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家门,他妻子就迎了上来,先是打量了一番,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放下了心,紧接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赵忠也是习惯了,并不以为意,笑着安慰道:“三妹,有什么好担心的,来的又不是倭寇,是朝廷大臣,冠军侯爷你又不是没听说过,那可是天下间的第一奇人。”
“就是知道才担心呢,外面不是都称呼他做瘟神吗?他有没有为难你,你说你……”
赵妻又是甩了他一个白眼,接着数落起来,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回过味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家男人,“三哥,你叫我什么?你没事儿吧?怎么见过瘟神,心情反倒好起来了?”
赵忠是军户,赵妻也是一样,跟普通军户家的女子不同,她家人丁单薄,只有她这一根独苗,老父偏又是个好强的,因此,从小也是当男丁养大的,练得了一身好拳脚。
单是这样倒也无妨,左右都是军户子弟,也没人讲究那些闺阁里的规矩,家里的婆娘有些拳脚护身,出门时反倒是安心。
可偏偏赵妻的性子也强,在家里把丈夫压得死死的,对外也是独立,不喜欢旁人叫嫂子弟妹,反是喜欢人称呼自己为三姐或三妹。
尽管没有读书人的架子,可明朝终究是男权社会,对于妻子的强势,赵忠虽然无奈却也不会很开心。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在他面前称呼老婆做三妹,他多半是不肯干休,要争持一番的。
不过赵妻知道,也有少数情况,赶上自家男人心情大好,他倒是也会开玩笑似的,称呼自己做三妹。
这些日子,自家男人被李玉等人挤兑,天天去守烽火台,回家也经常长吁短叹,这情形她也看在眼里,却是无能为力,却不想今天见过哪个恶名昭著的瘟神之后,赵忠的心境反而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岂不是怪哉?
“什么瘟神不瘟神的,叫侯爷”让她惊异的还在后面,只见赵忠皱起眉头,不满的呵斥了她一声,这还是一向在家里唯唯诺诺的相公吗?
她也顾不得发火了,急忙伸手去探丈夫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热,没发烧啊,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好得很,反倒是你,女人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总有一天会给我惹出祸事来。人家侯爷是当今圣上亲自任命的辽东巡抚,岂能胡乱称呼?”
借着一股兴奋劲,赵忠脾气暴涨,把惊疑不定的妻子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喜滋滋的说道:“你今天是没看见,侯爷的态度那叫一个亲厚,麾下的人马也是秋毫无犯,还说惊扰了地方,要给咱们补偿呢你瞧瞧,大明开国这么久,有这么爱民如子的大官吗?”
“给补偿?”赵妻更惊奇了,“给啥补偿?”
赵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妻子一眼,道:“哼,啥补偿,吃食还有住宿,只要借住民居的,一间院子,一天就是一两银子”
“天呐一两纹银?那冠军侯是有钱没处花了么?听说那船队足有几百艘船,上面有几千人,卫城里面那大点地方,肯定是装不下的,那岂不是一天就得花出去几百两?”赵妻震惊了,一边念叨,还一边替那个冤大头的冠军侯算着帐。
最后,狐疑的往卫城方向张望了一眼,悄声说道:“三哥,别是骗人的吧?答应的好好的,完事儿不付帐,结果这糊糊账落在咱头上?这事儿你可不是干了一次两次了。”
“你个女人家,真是……”赵忠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妻子,数落了两句,见对方面上仍有疑色,便决定爆点猛料出来:“也罢,我就跟你说说好了,你可别往外面乱传……”
赵妻杏眼一翻,大是不满的叫嚷道:“老娘是那种人吗?远近乡里,谁不知道我扈三妹……”
“好了,好了,谁都知道你扈三妹豪侠仗义,是女中豪杰,就不用你自吹自擂了……你还要不要听我说?要就老实听着,不然我还不说了呢。”赵忠大是不耐的打断了妻子,见对方似乎要翻脸,急忙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那你说吧。”扈三妹扁扁嘴,在大发雌威和听丈夫的秘密间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咱们大明的国策是禁海,你应该知道吧?那你知不知道,侯爷这些船是从哪里来的?”赵忠轻轻嗓子,却是先卖了个关子。
“老娘怎么会知道?赵老三,你少废话,别惹得老娘火起……”扈三妹挽了挽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脸开打的架势。
“是,是,你先别急,听我说,听我说……”赵忠吓了一跳,连忙告饶,不等妻子动手,便竹筒倒豆子般,把日间听说的那些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侯爷带十艘船去了倭国一趟,然后就带了三百多艘船回来,三百艘啊里面都是金银货物,加起来有多少你知道吗?”
