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要是谁说起候德坊,肯定没人知道,可是现在宣府城哪还有人不知道的?评书,乐器,唱词,一时间,候德坊风头无两。
可天香楼那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寻常人都没福气见过,可是号称乐神的杨叛儿可是天香楼的头牌,据听过她演奏的曲子的人说,听过之后那是三月不知肉味,半年之内,洗脸的时候都不舍得洗耳朵,那叫一个神。
而今天,就是这两家斗乐的日子,能不热闹吗?据说,这次盛事是巡抚大人主持的,巡抚大人仁义啊,知道咱老百姓也想看看热闹,特意把斗乐的地点设在了镇朔楼。而且大人还许诺,届时楼上的窗门都会打开,在楼外面不但能听见,还能看见人!
镇朔楼本来就是在城中心,四通八达的,周边地方也大,得了这个消息,众人也不顾寒冷,早早的就搬了凳子、椅子,占住了地方。等到傍晚时分,斗乐要开始的时候,镇朔楼旁边的街道都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来了,来了,是候德坊的人。”人群中一阵骚动,不过都是自觉的让开了道路,一是不想耽误时辰,二也是候德坊前面开路的那个黑大个力气太大了点。
这比后世的选秀可要热闹啊,看看周围黑压压的一片人,谢宏也不由在心里感叹着,今天应该会赢吧?他心里也有点没底,因为对手实在有点可怕,提起杨叛儿,不光是灵儿,就连一向大咧咧的话痨都很气馁,直说没有胜算。
他们都是这样,谢宏也让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虽然正经听过杨叛儿演奏的人很少,但是她的名头却是极大,在这盛名之下,就算是谢宏也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音乐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也不知天香楼是不是故意的,谢宏这边刚出现不久,天香楼的马车也随之而至。比起谢宏这架傻大黑粗的马车,天香楼的就漂亮多了。
马车门窗都覆着青纱罗帐,车顶四角还有流苏垂下,没有车夫的位置,代之的是两盏宫灯。单看着这马车,已经让人开始有所期待了,这么漂亮的马车,里面那位名震宣府的美人儿又当如何呢?别说普通民众,听了这么久对方的名字,就连谢宏也很有点好奇。
谢宏的马车主要是为了装钢琴,还有三个女孩,所以自然是要大点好。天香楼出现的时候,他这边已经到了鼓楼下,他也就没空好奇,指挥着众人把钢琴搬上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等到了楼上安顿完,天香楼那辆马车也到了鼓楼底下,缓缓停稳后,从里面下来了一个少女。这少女眉目如画,体态婀娜,举止间仿佛都符合舞蹈的韵律,进退时似乎也踩着节拍,确实不同凡响,人群中又是一阵纷乱,所有人都在啧啧称奇。
“小姐,咱们到了。”少女开了口,声音也象出谷黄莺一般,只是……小姐?难道这少女只是丫鬟?
“嗯。”
众人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只听马车里有人轻轻应了一声,听到这一声后,就连谢宏也不由开始紧张了,因为应声的人的嗓音实在是太动听了,只是一个字,可那声音却如上好的古琴一般,轻灵飘逸,动听之极。
如果开始的那个少女的声音象黄莺般清脆,那应声者,也就是杨叛儿,她的声音就只能拿凤鸣来比拟了。
要出来了,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吓到了这位下凡的仙子、月中的精灵。
先是看到了一只如雪般的皓腕,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皓腕伸出来却不是要人扶的,而是轻扶着车辕,随后,一袭倩影飘然而出。
“抱琴,我们上楼罢。”只是淡淡的一声吩咐,却如唱歌般动听,不过众人却有些失望,因为一袭面纱遮住了那张俏脸,让人难以见到庐山真面目,很是遗憾。
“是,小姐。”那个名叫抱琴的丫鬟从马车里取出一张古琴,抱在怀里,随着杨叛儿,一起步入鼓楼。
眼见两个身影踏入楼中,再看不见,众人有些遗憾之余,不由对今晚的斗乐更加期待了。
天香楼的马车太过漂亮,随后杨叛儿主仆的亮相又太过惊艳,所以没人留意到,天香楼来的人可不少,除了牵着马车的和众多随从,还有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这人在楼下环视一圈,见了众人反应,得意的一笑,然后也转身上了楼。
“今天要举行的是宣府百年一遇的盛事,候德坊和天香楼的斗乐!”说话的是巡抚衙门的一个主事,大概是因为嗓门比较大,所以被派出来做这差事。
