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对竹笙笑道,“谁说我赢不了她?是她说的吗?是袁圆说的吗?今天,我就让你亲眼看着我怎么胜她。”他转头直视炎夕,“炎夕,是你吧?我早知道你就是祸端,长得那么像她,连行事作风也与她如出一辙,越长大,越似她,如此聪明伶俐,我都舍不得就这么让你死去了!”
脖子上那手的力道如刃一般,倏然加重,一点一点地截断她的呼吸,竹笙无法强制冲破牢阵,最后,只能摊坐在地上,炎夕蹙紧眉头,用仅存的一丝气力说道,“桃嫣也是这么死的吗?”
周仪的表情僵了僵,也许,她还有一线生机,炎夕道,“当年,你也是这样杀了她。因为她想挡你的路?”
竹笙攀着竹窗, “他哪里舍得杀桃嫣?”
“你……”周仪慌乱了。松开的手劲让炎夕得以呼吸,她喘着气,背上早就湿去一片,竹笙含着泪的眼光与炎夕交汇一刻,随后,转到周仪身上。
“我早就知道了,周仪,桃嫣在你眼前跳井自尽,你肝肠寸断,所以才一夜白了头发。早知如此,为什么还安排她进宫?你常说,桃嫣,袁圆,她们都不值得我相信,可你怎么知道,有些事,她们虽然没有明白告诉我,却给了我线索。这条通往路口的捷径是桃嫣告诉我的,她一直对阿圆心怀愧疚,而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发如银练,他敛目注视着竹笙,她清秀的脸上流落一滴泪。
“你认为,一个女人嫁给一个阴奉阳违的丈夫,心里还会平静如初吗?我不想再回桃源,我宁愿你是王肃,一辈子别让我看见你的白发。她们对我,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们姐妹三日,结拜时发的誓言,我从没有忘记。”竹笙扯出一抹笑,“我也会玄星术,直到她死后,我才得知,是阿圆。”
“袁圆!”周仪道,“又是她!难怪,你会知道。”他蓦地一怔,迟疑地问,“竹笙,你也知道我……”
竹笙扶窗,踉跄地站起来,抹去眼泪,“周仪,我最后只问你一句,你要不要放了阿圆的女儿?”
他重新将视线转到炎夕身上,咬牙道,“不可能!只要我杀了她,杀了她一切才能回复原样。”
“怎么回复原样?周仪,你也会怕遭天谴?”竹笙觉得可笑,“那时,你为了桃嫣妄想逆天转命,如今乾坤已乱,你怎么又要回头?”这么久,她还是看不透他。竹笙对周仪说,“从你与阿圆对弈时犹豫的那刻,从你舍萧君选萧璃的那刻,天命已经逆转。谢环本该六十寿终,疯狂至死,但是,因为宇昭然,她将平静地过完最后五年。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现在你还想怎样?”
“现在……”他勒紧炎夕的脖子,魔眼泛着冷光,“只要她死,我只要她死!”
莫非大限将至,只是可惜了,死前见不到他,炎夕渐渐无力,眼里的泪装不住,从眼畔流过,只是可惜,最后,来不及见他一面。
炎夕蹬着腿,眯着的眼忽然睁启,极尽困难地吐出几个字,“竹……笙……姨……。不要。”
周仪仿若未闻,发狠地摁住她的肩,右掌跟着缩紧,一寸,再一寸……
“周仪!当年,桃嫣用自己的命交换宇轩辕不死。今天,我也用自己的命交换炎夕。”
周仪定望竹笙很久,只说了一句,“你没那么重要。”
“是吗?”竹笙笑得凄凉。
炎夕感到脖子上的手渐渐失温,原来,周仪并不是完全不在乎。背过身的周仪,浑身的杀气消泯不少。
竹笙的目光与炎夕交汇,“炎夕,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非要出桃源……你和宇轩辕……好,你们那样真好。”她的脸一片惨白,模糊的眼里,先是悲戚,而后释然,眼里的神彩逐渐转淡,越来越浅,终于,了无痕迹。
以为她想强硬冲出牢阵,周仪淡淡说,“没用的,你逃不出牢阵。”
“还有一个方法能走出牢阵。”她不留恋地转身。
炎夕身体一震,不住咳嗽,掉下眼泪。竹笙闭上眼,纵身一跳。周仪来不及阻挡,只抓住她的手,“竹笙,不要放手。”
竹笙足下是万丈深渊,他眉心的汗水聚成粒状。她温柔地注视他,塞给他一样东西,“这个给你。”接着,覆住他的双手一会儿,然后,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他终于再也抓不住她的手,只能眼睁睁地见她如飞鹤般下坠,她甚至还抬着头,朝他微笑,什么也不说,只是越来越远。
“不!竹笙……竹笙……”周仪像只受伤的兽,只会哀鸣而已,碎玉的眸子涣散无光,蓬开的银发混着飞舞而来的桃瓣随风飘扬。
纸扬摊开翻滚几折,上面,黑墨勾出几条神秘的横弧,页脚,只写着四个字。似火入目,周仪像疯子一样,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抚平参差的纸褶,苍白的唇翕动不已,随后,一声接一声,断断续续地哭笑,“竹笙!闵竹笙!你敢这样对我?你竟然这样对我!”
