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宏摇摇头,苦笑道:“未必是尚大哥误事,很可能是二弟那边又出状况了……”
“这个,嗯,还真是不好说。”刀疤脸摸着后脑勺,讪讪的笑了笑,却是不接茬了。
按照原定计划,谢宏这边送信到京城,然后京城那边就会派出机动力最强的三千营,挟圣旨来弹压天津卫地面,顺便接收财货。
可在谢宏有意拖延了时日的情况下,如今的天津卫竟然还控制在敌对势力手中,那肯定是出什么状况了。
现如今,京城的军事力量基本都被正德控制住了,三千营骑兵的战力也远在地方军之上,再加上圣旨,本就是万无一失的格局。
所以,以谢宏想来,这状况只可能出在正德身上,而且,根据他的猜测,恐怕朱厚照同学耐不住性子,结果亲自往天津卫过来了。
圣驾亲出,随行的肯定是近卫军,这支军队虽然精锐,可却都是步兵,行军速度自然不会太快,会出现眼下这种状况,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没办法,也只好等了,谢宏撇撇嘴,叹道:“算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写封信,派人送上去,看看地方官员的态度好了。”
江彬自然没有反对意见,在海上漂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了,送信也简单,只要找个朝鲜水手送上去就是了。
……
别看架势已经拉出来了,可海岸上的几个官员其实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几个人这会儿正吵成了一团。
“兵宪大人,若是有敌寇来犯,严守海岸自是我等武人的本分,纵是战死沙场,也没有怨言,可眼下这情势……”袁杰朝海面指了指,为首的一艘船上,黄龙旗迎风招展,尽显威武尊贵之意,他咬咬牙说道:“末将以为,不若暂且收兵回营,先行接待方是正理啊。”
“袁指挥言之成理……”施槃捻着胡须,面无表情,可看着袁杰的眼神分明就有鼓励之色,应对间也颇有赞同之意。
“嗯,袁指挥之言倒也不失为老成持重,都是朝廷效力,贸然以兵戎相见……唉,同室操戈,岂不为外人所笑?”同知周文也是频频颔首,显然和另外两人意见一致。
“哼”
持反对意见的人当然也有,否则就不会摆出这副阵仗了,主事方晓含怒冷哼道:“朝廷?那个奸佞又如何能代表朝廷?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弄臣,正人君子人人得而诛之,袁杰,你一个武夫居然敢妄论朝政吗?”
“……末将不敢。”
虽然顶头上司是施槃,理论上袁杰并不需要看方晓的眼色,可实际上,在场的人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就算不是该管,可也架不住人家有同窗故旧,师门长辈啊老大的帽子扣下来,袁杰还真就消受不起,只能是躬身告罪。
“哼,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喝退袁杰,方晓一拂袖,又转向了施、周二人,质问道:“二位大人素有清名,下官在京中时就有所耳闻,公事虽未久,可却也觉传言非虚。不过,若是以今日之见,这清名恐怕尚值得商榷吧?”
施槃是弘治十八年来天津卫任职的,周文更晚,刚刚履任几个月,虽然品级比方晓高,可论起在天津卫的资历,还真就比方晓差些。
“方大人莫要误会,那船队打着黄龙旗,本官和施大人也不过是持重些,怕有所误会罢了……”周文出仕也不是一两天了,资历什么的当然不是他顾忌方晓的主因,可他却听明白了后者言辞中的威胁之意。
士人都讲究个好名声,而这名声如何,全在人说。若是有人力捧,自家再争气,自然是清名传天下;要是反过来,那就是名声臭大街。
那谢宏和当今皇上名声之所以那么差,就是因为他们得罪士林得罪的太狠,连皇上都是如此,又何况他周文这个芝麻大点的小官?
