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要冷静!”李嬷嬷话语铿锵有力:“四少奶奶现在也在犯愁,她找您商量,您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啊。先不管是不是枳云这蹄子作祟,就算真是她,既然能弄死她一次,就能弄死她第二次。”
严夫人这才稍微镇定下来:“对,对,她生前也不过是老侯爷身边一个不入流的小丫头,哪有什么道行可言。再者说了,杀她的人也不是我,而是、而是……”
李嬷嬷苦着脸着急的道:“现在就别说这些了,太太,您千万不能慌,侯爷现在这个样子,里里外外都指着您呢。”
一想到还有个不怀好意的郁彬,严夫人忽然鼓足了劲儿,暗暗咬牙:“我就是不行了,也不能让某些人占到便宜。”
严夫人又和李嬷嬷聊了几句,便让她先行离去,派人去哨探道行深的法师。另一面,她照着镜子,理了理情绪,确定外人看不出她的心慌了,才带着丫鬟去见自己的丈夫。
说句真心话,她从嫁给叶显德第一天起就没正眼瞧得上这个男人。不过是靠祖上的爵位和皇帝的恩典,从国子监蒙阴混了个监生的头衔,之后得了个官做。她父亲一介布衣,全靠自己,如今能权倾朝野,与之比较,叶显德拥有如此好的出身,却资质平庸,不思进取,最要命的是,他私德极差,老侯爷临死前,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把老侯爷身边的丫鬟摸上手了。
想起那段日子,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后来,她提出反正老侯爷已经去了,枳云腹中的孩子说是老侯爷的遗腹子不大好听,不如让她悄悄把孩子生下来,算她严氏所出。不管是男是女,她严氏不能生育,这个孩子就算是她的依靠了,她愿意当做亲生孩子一样抚养。
可惜,叶显德一开始并不同意,一口咬定枳云腹中的孩子是老侯爷的,与他无关。
她才发现,原来丈夫其实可以恶心到这样的田地。
她有种预感,她如果这次不能抚养枳云的孩子,那么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她提出可以向父亲求情,给他谋一份美差。
交易成功。叶显德得到了巡盐御史的美差,她也很幸运的有了自己的嫡子。
有丈夫的配合,假装怀孕,瞒天过海并不难。
至于生下孩子的枳云,叶显德要杀人灭口,她不忍心,只让人把她卖掉了。
不过,丈夫很快就看郁枫不顺眼了,他执拗的认为,郁枫是老侯爷的庶子,不是他的孩子。甚至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发现他居然拿帕子捂在郁枫脸上,憋的孩子脸色发青。
只能撕破脸了,没什么好说的。大吵一架后,她让父亲免了叶显德的美差,换了个清苦的外放差事。他见识到她的‘恶毒’,虽然记恨她,却忌惮严大人的权威,而无可奈何。
江水不犯河水的过了好多年。一直到某一天,枳云找上门来。后来,她探知她通过联络郁枫身边的小厮桢儿进入山庄的。
对于这样的小厮,是留不得的。
枳云的出现,彻底激怒了侯爷,她赶到的时候,见到侯爷掐住儿子的脖子不放,她哭着推开丈夫,大骂他疯了。
“他杀了自己的母亲!这样的孽障留着何用?!”
她清楚的记得丈夫的这句怒吼,她不相信,想等儿子醒过来问个清楚,可惜他醒过来,明显不是那个聪明伶俐的叶郁枫了,他傻了。
或许是失手杀了自己的生母,他被唬的疯了。
试着看了几次大夫,她索性不求把他治好了,若是他想起以前的事,失手杀了生母,他该如何看待他自己,如何看待她这个强行让他们母子分离的人。
所以,当儿媳先要重新给郁枫治病的时候,她劝阻无果,动过几次肝火。
一路想着往事,直到身边的丫鬟提醒她:“太太,已经到了。”她才回过神来,推开了丈夫房间的门。他一直住在各个姨娘那里,此处是他个人的居所,对外称呼大书房,不过是给她个薄面,不,是给她父亲严大人一个薄面。
叶显德躺在床上,皮肤蜡黄,紧紧闭着双目,床边的绣墩着坐着一个青衫男子,他听说太太来了,忙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道:“请母亲安。”
“郁彬……你来多久了?”严夫人为了不打扰丈夫,轻声问庶子:“侯爷几时睡的?”
