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东没忘记今天要做的事,「我要去卸货。」
「你不用去了。」上官锦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受伤肩膀上,「记得把药擦了。」
唐振东依旧不安心,「可是……」不去卸货只怕李管家不高兴,他对自己的意见向来多,而他想在府里平静的生活下去,不想在居无定所的四处流浪。
「李管家那边我会跟他说。」话落,上官锦转身离去。
唐振东看着远去的上官锦,他行走在巨大的烈日阴影里,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支撑起头顶上的辽阔蓝天,莫名的让他感觉只要有他在,府里的日子不再艰难。
☆、与君欢好(美强情色)03
因为上官锦的要求,唐振东没有去仓库卸货,只在後院将劈的柴整理好,做些不会拉伤筋骨的事,尽管上官锦说可以休息,可他不敢,这份活儿好不容得来,他不想随便失去。尤其午时跟张豪发生的激烈冲突,蛮担心李管家知道後会发火,为此不敢随便休息不做事。
就这麽胆战心惊的挨到晚上,猜想晚上李管家肯定会传人唤他去训话,那麽自己该用什麽态度面对他的逼问及张豪的恶言相向。他知道张豪是後院里的头儿,按资论辈是管他的人,所以要他洗衣服也忍了。可没想到他会突然对他动手,如果忍了,那麽以後多的是拳打脚踢,不忍,就像现在这样直接得罪他,以後也不好过。
唐振东愁眉不展地吃着晚饭,忐忑不安地等李管家的人来传话,然而,天色全黑了,李管家都没叫他去书房训话,一时间感到奇怪,难道张豪没去告发?
带着困惑又不安的心情,唐振东回到下人所住的北院。
北院里住着府里的所有家眷,辈份高的李管家单独一间,嘴皮子厉害的住李管家附近。像他这种新来的,又还没正式成为府里的下人,跟十个人挤一间寝室。寝室两边放着床,中间留一条过道,床又小又窄,空气里是别的男人身上散发的汗臭。不过对於能有落脚处的唐振东来说,有一个遮风避雨能睡觉的地方,他就很满足了。
悄悄地推开紧闭的门,唐振东蹑手蹑脚地往自己的床铺走去。今晚回来的依旧晚,同寝室的都挺着肚子在打呼。累了一天,唐振东疲乏极了,掀开被子要躺下,猛然发现棉被跟床单湿漉漉的,顿时又惊又怒地瞪大眼。
是谁?!肯定是有人故意弄湿他的床铺!唐振东抬头看了一圈,同寝室的男人早就躺下,唐振东沈默地站在原地,依稀想起屋里有四个男人是杂役,白天还跟他起过冲突,八成是他们弄的。
今晚这里是不能睡了。唐振东抱起湿漉漉的被褥跟床单,迅速地离开寝室,而他离开寝室不久,里面就传来四人的对话,「张老大这次告发唐振东,没想到反被李管家骂一顿。」
「他以後还要专门去仓库卸货,不怪那麽怒气熊熊地浇了唐振东的床铺,明摆的是给他脸色看。」一个男子幸灾乐祸地说。
另一个男子急忙接腔,说:「会不会太过分了,就这样让唐振东在外面过一夜,要不让他跟我挤一晚……」
「你想管那丑八怪?现在老大正被他气得半死,明哲保身,少管他的事为妙。」最先开口的男子谴责性格软的男子。
最後,一直没吭声的男子发表观点,「我们在旁看戏不是更有趣,要唐振东最後没能留下,他的活我们干了,工钱不就更多……」话落,寝室里传来一阵笑声。
唐振东站在门口,孤寂的昏黄灯光映照在他单薄的身影上,过了许久,抱起湿漉漉的棉被来到院子,将它们晾到院子里的竹竿上,又拖着疲倦的身体坐在石桌边。
床铺不能睡了,今晚只能在此过一夜。唐振东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抬起头,浑圆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天空,将整个院子笼罩在一层象牙白的光芒里,伸手去碰触它,温暖而安谧的光芒落在指尖。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刚到新的环境被排斥、被推挤、被冷落、不管怎麽努力干活都会被教训,一开始会冲上去理论,後来发现能忍则忍,实在难过……
就告诉自己熬过去就没事了,只是每次熬过去之後还是会被不同的理由赶走。有时不知道要怎麽办才好,可是想起流落街头的乞丐,又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唐振东苦笑了一下,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幸与不幸会通过比较来实现。普通人每天踏实干活只为生计,看到跟自己同龄的升官发财难免羡慕,可看到街边要饭的乞丐,又觉得自己过得不错,心情愉快。
唐振东趴在石桌上,白天的过多体力消耗,让他现在只想闭上眼休息,不过石桌始终不是床,何况又是待在外面,不是冷醒就是突然滑倒而惊醒,睡得很不舒服。冰冷的身体突然被温暖的棉被盖住,唐振东攸地醒来,抬起头,一张陌生的清秀面容映在眼底,登时吃惊地问,「你是?」
青年看他醒了,吓一跳,回神之後,急忙跟他说,「我是林清,看你一个人睡在这里,给你抱一床被子。」
唐振东微笑地道谢,想不到後院还有心肠好的人,又主动问青年,「你在哪里做事?」他看上去十七八岁,而杂役里没有他,那他是别的房的人?