而且,皇上和谢宏都不是读书人,也不怎么在乎名声,可他周文却是在意的。
那方晓能出任这样的肥缺,背后的势力肯定不小,要是真的拂逆了对方的意思,被他抓住话柄传扬出去,那自家的前途也算是完了。
所以,周文虽然品级高,可对方晓却是客客气气的,哪怕很不情愿,依然是随行而来,并且没有阻拦方晓责令袁杰沿岸布防。
“我等读书人,既受了圣人教诲,就应该知道何时应当仁不让,朱巡抚有信在此,更有朝中公议在前,我等又怎能屈从于奸佞的yin威之下?两位大人放心,今日事罢,方某必当表奏朝廷,备言今日之事,为二位表功。”
打了巴掌再给个甜枣,别看方晓品级低,做事却极有章法,虽然身份摆在这里,他说这话有些僭越,可结合他背后的势力和他世家出身的身份,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至少周、施二人面上都没什么不满,只是谦谢不已。当然,他们肚里的各种腹诽,就不是旁人所能知的了。
“大人,船队来了个送信的。”
方晓也不看信,大袖一摆,断然喝道:“哼,把那送信的斩了,以示我等决心,誓不与奸佞同流合污”
他知道周、施二人只是畏于士林压力,暂时屈从而已,立场并不坚定,万一谢宏就在船上,然后使出某些手段,没准儿这俩人就要动摇甚至转向了。
所以,他也不顾礼仪,当即下令斩杀使者,也是个破釜沉舟,断那两人退路的意思,至于袁杰,呸,一个武夫罢了,又有什么资格谈立场?自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才是正理。
“只是,大人……”那传令兵面有难色,很是迟疑。
方晓大义凛然的说道:“只管去,锄奸扶正是本官的本分,大义当前,杀他信使不过是小节,纵有骂名,本官也一力当之,去罢”
“大人,那个信使是朝鲜水手,这……也要杀?”传令兵很茫然,他既想不通信使为啥是个朝鲜人,同样没法理解方主事为啥连信都不看就要杀人。
其实,对于为什么大人们会摆出这么大阵仗,甚至把守运河的兵丁都抽调过来守海岸,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问题。
“那也照样……嗯?朝鲜?为什么会是朝鲜人”方晓傻眼了,这事儿太诡异,同样超出了他的理解之外。
按照正常情况,谢宏在鸭绿江那边做下了那么多天怒人怨的坏事,朝鲜人不是应该恨他入骨才对吗?怎么会跑去给他当水手,还颠颠的跑来送信?
方晓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那个水手,那人虽然不懂汉话,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可表情分明有些兴奋,嗯,莫非他还觉得能领点赏钱吗?
方大人很有些头昏眼花,很显然,他对朝鲜的风土人情并不怎么了解。
“拿信给我看……”
没了方晓的鼓噪,施槃也是回过了神,他抢先把信接了过去,他也不急着看内容,直接就一眼看到了署名,当即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施大人?”周文也很是紧张,探询的目光中包含了很复杂的意思,有恐惧,有担忧。
“谢……冠军侯就在船上”施槃嘴里打了个磕绊,不知不觉中把称呼都给换了。
“天呐”周文也是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朱钦的信中语焉不详,他自己也没法确定,谢宏是否亲自在船上。毕竟按照辽东先前传来的消息,直到六月初,谢宏还应该呆在辽阳才对。
所以,看信的几个人就更加不知究里了,他们都当这船队是谢宏麾下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亲身在此。
这时乍一听闻,施、周二人心中都是惊骇莫名,连方晓在侧都顾不得了,两人对视一眼,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方晓也没顾得上称呼问题,他也被吓了一跳,好悬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人向来谋定后动,手段层出不穷,多少仁人志士都在他面前吃了瘪,单凭自己和几个立场不坚定的同伴,能挡得住这人吗?
不说别的,对方随便派来个信使,就已经让自己有点迷糊了,眼见那船队不慌不忙的下了锚,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方晓心中又怎么能有底气?
他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的在人群中搜索着,似乎是想得到什么帮助一般,一边的两个文官看在眼里,都有些鄙视,刚才叫的响亮,可听到正主来了,却还是麻了爪,算不算是色厉内荏呢?
正这时,方晓突然目光一凝,似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灰败的脸上再次焕发出神采来。带着点狰狞,他冷笑一声:“哼,来得正好,今天就是方某为大明江山社稷锄奸之时”
周、施二人都是一惊,也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知道方晓八成是得到了什么暗示,两人急忙抬眼看时,却只见人头涌涌,又哪里看得到什么异样?