“礼乐之道乃是国之根本……巡抚张大人仁厚……除了要各位宣府父老赏鉴,张大人还从京中请来了几位大儒,作为评判,几位大贤分别是……”
听了一会儿,谢宏才知道,原来这位可不单是嗓门大,也是个很会说话的,滔滔不绝的,奉承完张大人,又去捧几个老者的臭脚,就差没感谢CCXV什么的了。好容易才等这位说到正题,谢宏已经有打哈欠的冲动了。
“……本次斗乐分为三场,三局两胜。每场都有事先交待的题目,双方应题奏曲或唱词,然后由几位大贤和几位大人一同评判。”
那几个老者就是他说的大贤了,而几位大人……谢宏望过去,主位上共有四个身着官服的人,曾鉴和张鼐他都认识,另外一个老头儿应该就是那位沈巡按了,可是最后一个中年人,嗯?飞鱼服,谢宏的眼孔一缩,难道……
那人见谢宏看过去,也有所觉,转头看见谢宏,却是微微一笑,还点了点头。
是钱宁吗?谢宏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眼神,这相貌,倒是和曾禄后来送信中描述的差不多,看来对方还是有些善意的,只是不知上次为什么突然走掉了。
“第一场的命题是‘灵’……”说罢,那主事抖出一张宣纸,上书一个大大的‘灵’字。
灵?楼下的众人议论纷纷,这是什么意思?
“本场比试为奏曲,曲意中必须有灵字,由天香楼先行奏曲,请……”主事略略解释一下,然后拱手为礼,向杨叛儿邀请道。
“铮!”杨叛儿也不应声,只用素手在琴上一拨,铮铮的琴音构成了一段优美的旋律,随即,这旋律又时隐时现,让人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
未几,曲音又转为活泼,一阵清澈的琴音淙淙铮铮,如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细流。让人仿若置身山中,而潺潺溪水在身边蜿蜒而行,一股浓浓的清灵之气扑面而来。
一时间,无论楼上楼下,懂音律的和不懂的,都是微闭双目,静静聆听,陶醉在这惊世的琴艺奏出的古曲之中。
曲终之后,又是良久,这才有人击掌赞叹:“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好一个高山流水,好一个知音相逢,清灵之气尽显,杨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谢宏抬眼一看,说话的是那几位老者中的一个,记得介绍的时候说这人姓屠,谢宏觉得这个姓氏比较古怪,所以记住了。除了这个屠名士,其他人脸上也都是欢喜赞叹的表情,谢宏暗叫不好,转头看看灵儿,却发现灵儿也是一脸紧张的表情。
这可不妙,不能未战先怯啊。谢宏本来就是外行,虽然觉得好听,也不觉得有多了不得,比起后世的立体式音乐还不是差多了?他在心里胡乱腹诽两句,又胡乱给灵儿打气:“马小姐,以本公子的看法,这杨叛儿比起你还是差一点点的。”
灵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表情在冰山美女脸上倒是第一次见,谢宏觉得有趣,正想再打趣几句时,却见灵儿正襟危坐、屏气凝神,他转头一看,原来那主事已经示意候德坊这边开始演奏了。
这题目是早就知道的,因为灵儿说自己谱的曲子不行,把挑选曲目的事情都推给了他,所以谢宏也研究了一番,并且针对性的做了准备。只不过,他记不得后世的名曲,最终还是选定了那首雨中漫步。
这首钢琴曲的旋律颇为轻巧灵动,倒是符合题目,而且还带着一股异域风情,比起传统名曲高山流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与刚刚的沉醉不同,听众都觉心头一阵畅快,几欲随着节奏跳上一曲,待曲终之时,评判的几位老者也都赞叹不已。
赞叹过了,胜负还是要分出来的,一群人低声议论了一番,其间略略有些争执,不过最后还是达成了一致。那个主事一直旁听,得到了结果,脸上喜色一现,然后走到窗前,高声道:
“第一场以灵为题,候德坊的雨中漫步曲意轻灵,节奏明快,可称上品;而天香楼的高山流水曲意清灵,技法高超,亦可称上品。虽然两支曲子都很动听,不过最终还是要分出胜负,经几位名士和大人们的判定,高山流水灵气盎然,更合题目,所以判定天香楼本场胜出。”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听众中能懂得音乐的还真不多,能辨明两者优劣更少。不过,这主事说的道理大伙儿也都明白,仔细一品味也确实如此,也没人有什么异议。
谢宏有些失望,可是看向灵儿的时候,却见得对方神情中也没什么不甘,看来这评判倒也公平,那么,只好看接下来两场的了。
正文 第101章 小姑娘的坚持
“候德坊偌大名声,怎么就输了呢?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哪有什么古怪,候德坊的名声只不过是靠了评书罢了,比起音律,他们差得远呢。”
“那钢琴其实也还不错……”
“奇淫技巧的东西,哪里比得上老祖宗传下来的?”