林清坐在旁边的石椅上说,「我是少爷身边的小厮。」
上官锦的小厮?跟他接触的久了,身边的人都没那麽势利,因为院子里住着那麽多人,不见得有谁出面帮他,为此唐振东很感动,且又回忆起午时发生的事。
林清看着沈默不语的唐振东,仿佛小鹿般纯净的黑色瞳孔里有着善意,他说:「其实我住你隔壁,经常见到你,不过你没注意我而已。」
唐振东拢了拢衣襟,歉意地回应,「我很少观察别人。」
「因为你只会埋头做事。」林清微笑地看着他,没有客气地直言。
「不做好事,就没办法留下来。」
「你倒比那些心机城府的人踏实。」
两人在清凉的夜色里聊起来,林清知道唐振东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而唐振东知道林清十岁就在靖安府做事,对府里的事要比其它人都清楚。
林清看唐振东不像那麽难相处的人,也知道他因为面容被後院的人不待见,因而很小心地问了一句,「你的脸怎麽回事?」仔细看要没那伤痕,该是多好看的人。
「……」唐振东怔了怔,仿佛被尖锐的刀子刺穿心脏一般,脸色登时煞白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话太直,不该这麽问的……」林清被他的脸色惊得赶忙道歉,但凡是人都有一段伤心往事,他又何必揭他的伤疤。
「没关系……」唐振东知道他没有恶意,也就没将他的话放心上,只是过去的事不想再提,那无疑是一场恐怖的噩梦。
这天。唐振东刚在仓库卸完货,正要回房休息,不巧在走廊上遇到李管家。李管家叫住他,要他拎两桶热水给上官锦,他点头答应,没想到这段路会那麽远。上官锦的寝室在南边的阁楼,而下人跟家眷都住在北边的庭院。
从北边走到南边的阁楼,需要穿过许多回廊,绕过很多花园,每到这个时候唐振东就会被绕得很晕,加上还提着两桶滚烫的热水,精神高度紧张,唯恐撞到别人。
好不容到了上官锦的寝室,已是大汗淋漓,抬手敲了敲门,示意房里的小厮出来,然後将木桶放在门边,转身就走。
红桧木的门被打开,小厮看来人是他,压低声音喊住他:「唐振东,稍等一下。」
唐振东回头,看到是林清,微微愣了愣,猛地想起他是上官锦的小厮,因而对他出现在这就没觉得奇怪,只是不明白为何喊住他,於是问他,「什麽事?」
林清小狐狸一样地笑,冲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唐振东满脸莫名地走过去,发现林清拽住他的胳膊,要将他带入上官锦的寝室,霎时收回脚步,「我不能进去,你有什麽事,现在告诉我。」
林清念头一转,说:「少爷喝醉了,不会发现你,能帮我把水桶拎进去吗?」
「好。」唐振东没有犹豫地踏进去,来到上官锦的浴房,舒适的凉意夹杂着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唐振东将热水倒进浴池,透过水墨素纱屏风,打量上官锦的寝室。寝室布置得清雅宜人,毫无奢华之气,进门一个花厅,侧旁一个拱门,上垂珠帘,依稀看到上官锦正躺在软榻上。精致俊美的五官,没有任何瑕疵的肌肤,美丽得仿佛一朵莲花,还是被酒水腐蚀之後依旧保持清雅姿态的莲花,只是大概有些醉意,没有发现房里多了一个人。
唐振东回想起上次见到上官锦,是帮他接骨,那麽高贵冷漠的人却愿意帮他,不禁无法忘记他的存在,但他们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不是随便就能见上一面,因而看到他一如既往的优雅姿态,不仅放下心来。
林清见他将热水倒进去之後,拉着他来到花厅,端出两份精致的点心来到他面前,「这是枣泥糕跟杏仁香酥,你想吃哪种点心,现在带回去。」
「不行!这是少爷的点心。」唐振东脱口拒绝。
「这是少爷赏的,他是很好的主子。」林清笑着瞄了一眼上官锦,又压低声音跟他说,「你刚才帮我将木桶拎进浴房,这算我给你的一份谢礼。」
唐振东怔怔地看着他,「你太客气了……」