不过,能给方晓暗示,并且迅速激起对方士气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代表着什么人,他们心里也是有了些猜测。
惊疑之余,两人都是在心中暗暗叫苦,两强争锋,殃及池鱼,自己千躲万藏,终究还是要被卷入两大势力的争斗之中了……
为之奈何?
正文 第479章 大张旗鼓的打脸之行
第479章 大张旗鼓的打脸之行
这次回航,谢宏是打定了主意要搞大,所以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不单是山东天津,甚至连京城都为之震动。
最初的时候,京城的震动并不是因为谢宏,至少朝臣们不知道,这件事也是由谢宏引起的。他们只知道,皇上突然率领近卫军全师出城,说是要去打猎,可却彻夜未归,然后一连两天都不见踪影。
面对这样的情况,朝中没人能继续保持从容。
皇上玩失踪不是第一次了,元年正月那回,比这次还要诡异呢,这次好歹是大张旗鼓出的门,京城人都看在眼里了。
可即便有了先例,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在这次之前,皇上或者说要打猎,或者说要拉练,也经常往城外面跑。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耿直的大臣去拦路,时不时的也能成功几回。可到了后来,屠勋死了之后,皇上都是直接派出了三公公开路,这一下就没人敢拦着了。
这人有名啊
如今在士林人的心目中,尽管权势还不如谷大用和刘瑾,可三公公的恶名已经凌驾于两人之上,成了仅次于谢宏的奸佞,并且脱出八虎的范畴,独树一帜。
“千古奸佞谁第一,正德朝中有八虎,群阉当道丧人胆,瘟神恶犬鬼见愁。”
这首在京城流传甚广的童谣中,说的就是正德朝的现状了,其中瘟神当然就是首恶谢宏,在其之下的就是恶犬小三儿了。
其实从本心上讲,三公公还真就没干什么,最出名的也就是在金銮殿上,和刑部尚书屠勋的那场单挑了。不过,名声响不响,不在于做了多少事,而是在于事情做的大不大。
在金銮殿上打死当朝尚书,这也算是千古以来第一权阉了。因此,三公公也是恶名昭著,在京畿一带,他的大名也有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甚至不少人把家里的门神都给换了,请下了秦叔宝和尉迟公,贴上了三公公的画像和名号,前两者虽然威武,终究不够凶恶,恶鬼还得恶人磨,有了更凶恶的三公公,恶鬼也得退避三舍呐。
有这么个主儿开道,正德的耳根子一下就清净了不少,再也没有不开眼的上前拦路了,哪怕是几天前,他大张旗鼓的出了广渠门,朝臣们也只能用默默注视的目光为他送行。
对于三公公的红火,谷大用倒是不怎么在意,可刘瑾却是眼红得紧。
可羡慕也没用,自从那次朝会之后,皇上又是好长时间没上朝,朝臣们吃了几次亏,干脆也不催促了,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的过了这几个月,倒是应了一句老话: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拦不住那就随他去,这些日子,朝臣们秉持的都是这个观点。反正没了瘟神在,皇上孤掌难鸣,充其量也就是罢罢工、打打人,不然他还能做什么?跟朝中的老狐狸斗,皇上您还嫩着点儿。
这个观点一直保持到了正德出广渠门,然后彻夜未归之前。到了第二天,朝臣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开始了痛苦的回忆,天啊,大伙儿咋就忘了呢,这奇葩的皇帝还会玩失踪
若是在前两年,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京城早就侦骑四出,各关隘也会关闭,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来。
防火防盗防皇上,正如去年元月的那一次,只要没有太大的疏漏,总是要把皇上堵回来的。可今年却不行了,京营各部基本都已经脱出了外朝的掌控,
无论是严词责令,又或是许以重酬,种种手段用尽,也只有勋贵组成的老京营有些动心,可傻子都知道,凭这些老爷兵,能不能把京城附近的路认清楚都是个问题,别提找皇上,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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