周仪的面容一瞬间老去,道道水光淌下眼眶。
竹门被推开,崔娘惊呼一声,先是将炎夕扶起,她无法相信,白发凌乱的男人是周仪,“这是怎么了?笙小姐呢?”
一时间,炎夕不知怎么开口,崔娘看见纸笺,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由得眼眶微红,周仪失了魂魄一样,喃声道,“为什么呢?宇轩辕,天下,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再理会,所有的一切,我已经决定放弃,你却走了。竹笙,你在报复我么?”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他哭哭笑笑地癫狂喊道,“竹笙,你以为我周仪有那么好摆脱的吗?你逃不了,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挖出来!闵竹笙!”
闵竹笙………闵竹笙………闵竹笙……
他的声音不断在山音回荡着,直逼下万丈悬崖,瀑流如注,哗哗震天。倾刻间,地动山摇,竹屋摇摇欲坠。炎夕踉跄一下,只听到头顶轰隆作响,“崔娘,崔娘……”
“公主,小心,快跟我走。”
“可是……”
“走!公主。桃源入口就快关闭了。快走呀!”崔娘推炎夕一把,回头看周仪一眼,他正好抬头,“崔娘,等一下。”
空竹泻下清晖,他发髻散开,听不见任何声音,两眼扫过屋内,他记起那一年,他也是在这里,借着窗外的星光,等到七星终于连成一串,然后,兴奋地扯来水纱往上铺去,扫去桃瓣之后,他仔细地勾勒出星图,模糊的字体逐渐清晰,“……闵竹笙,为什么是竹笙?”
那时候,心是酸的,现在呢?他抚上胸口,惨然淡笑,没有感觉,因为,这里,永远空了。
他根本不怕天谴,他想要的只是万物归于原处,那样,他就能肯定地告诉她,他们再也无需背负过往,那样,他就能确定地告诉她,她还是他命定的妻子。
周仪沉默地站起身,临窗的桃瓣绯艳动人,许多年前的桃林也是如此,竹笙迷路那天,他送她回去,并没有马上离开,他站在遥远的一处,看见那三个少女跪向桃树。
“以天为证,我袁圆。”
“我桃嫣。”
“我竹笙。”
……“今日结拜,从此姐妹三人同福同难,若有人离心叛志,必遭天谴。”
竹笙问,“怎么才算天遣?”
袁圆唇畔隐现梨涡,“人如夕颜,不得善终。”
周仪转过身,窗扉在身后绷裂,唯一不动的盘古石玉,棋局是崭新的,只是对他来说,再也没有任何意义。棋子骤然逸地,周仪一粒粒地拣起地上的黑白,将他们放回各自的棋钵。
他望着空着的盘古石玉,以指碰触。这盘棋他还是输了。
天雷涌动,竹木一片片地断裂飞崩开,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低下头,拂袖动作,放掉心里最后一点执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写得比较隐晦,没有看懂的,到时候看弦音《天斗·前传》吧,不过要很久才能出了。我估计。。。。。。不过,下章也会有所解释,由浅入深,大家应该很快就会明白的。
其实这章十分难写。写了很久,可能最后还是没有写好。
那三姐妹都互相彼此设计过。特别是桃嫣和袁圆,竹笙相对来说还比较无辜。《天斗·前传》主要讲的是上一代的故事,不是单纯的爱情故事,也没有以前弦音里那么纯洁的感情。
^…^
雪峰之约
“唉……公主,还是别再回头看了。”崔娘说道,表情飘忽不定。
任凭身后,声如雷霆,炎夕稳住脚跟,远方的那处美丽给了她力量。
桃林神地神迹不断,她分明记得来时,这是条死路,崔娘却带她一路向前,柳暗分明,出口原来近在眼前。
鸟语花落,又是桃源怡人之景,黄暮垂挂的天边隐散无数美丽的红霞。
时而又似想起什么,炎夕却难以启口。崔娘看在眼里,顿时悲喜交加,“竹笙的事,我大约已经猜到了。”
“……。竹笙姨……是因为我吗?”