“有多少?”这消息太过神奇,可扈三妹白日里也去码头,见过那帆如云,船如梭的场景,倒也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这时心神更是完全被吸引住了,连赵忠再次卖关子她都没有计较。
赵忠煞有其事的伸出一个巴掌,沉声道:“五百万两以上”
“天……”扈三妹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威海卫这偏僻地方,别说五百万了,五百两那都是天文数字,五百万两到底是多少,她甚至完全没有概念,不过,她知道,那就是很多很多的意思。
“可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扈三妹在家里的强势,也不光是因为耍蛮得来的,她也有股子精明劲,很快就找到了丈夫话里的破绽。
“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敢问,不过,那位江将军是个直爽汉子,后来熟了之后,一起喝了几碗酒,酒酣耳热之后,他才说给我听的。”
赵忠回来的时候,扈三妹心切他的安危,后来又接连震惊,一直也没留意,这会儿听他一说才发现,赵忠可不是一身酒气么。
想着自己在家里担惊受怕,丈夫却还有心思出去喝酒,她先是心里一酸,继而脾气上涌,柳眉一竖,就要发火。
“你先别急啊,我这不是为了正事吗?”做了十来年夫妻,赵忠哪还不知道妻子脾气?这时见对方有了发怒的苗头,赶忙辩解。
“正事?你倒给老娘说说是什么正事?要是中听,我就放你一马,不然……哼哼,今天老娘非得给你点教训不可。”
“正事,正的不能再正的大事。”赵忠心里大叫糟糕,本来想着蒙混过去的,怎么就糊里糊涂把喝酒的事儿给说出来了呢?这人果然不能太得意,不然就会忘乎所以啊。
“三妹,你爹……哦,是岳丈大人早些年不是出过海吗?还去过朝鲜。”
“是啊,那又怎么了?”扈三妹下意识的应道,转而又警惕的瞪了丈夫一眼:“我跟你说啊,你少打我娘家的主意,我爹把我拉扯这么大不容易,就算家里有些什么宝贝,也不能拿给你上贡用。”
“嗨,你想到哪儿去了。”赵忠哭笑不得,心中只道,再怎么精明,也是个女人,这股子小家子劲儿是没得治了。
“我跟江将军打听明白了,开海这事儿,侯爷去年冬天就在京城倡议过一次,那次反对的人多,倒是没成。不过,侯爷这次是下定决心了,今明两年肯定要把这事儿做成……”
“那跟咱们有啥关系?”
“关系大着去了,你想想,侯爷那些船一趟来回,就有几百万两的收入,咱们要是也弄上一艘,那走上一趟,少说不也得有个几千两入账啊?”
“你是说威海卫也要开海?”
“迟早的事儿,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冠军侯要做的事儿,就是皇上要做的,那能有做不成的道理吗?现在侯爷是在旅顺建的港口,那是辽东,是边镇,能跟咱们山东比吗?要是威海卫也建了港,咱们以后的日子还用愁吗?”
“那也是啊。”扈三妹慨叹了一声,威海卫左近丘陵多,良田少,日子相当不好过。
若是真能开了海,这里的地理位置却好,虽然出产少,可架不住这里到哪儿都近啊,就算自己不出海,光是在港口做点买卖,也比守着那几亩薄田强。
“不过,就算真的建港,以李玉那厮的性子,还不得变本加厉的搜刮啊?旁人辛苦一番,没准儿都得被他抢了去。”
“呸”赵忠吐了口吐沫,恨恨的说道:“就凭他?我告诉你吧,他八成是要完蛋,就算真的回来,也没他的好处。”
“怎么说?”
