次见大亨的经过,我没耐烦细听,所以不知道,但也大抵类此。)
电话打通之后,一个女声间明了他是郭大侦探,再问他联络密码 那是大亨随意给他的一个八位数字,都说对了,那女声给了小郭一个地址。
小郭带著米博士,按地址前往,那里原来是一个豪华之至,规模极大的俱乐部,附设赌场,人头涌涌,乌烟瘴气,声音喧哗,米博士亦如初进大城市的乡下孩子那样,拉著小郭的衣服,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态。
在那里,一个极妖艳的年轻女郎,把他们带进了一间小房间之中,那女郎热情美丽,可是当她退出之后,米博士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差远了!”
小郭好奇:“甚么差远了?”
米博士道:“和朱槿相比,刚才那女的差远了!”
这种话,出自米博士之口,大大出乎小郭的意料之外,所以一时之间,小郭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而就在这时,突然灯光熄灭,眼前一片漆黑,同时,有轻微的震动。
米博士声音骇然:“地震!”
小郭虽感意外,但总算立刻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道:“不,我们是在 ”
一时之间,他也说不出该怎么称呼自己身处之所 那当然不是升降机,而是一间会移动的小房间,在外面来看,可能是一只大箱子,箱子外面有些甚么油漆装饰,他自然不得而知。
他感到那“小房间”移动了一阵子,就静止了,接著,灯光再亮,可是明显地,可以感到“小房间”在动 被载在一辆车子上在移动。
小郭苦笑了一下:“别紧张,我们会见到大亨!”
大亨不让人知道他身在何处,要见他的人,都要通过他的种种布置,等终于见到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 后来小郭才知道,有一个人在本地求见大亨,几经转折之后,和大亨会面完了,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窗外的天空,竟看到了一具张开双臂的巨大的耶稣像,耸立在一个山头上,你说,他到了何处?
米博士的神情奇绝:“每一个人去见他,都要经过这样的过程?”
小郭闷哼了一声:“绝大多数人,根本见不到他!”
米博士点头:“是,我就见不到他。”
小郭在这时候,总算抢回了几分自豪感,米博士又问:“他这个人是不是好相处?我有一件事和他商量,不知道他是不是肯答应?”
米博士这样问的时候,居然很是诚恳,小郭望著他,心中已骂了几百声“大白痴”,这才冷冷地道:“那要看你向他求甚么!”
奇米博士现出很是为难的神情,过了片刻,才叹了一声:“我不能告诉你!”
书小郭喝道:“那就闭上你的鸟嘴!”
这一句俚语,分明又超乎米博士的理解水准之上,所以他瞠目不知所对。
小郭的观察力极强,他自然知道,米博士的这种情形,一定和他的生活环境有关,于是他设词套取一些具体的情形,他先闲闲地问:“研究所的工作忙不忙?”
米博士长叹一声:“一天就算有两百四十小时,也不够用,真怪,离开研究所一阵子,发现世人竟然如此浪费时间,真是不可思议之至,每一个人一生的时间有限,上天对人的生命,吝啬之至,所以人的生命,每一秒钟,都无比可贵,世上没有甚么事,比可以节省一秒钟更重要,我们在研究所,一直用这样的观念来对待生活,但是出了研究所,我看到所有人都在毫不怜惜地浪费时间,那是把生命虚掷啊!”
小郭绝想不到,自己随便问一句,便会惹出对方的长篇大论来。
他很同意米博士的说法,也深切感到世人对于有限的生命,在拼命浪费的现象,很令珍惜生命的人感叹,但是他有一种极度的无可奈何之感:“大家都是那样,或许,这本来就是生命的经历方式!”
米博士大摇其头,显然,他绝不同意小郭的话,仍然为这种现象表示痛心:“浪费了一秒钟,这一秒钟,便永远不再来了!”
小郭心中一动,扬了扬眉:“生命,其实是可以有延长之力的!”
小郭这时想到,米博士这个人古古怪怪,不知道会不会和勒曼医院有关。他这句话本意是试探一下,若米博士和勒曼院无关,他一定会讶异地反询,若有关,就会认为理所当然。
米博士的反应,居然属于后者,他道:“就算可以延长,也不是永远,少了一秒,就是少了一秒 这是铁定不移的事实。”
小郭心中怦怦乱跳,因为凭一句话,他已试出米博士果然真的和勒曼医院大有关系,他缓缓地道:“连你们也没有法子使生命变成永恒?”
米博士皱著眉,这个问题,本来不难回答,“能”或“不能”,二者任择其一。可是米博士却像是遇上了甚么大难题一样,想了一会,才叹了一声,摇头道:“我不知道,生命若是永恒,那就不是生命了。”
小郭惘然:“甚么意思?”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米博士道:“生命的意思,就是有开始有结束的一个过程,所以,不存在永恒这回事,若有永恒,那就不能称之为生命!”