躺在床榻上的上官锦睁开眼,他是喝醉了,却不至於没有意识,早在唐振东进来时就醒了,然後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厅里的两人谈话,那些糕点是他赏给林清的,没想到林清会愿意分给唐振东……
他们什麽时候认识的?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上官锦扭头去看唐振东,温暖的烛光落在他青色的身影上,他不弯腰时,身材挺拔颀长,不时抬起头回应林清,发现林清的目光落在脸上又低下头。说话时样子纯良,很温顺,如同一件洁白无瑕的瓷器,只可惜那张英俊的脸被毁了,就好似本该精美的瓷器被横七八竖划下几道,说出不的遗憾与惨烈,让人心生怜悯。
这也是为何会接近他的关系……那麽林清也是这样?上官锦微微地眯起一双凌厉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唐振东。
此时,唐振东低声跟林清说着什麽,紧接着匆匆地离开了寝室,独留在原处的林清有些错愕,还没见过这麽老实的人,不管他怎麽说都不愿收下糕点。
林清有些难过地说,「难道因为不是我买的才不收……」
身後突然想起一阵珠帘碰撞的清脆声,林清回头望去,只见上官锦面色冰冷地走出来,习於他这番神色的林清,还是慌忙给他行礼,「少爷、你醒了?」发现自己还端着糕点,匆忙要放下,一道冰冷而低沈的声音贯穿进脆弱的耳膜。「以後糕点没你的份!」
「唉!」林清大惊失色地看上官锦。
「……」上官锦面无表情地走出寝室,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林清竟然将他赏的糕点分给唐振东,增加唐振东对他的好感,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与君欢好(美强情色)04
黛青色的天空挂着一弯圆月,皎洁的月光从茂盛的树冠缝隙间落在唐振东身上,他步伐轻快地往北院走,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不禁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林清会因为他帮点小忙,就那麽客气的答谢他。
那是上官锦赏给他的,他又怎麽能因帮点小忙就收下,何况所做的都是份内的事,也就谈不上要赏。不过林清跟上官锦都是难得的好人,他们没有因为他面容丑陋而给他白眼,也没像其它人那般背着他指指点点,稍稍让他感觉在他们面前自己是正常人。
唐振东擦去额头上的汗,感觉全身都是汗黏黏的,很想冲一个凉。穿过回廊,走过陡峭的小路,然後来到树林深处,沿路听到潺潺的水声,就连空气里也飘荡着一股清新的树木香,那是植物散发而出的原始气息,扒开茂密的灌木丛,秋水般的湖面闪烁着一层动人的光。
唐振东环顾一圈,发现没人,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身体结实而矫健,毫无赘肉的男性躯体有着漂亮而完美的肌肉,柔软的光芒里依稀看到他身上交错的伤痕,有鞭伤、刺伤、烫伤,有深有浅,十分刺目,就连腰际跟双腿也不放过。那施刑之人显然懂得如何让人痛苦,每一处伤痕都足以让人痛不欲生,却又不足以致人於死地。
唐振东走进湖水里,漠然地闭着眼,没有去看自己的身体,只是麻木地搓洗着,风轻轻地吹过他的黑发,似乎感应到什麽,转头朝树林里的某一个地方望去。
茂盛的漆黑树林空无一人,唐振东回过头,目光淡淡地落在波澜起伏的湖面,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风吹动翠绿的叶子,一阵沙沙声作响,细碎的光芒像萤火虫一般四处游荡,上官锦立在古木後,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