“前两年有兄弟四个,驾着艘小渔船,从辽东来了咱们威海卫,这事儿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那兄弟四个怪可怜的,好死不死的撞上了李扒皮。”说着,扈三妹叹了口气。
“可怜那也是当时,现在那四兄弟不得了啊”赵忠挑着大拇指赞道:“那哥四个有两个也在船队里面,最低的一个,都跟我一样,是千户其中的老2立了功劳,已经是朝廷的五品将军了,武德将军如今,这四人都是侯爷的亲信,你想想,李玉那厮还能有个好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扈三妹也是吃了一惊,慨叹一番后,她又是一皱眉,“那个江将军嘴巴怎么这么大?什么都给你说,他不是侯爷的亲信吗?未免也太过不着调了吧。”
“切,你个妇人家懂什么?这叫投缘,男人间的交情,你个女人家家……啊,你又打我,我跟你说啊,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见侯爷,对了,还要叫上岳丈大人,到时候你可得给我长点脸,别乱来,侯爷可是要对我委以重任的……行了,行了,别用脚踹,我不躲还不成吗?”
“侯爷还要见我?这是为了哪般啊……”扈三妹刚踹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倒不是因为赵忠喊停告饶,她只是被赵忠的话吓到了。
赵忠讪讪道:“还不是三妹你的名声太大,四方八里都知道你这个女中豪杰,于是,就有人说给侯爷听了……侯爷本就要召见我,一个也是召,两个一样见,就把你捎上了呗。”
“死鬼,你怎么不早说?耽误老娘这么多时间,天啊,见侯爷,我穿什么衣服好呢?去年隔壁二嫂子给我带的胭脂也不知道放哪儿了,我还得好好找找,真是的,不早说……”
再怎么强势,到底还是个女人,乍闻要见传说中的冠军侯,扈三妹也是慌了手脚,团团转了两圈,便进了屋,伴随着她喃喃的念叨声,屋子里响起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回娘家都没见你这么积极,人家侯爷要见的又不是你,只是捎带着的……”见老婆一副喜翻天的模样,赵忠肚里很有些吃味。
“死鬼,你在哪儿念叨什么呢?我告诉你啊,今天这帐可没算完,我都记在肚里了,你要不然就快去做饭,要不然咱们回头就一起算”
扈三妹不光拳脚好,耳目也灵光,赵忠声音虽低,一样是听在了耳中,当下她手中动作不停,嘴里也是说出了一番恐吓言辞。
听到这话,赵忠立马换了一副笑脸,谄媚道:“我做饭,做饭,三妹你想吃点啥?”
正文 第473章 阴差阳错,提前启动
第473章 阴差阳错,提前启动
赵忠夫妻谈论海禁的同时,在威海卫城的指挥使府邸中,另一群人也在谈论着这个话题,只是谈论的角度有所不同。
“谢兄弟,这偏僻地方也没什么出产,就算开了港也没用,何必又兜这么大圈子,还给他们提供那么优厚的条件呢?”
江彬今天又演了一回戏,这次换了角色,演的是个大嘴巴,倒也算是合格,至少赵忠就没发现他的异常。
“是啊,侯爷,我打探过了,别看是在山东,可这威海卫还真就及不上咱们金州,连造船的木材都得从外面运,又拿什么做贸易?倒是这里的水手挺多的,咱们招募些也还能用得上。”陆小四也附和了一句。
这一下午,大伙儿也都没闲着,各有各有的去处,根据自家的特长,收集了不少情报回来,对威海卫也有了个完整的认识。只有谢宏弄了些泥沙之类的材料,躲在府中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威海港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而是在于这位置,你们看,这里地处……”谢宏指着舆图,将自己对威海卫的分析重复了一遍,“威海卫,不单是军港和中转港口,顺便还能充当稽查之用,在这里设港,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们想想,天下的中心是哪里?”谢宏的手由威海卫向左一划,重重的点了点,“是京城等到海禁全开的时候,渤海湾势必商船云集,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大门口的金州和威海咱们都必须把握在手中,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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