小郭把这一段和米博士的对话过程,说得十分详细,我和白素听了,也不禁皱著眉。
我们都同意米博士的说法,若是永恒,那根本不叫生命,是生命,必有结束的期限。
小郭当时,虽觉此说十分新鲜,但也大是同意,所以点了点头。
米博士看来并不是不肯说话,他那些不肯说的话,相信有真不能说的苦衷在。这时他又道:“别说是永恒,就算是生命,脱出了遗传的规范,这生命……也就……也就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生命了!”
七、变异的可怕
小郭听了大奇,坦承:“我听不懂你的话。”
米博士道:“譬如说,蜉蝣的生命,遗传给它的规范是二十四小时,其中忽然有一只,竟然把生命延长到了七十二小时,你设想一下,这只长命的蜉蝣,在多出来的四十八小时之内,如何生活?它的生命,还算是甚么生命?”
这问题古怪之至,而且想深一层,也惊心动魄之至。
我和白素听小郭说到这里,自然立刻转念,去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这问题,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回答 小郭当时的情形,也是那样,所以他支吾道:“这算甚么问题,蜉蝣有甚么时间观念?”
米博士却不肯接受小郭的回答:“假设,郭先生,假设有一只蜉蝣,突破了遗传的规范,生命变成了七十二小时,那便如何?”
小郭没好气,心想这“白痴”,一到辩论起这类问题来,非但不傻,而且词锋咄咄逼人,他故意作捣蛋式的回答:“那么,这只倒霉的蜉蝣,就会肚子饿!”
谁知米博士的反应,十分热烈,他道:“是啊,这就成大问题了,蜉蝣由于生命短暂,身上的消化系统早已退化。也就是说,它的一生之中,根本不需要进食 那是它的遗传规范,一旦失了常,当它想进食时,它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进食能力,它就不知自己该如何才好了。”
小郭哈哈笑了起来:“那么,这只蜉蝣,就只好饿死算了!”
米博士仍然很是正经:“岂止饿死而已,更悲惨的是,当其他的蜉蝣,都依照遗传的规律死去之后,这一只就孤伶无依,找不到同伴,没有另一只来和它交配,它成了天地之间,最可怜的生物。”
小郭呆了片刻:“我只知你是科学家,不知道你还是文学家!”
米博士却又默然不语,小郭忍不住问道:“你和我说起这些,有甚么目的?”
米博士道:“没有甚么目的 我只是研究遗传学的,所以深深感到,生物如果摊开了遗传的规律,是一件可怕之极的事,连蜉蝣这种小生物。尚且如此,脱轨的情形,若是发生在人的身上 ”
他说到这里,竟然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冷颤 可知他心中想到的情况,可怕之至。
小郭说到这里,向我和白素望来。
他显然是在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像一下这种遗传“脱轨”的可怕情形。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 还全然未曾去深入地想,就已经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那是极难想像的事:人就是人,人要是脱离了遗传的规范,那当然不再是人,那么,这是甚么呢?
人的遗传规范是两只手,两只脚,若是忽然不依照这个遗传规律,变成了和昆虫一样:八只脚了,那么,他自然成了怪物。
在这种情形下,那“怪物”不但不能算是人,而且,也绝对无法在人类社会中生存。
我压低了声音:“这确然是很可怕的事 我认为,米博士这样说,一定另有用意在。”
小郭道:“我也这样想,可是猜不透。”
我望向白素,白素缓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米博士的话,寓有甚么深意。
小郭继续说下去 这时,他们处身的房间,静了下来。小郭道:“大概快到了!”
说著,又觉出了一阵移动,且有三四下相当剧烈的震动。然后,房门打开,又是一个极美丽的女郎用舞蹈般的步伐打开门走进来,声音动听之极,作了一个手势:“请米博士!”
米博士站了起来,小郭也跟著站起,可是那女郎却向小郭发出了极动人的微笑:“只请米博士!”
小郭十分恼怒:“我受委托 ”
那女郎不等小郭说完,便把一张支票,交给了小郭:“阁下被委托的任务已完成了,而且完成得很好,这是阁下的酬劳,对阁下的委托结束了!”
小郭低头一看支票,数字比他想像中的高得多,他当然满意之至。可是同时,他的自尊心,也受到严重无比的打击。
而且,他也为米博士的安全而担心,所以他提出了抗议:“不行,米博士是我带来的,我要对他的安全负责。”
那女郎巧笑倩兮,美目流盼,极尽妍态,可是说的话却令小郭苦笑:“米博士的安全,绝无问题,阁下若要坚持,只怕反倒有问题了!”
小郭被窒倒说不出话来,那女郎已向米博士伸出手去,玉指纤纤,要牵著米博士的手离开,但米博士却不解风情之至,忙不迭缩手,连声道:“我自己会走!”
那女郎抿著嘴笑,两人就这样打情骂俏似地走了出去,小郭还未决定是不是要硬来,门已关上。
小郭明知硬来也没用,长叹一声,坐了下来。和来的时候一样,经过一段时间,门又打开,出现的又是上一次那个女郎。
那女郎笑得更甜,小郭跟她走出去,又处身于那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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