“我昨夜一直待在这里,父亲天亮时刚睡。”郁彬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黑棕色,不时一朝一夕睡不好留下的,自从父亲生病,他衣不解带的侍候着。他腿伤好了之后,一直在等吏部的消息,还未曾去赴任。
“好孩子,真孝顺。”严夫人冷声道。在她看来,这位庶长子在侯爷生病时,如此殷勤,心机都写在脸上了。
“儿子应该做的。”郁彬低声回道。
“这有我呢,你回去歇着吧。”严夫人吩咐道:“吃点好的,你自个的伤才好,老这么累着可不行。唉,今晚上别过来了,好好歇一天,明早再来。”
郁彬看了眼床上的父亲,低声道:“是,母亲,儿子告辞。”
郁彬躬身轻轻退了出去,进了回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可他担心父亲的情况,不时回头瞧屋子的方向,没想到却撞到一个人。
那人‘哎呦’一声,嗓子很尖,是个女的。
77、第七十七章
郁彬腿脚不好,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忙往后闪了几步,扶住阑干,好不易才没跌倒。迎面那女子身段娇小,看着有几分面熟,此时正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暗暗抽冷气。
那女子埋怨的抬头,本想骂眼前这个不长眼睛的人,但看到郁彬,却是一怔,表情尴尬的道:“是您……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郁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却一时想不起来,不过看穿戴,是府里的丫鬟,他道:“你是哪个院子的?”
“奴婢是四少奶奶身边的丫头,奴婢叫鸣绯。您没离家出仕前,奴婢还伺候过您呢。”鸣绯觉得心里好像揣了个兔子,跳的厉害。她是听少奶奶的吩咐来给侯爷送补品,表孝心的。
提着这茬,郁彬有些印象,当初府里新来了一批丫鬟,本来他屋里头留了两个,但后来不知怎地,把其中几个模样好的又给挑走了,据说给了郁枫。他笑笑就算了,庶子么,被苛待是应该的。他打量鸣绯,隐约想起了些过去的事,笑道:“记得了,你怎么还和当初一样,笨手笨脚的,那时候把花瓶打碎的,也是你吧。”
“是呢,嬷嬷要惩罚奴婢,是您求的情。”鸣绯低头道:“这一次,奴婢也是运气好,碰到是您,否则这冒冒失失的撞到别人,又要挨罚了。”
郁彬点头笑道:“就是,下次小心点吧。”说完,便要走。
鸣绯一咬牙,壮起胆子问道:“少奶奶也是好人,奴婢也想当面叩谢少奶奶,她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郁彬的妻子付氏不是京城人,是他在外任职时娶的地方要员的女儿。哪里都好,就是身子骨不行,他回京的时候,她生了场病,只能把她暂时留给娘家人照管,他独自回京。本想等一切安顿好了,把她接过来,显现在看来,事情还得往后拖。
他不由得苦笑道:“这可没准了。”见鸣绯手里还端着一个锦盒,问道:“这是……”
“是少奶奶孝敬侯爷的人参。知道侯爷不缺这东西,但是……”
“哦。”聊表孝心。郁彬问道:“你们少爷和少奶奶都还好?”
“少爷很好,少奶奶她……”鸣绯拼命的找话说,尽量延长跟郁彬少爷说话的时间:“少奶奶最近却睡的不大好。她常做噩梦,说常出现个奇怪的女人,还要找人驱晦气呢。”
郁彬愣了下,表情严肃的呵斥鸣绯:“不要胡说!”神神鬼鬼的东西,深宅大院里最忌讳这些东西,下人们嚼舌头,以讹传讹,坏了侯爷的名声。
“奴婢没胡说。太太也知道的。”见文质彬彬的少爷忽然发火,鸣绯小声为自己辩解:“您别不信啊……”
郁彬想了想,微笑道:“嗯,我知道了,你别再往出说了。”
鸣绯小心翼翼的瞧了眼郁彬少爷,小声嘀咕:“奴婢不是乱说,是您,奴婢才说的。”说完了,猛地察觉自己未免太露骨了,没脸再待下去,急匆匆的朝郁彬施礼告辞:“奴婢还有事,奴婢告退了。”说完,捧着怀里的锦盒,一溜烟跑了。
郁彬回眸瞧着她远去的背影,觉得挺可笑的,摇头叹道:“是因为颜采筝太厉害,勾搭不上郁枫,又惦记上了我了么。”他记得当初几个‘鸣’字的丫鬟生的都不错,其中以一个叫……鸣……鸣翠的丫头最漂亮。
对了,鸣翠这丫头呢?