“说的也是呢……”
楼下固然是议论纷纷,楼上也不平静。谢宏刚与灵儿商议完接下来的安排,就见天香楼那边走过来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
“谢公子,敝人张大名,前次去贵坊拜访过两次,只可惜贵坊的管事有些盛气凌人啊。今天怎么不见那位马管事?难不成是怕输了丢人,所以躲起来了,哈哈,知耻近乎勇,说的就是这种行为吧。”
张大名前次上门被拒,心里一直也是不甘。这次比试他虽说自认必胜,可心里还是担心谢宏这边有些什么古怪,尤其是忌惮钢琴。不过眼见拿下第一场,那十成中已经赢了九成,心中得意之极,特意跑过来嘲弄敌人。
至于说接下来的两场虽然都不限于曲子,可以唱词,不过叛儿的歌喉,也不逊于她的琴艺,也是登峰造极,就算候德坊这边再弄出来什么东流水之类的新词,也一样不会是对手的。再说,今天这可是命题的比试,容不得他乱搞花样的。
“原来是张公,谢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失敬,失敬啊。”谢宏很热情,如同一个跑堂的小二。
“张……公,谢公子你这称呼不太对吧?”张大名一愣,这称呼倒是很隆重,不过自己明明才四十岁啊,如何能称得上‘公’呢?难道最近心事太多,以至于白发又多了?他疑惑的摸摸头发。
“嘛,天香楼不是青楼么?”谢宏脸上笑眯眯的,“青楼里面的男人不都叫龟公么,叫张龟公多难听啊,还是叫张公来的爽利,张公,你说是不是呢?”
这次的事情是天香楼挑起来的,谢宏也知道,而张大名说话时又语带讥嘲,谢宏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恶意。既然是敌人,那就不需要留情面,口头上的便宜一样要占足。
“你!哼,不知死活的小子,今天之后,看你还有何脸面在宣府立足?就算你厚颜赖着不走,没了那钢琴,老子看你还凭什么招揽生意。”
张大名虽是开院子的,不过平时最爱附庸风雅,向来以文人自居,最恨有人把他跟青楼扯在一起。而谢宏的话又何止把他跟青楼扯在一起,简直已经视他于无物了,他焉能不大怒。
可这时却不能发作,如果搅了场子就不好了,没准儿这姓谢的小子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呢。这般想着,他狠狠的丢下一句狠话,回到了自己那边。
谢宏却没有这种想法,他觉得自己这边已经输一场了,搅了场子也是输,还不如输个光棍呢。只不过要是真输了,也不知正德那边会不会就没兴趣了,要怎么办呢?他陷入了沉思。
“谢兄弟,你快拿个主意啊,接下来是按原来的安排还是怎地?”马昂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的,再输一场可就全完了,也不知道这谢兄弟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马兄,你不要急,不然换成灵儿来唱可好?”第二场的安排本来是灵儿奏曲,马昂唱词,可谢宏看马昂的样子,分明已经乱了方寸,哪里还敢让他来。
“宏哥哥,让晴儿唱吧。”一行人都出来了,可是这事儿还不能让谢母知道,只好留下马文涛看家,晴儿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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