“不全是为了你。”崔娘柔声对炎夕说,“过去的事谁又说得清?”
崔娘背着光,眼角的细纹映满岁月混浊的刻痕,她怜惜地看着炎夕,浅浅叹了口气。
炎夕停下脚步,拉起崔娘的手。
就是这双手永远温暖如春,“我还记得小时候,母亲体弱,是崔娘抱着夕儿,春夏秋冬陪在夕儿身边。”
她环抱住崔娘,侧头靠在她暖和的肩上,含泪泛起一丝笑,“崔娘……”
崔娘久久不语,喉里像堵了铅石,她在心里泣声道,可怜的孩子。
“夕儿,你还想要皇后阙吗?”崔娘忽然问。
炎夕犹豫了。
崔娘平伸出手,感慨地说,“那时候,你才这么一丁点儿大,跑着闹着要看皇后阙。皇上……皇上什么都想给你,唯独对皇后阙没有法子。”炎夕眼里闪着泪光,唇角扯动一下。
“小姐曾想过不要你,只是一时之气。”
“我晓得。”炎夕说道,“我懂的,娘是疼爱我的。”
崔娘不住地点头,“疼,她最爱的就是你。不然,怎么会替你取名炎夕?夕颜,炎夕,你还没满月,小姐便离了床。”
“……父皇不阻止她?”
“他会么?特别是有了你以后。他放心多了。”
一句放心多了,炎夕的心似被人抽了一道,“这几天,我反复想了想。父皇……他不该不择手段地锁住娘。”
崔娘摇了摇头,“那几个人算来算去,都赔上了自己。”
崔娘怔忡地眺向隔岸,绵绵地白英是成片的夕颜与桃粉相互辉映,稀疏的秀光静静涌来,似能吹化愁哀,她怅然笑说,“如果,小姐不是先遇见嘉淳……”崔娘侧头望炎夕,“你看我,果真是老了。”
炎夕浅笑道,“这世上本没有我的吧。”见崔娘身子明显一僵,炎夕定定地说,“我只是猜测。如果是真的,那么……”
“没有如果!公主……”崔娘软了眼神,“夕儿,你千万要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你母亲对你说得每一句话,这,也是她临终前对我的嘱托。”
炎夕无力地喃道,“崔娘,我若说不恨,是假的。娘后来,有没有想过再和嘉淳在一起?”面对崔娘的沉默,她讪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何止记得她说得每一句话,她做得每件事我也记得。”
“没有!”崔娘硬声道,“小姐从没想过回头。”
“他们心里明白,错过了便是一生。即便……。即便嘉淳登上皇位,结果也不会改变。他们最后,只能遥遥相望。”崔娘平静地叙说。
“也是他帮你出皇宫的吗?”
崔娘点头,立即补充,“他如你一样,也是隔天才知道。”
“一样?怎么可能一样?”炎夕细喃,回想当日,她为母亲遗憾,却不知皇后阙才是祸首,她身体一震,“崔娘……你也在周仪的阴谋当中?”
迟疑了一下,崔娘道,“我起先只是跟着竹目,哪知他将我带进东朝皇宫。我恨极了那地方……尤其是那个人。”
“他的风采九分承袭了昭帝,虽是仅凭那一分,我也看出来了。宇轩辕就是桃嫣的儿子。当年……”崔娘讪笑,“呵,小姐不怨她,我倒是将她恨进了骨头里,年轻不懂事,上五台山敬佛的那会儿,我还偷偷一个人跪在佛前诅咒她。后来……她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知为什么,我本是要笑的,却不停地流泪。小姐抱着我,数落道,‘你若是想替我哭,那就不必了。’,她是从不哭的,再大的事,她也不放在眼里。就连嫁入皇宫,痛失最爱,她也不曾落过一滴泪。”
“娘……她死前哭了吗?”是为什么,是为了她么?炎夕咀嚼着崔娘的话,她投过来的目光,朦胧里有一丝酸楚。
炎夕忽然展露笑颜,“我不怪你,当我得知你还活着,心里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个世上……崔娘是唯一没有骗过夕儿的人。”
崔娘鼻里泛酸,她欲言又止地抱了抱炎夕,隔了很久才唤出声,“夕儿……夕儿啊……”随后,她哽咽道,“如竹笙所说,他们三人之间纵然有千万般的仇恨纠隔,对你的心却是一样的。他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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