如此,他便没走,等着鸣绯回来,想再问她一些事。鸣翠将锦盒交给严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后,因为刚才与郁彬少爷搭了话,正暗地里美滋滋的笑,突然发现郁彬竟然没走,还在等他,既惊又喜,悄悄理了理发丝,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您还没回去?”郁彬与别人不同,对下人和蔼,鸣绯早就知道,所以跟他说话,并不像与其他人那么拘礼。她说这话的时候,尾音上翘,显得有几分调皮。
“回去也是闷着,先透透气。”郁彬简单搪塞了一句。
他一定是在等我。鸣绯瞧了眼天空,笑道:“今个天是很好呢。”
郁彬心不在焉的也看了眼天上的云朵,道:“……对了,我记得当初与你一起进府的有好几个丫头,她们都还在吗?唉,这次回来,可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鸣绯听郁彬提起其他人,脸色一沉,咂咂嘴:“原本鸣翠命好,被东苑的大爷看中了,可她不知惜福,撇下爹娘跟货郎跑了。”接着,颇有几分暗示意味的道:“奴婢若是有她那般好命被府里的主子看中,可是打骂不走的。”
“她被大哥看中了?”
“好早的事了,您不知道吗?”鸣绯道:“背着我们少爷,跟东苑暗相私通,好在少奶奶宽宏大量,成全她了。要不然,非要打断她的腿。”
郁彬憋住笑,敛去嘴角那丝笑意,他回来后可没少听说关于颜采筝泼辣的传闻,她是故意把鸣翠赶走的罢。
鸣绯踌躇了片刻,柔声道:“您的身子好些了么,其实奴家会些舒活筋骨的活计,不知您身边缺不缺人手,您救过奴婢,奴婢想报答您。”
郁彬连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时候不早了,你出来也有一会了吧,别让你们少奶奶等急了,快回去复命罢。”笑着将她打发了。
鸣绯脸上挂不住,咬着唇施礼告辞了,一边走一边安暗恨道,该死的鸣翠,这辈子是摆脱不掉你了,活着受你欺负了,人不见了,还要继续烦我。
“呀!”突然间打拐角处碰触来个人,吓的鸣绯连连后退,险些跌倒,等看清来人是郁栋后,她便绷起了面孔。
这个不得宠的庶子,胡姨娘生下小少爷前,他还有些蹦头,现在根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了。鸣绯捂着胸口,阴阳怪气的道:“还当是谁,原来是五少爷您啊。”
“啧啧啧!”郁栋一副瞧不起鸣绯的样子,道:“你是四少奶奶身边宠儿,也敢瞧不起主子了。”
她还真就瞧不起他,本就是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的主儿,自个不争气,姨娘不得宠。鸣绯装模作样的道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哼,你以为你不该死吗?”郁栋指着身后,神神秘秘的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是跟哪位爷说话呢?这个节骨眼,你主子正提防那位呢,你还巴巴的往上贴。”
鸣绯不乐意了,绷着脸的道:“这院子里哪个不是奴婢的主子,哪个不是奴婢的爷?叫住奴婢说话,奴婢能不应?!”
郁栋似乎参透了她的心事一般的哼哼笑道:“哼,就嘴巴会说,鸣翠比你就差在嘴笨上。”
鸣绯凝眉:“您若是没有吩咐奴婢做的事,奴婢要回去复命了。”
郁栋大度的一挥手:“去吧,去吧,挑高枝飞去。”
鸣绯心里骂道,我挑不挑高枝,管你老子娘的闲事!头一低,迈着小碎步走了。
郁枫赶在下雨前,从花园里摘了几朵蔷薇,准备献给妻子。她未必喜欢,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找到理由跟她亲近了。郁枫捏着花,高高兴兴的往院门走。
突然眼前窜出来个人影,横到他眼前,郁枫定睛一瞧,这不是郁栋么。他不打算理他,一身不吭的打算饶过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哎,哥——哥——”郁栋追上来,拦住他的去路。
“干嘛?”郁枫低着头,默默的数着花瓣的数量。
“哥,你怎么见了我就要走?”
“难道我还得给你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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