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佛真是威力无穷,可以听到天下芸芸众生的呼唤,知晓任何一处的苦难。佛属于天下人,却又不属于任何人,这才是佛的超然,真正地超然。转过这么多的轮回,修炼这么多年的岁月,为的就是如此,沈眉弯佩服。”我话中似乎缺少了许多真诚,却又真地没有嘲笑之心,他是佛,任我多么的清傲,亦不敢嘲笑于他。最多,我只能自嘲。
佛垂目看着我,依旧慈悲,只是不再言语,因为他知道,再多的语言,对我来说,都是苍白地,都不再生动,
踏出槛外的时候,我抬头看见雪花纷飞,这雪不知为谁而落,这般的不知疲惫,这般的忘乎所以,而我们,是否会这场雪而逗留?
转眉与画扇,还有舞妃、谢容华与顾婉仪相视而笑,无须只言片语,仿佛每个人心里都懂得,我明白,方才,她们都与自己心中的佛对话,有祈祷,有祝福,亦有太多的倾诉。
舞妃抬头看着飞雪,说道:“你们说这雪是否会留人呢?”
谢容华接话道:“雪姐姐是说,雪下得大了,山路封锁,我们可以延迟回宫?”
顾婉仪捧着雪花,微笑:“到时我们跟皇上说,抗旨的不是我们,而是雪花么?把罪过推脱给雪花,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么?”
我盈盈一笑:“有何说不过去,相信皇上听了,倒觉得有趣。只是我并不想在此处逗留了,尽管这里安宁,清静,我想回宫。”话毕,我望着雪花茫茫的天空,好朦胧地白日,翠梅庵适合沉醉,但不适合沉沦。
舞妃微笑地看着我:“妹妹,想念皇上了么?”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我了,其实想念淳翌地只怕是她,可是她把这份想念给了我。
我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只微笑道:“我们许诺过皇上,只三日,三日后回宫,许诺过的,我们都要做到。雪会停地,而路径也会畅通无阻。”
画扇执我的手:“妹妹还是如此,承诺过的就一定做到。明日我也要回去,尽管翠梅庵住得安静舒适,可我是这里的过客,只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谢容华点头微笑:“那我们各自珍惜今日的时光,再来之时,不知会是何年了。”
顾婉仪笑道:“那我们各自回房,静心参禅吧。”
大家相继点头,而我,有画扇相陪,昨夜不曾歇息好,今日可以伴雪而眠。在翠梅庵的日子就是这样的平静,那些青尼,或是邀约一起煮茗讲禅,或是独自在禅房读经。这样安宁的日子,再好也就是一日,过了今夜,我们都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接受沉浮。
雪花,你落吧,我喜欢重重地落下,无论明日如何,我都要回到紫金城。我不会让佛,笑话于我。原来,我为的,不是对淳翌的承诺,而是,对佛的承诺。
菩提不忘灵台净,明镜出匣照无尘。
第一百零八章 缘来缘去太匆匆
又是一夜的雪,这雪仿佛要验证我的毅力,摧毁我的诺言,动摇我的思想。试图想要将我改变,又试图想要将我留下,而我会如此的听信于它么?
对于佛来说,我只是个倔强而任性的女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不过是想证实我不会因为任何的诱惑而改变我要回到红尘的决心,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拥有菩提心情,向往莲花境界,渴慕得到一种遥世离尘的超脱,却不愿低头,不愿对佛低头,不愿对万象的苍茫低头。宁愿让自己回到俗世中,接受尘埃的浸洗,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看清自己。
夜还是黑的,我和画扇同在一张床榻上,屋内有些黑,只有一盏孤独的香油灯在闪闪摇摇。所幸的是有炭火的温暖,伴我们长夜凄清。
画扇侧过身子,对着我,轻声问道:“妹妹,你也没有睡着呢。”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她:“是的,也没有睡着,只睡了一小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都白发苍苍,坐在一个不知名的院落里,晒着温暖的阳光。”
“白发苍苍,你和我,可以活到白发苍苍么?我真的没把握。”画扇低声道。
“我是一定不能,纵然会,我也不想要,我厌倦那么老活着,活到思想干涸,活到没有一丝气力,活到连厌倦都成了多余。”
画扇入神地望着那盏香油灯,低低念道:“一灯如豆最相思,半世浮沉且自迷。”
我看着那香油灯,将挂在墙壁上的琴弦映照出浅淡的光亮,而那光亮,仿佛要划破人的心弦。我只微微叹息:“空坐琴台虚夜半,人情已逐月斜西。”画扇将手轻轻地搭在我手上。有着淡淡的温暖。透过经脉,我仿佛明白,她在给我力量,支撑着我走完以后的路,而她也需要借着我温暖,支撑着走完她的人生。我们是彼此迷失在莲苔地女子,欲要留下,不能留下。只得舍弃一切,抛掷一切,回到红尘,做回原有地自己。
许久,画扇才轻声说道:“妹妹,无论将来如何,我们都要彼此珍重。就算是辜负,我们也要做得彻底些。”
我应道:“好。我会的,姐姐,你比我更难,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们去错过,没有多余的流年去虚度,请你一定。要把握好任何机会,离开烟花巷,离开莹雪楼,结束歌妓的生涯。”
画扇看着我,点头:“我会的,你莫要担心,我不相信,世间这么多的男子。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待我。只是妹妹。你也要把握机会,你现在拥有最好的机会。你要学会珍惜。纵然有真心待你地男子,你也要真心待他,以心换心,才会有美好的结局。”
我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姐姐,你们都觉得我是薄冷无情的么?似乎所有的人都看到皇上在宠爱,而没有看到我对皇上的好,她们都认为我不珍惜,任意地挥霍皇上对我的宠爱,就连皇上也这么认为,我给他的感觉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画扇握紧我地手,说道:“妹妹,并不是我觉得你薄情,是你的性子,注定了如此。纵然你爱,你也不会说出口,纵然是你想要的,你也不会去恳求,我太了解你了。就因为如此,她们才会误会于你,而皇上,是九五之尊,他习惯了那些女子极尽娇媚的逢迎,需要时间才能适应你地淡然。有时候,淡然是一种颓丧,会让身边的人,也一起失去了力量,失去了温暖。你明白么?正因为如此,所以皇上才会觉得你对他若即若离,一个骄傲自负,拥有天下的”画扇依旧不厌其烦地对我劝导我,让我心生感动,因为她明白我,从来不会为这些俗事而做出任何的努力。
我笑道:“好,我都记着了。”话毕,想起舞妃和谢容华她们这次来还为求送子观音,希望天赐麟儿,而我只记得与佛交谈,将这一切都忘记了。
沉默半晌,画扇突然说道:“对了,妹妹,我觉得舞妃并不如你以前所说地那般柔弱,她骨子里非常坚毅,带着一种摄人地力量。而谢容华和顾婉仪让我觉得平实。”
“姐姐的话是?”我轻声问道,事实上,舞妃骨子里地坚毅与蠢蠢欲动的热烈,我很早就感觉到了,从她下棋与谈吐间,我明白,她外表柔弱,内心却刚毅。
“妹妹,话说得太深了,反而觉得无味,聪明如你,相信你也知道。只是她既然是你在宫里的知己,为人处事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彼此交心,对方是怎样的性情,又何必在意呢?”
“是,我一直就是这么认为。其实,她只是爱皇上,才会如此,她爱得刻骨,她说过,要在自己最灿烂的时候死去,她希望自己热烈地盛开,为皇上一人而盛开。”我边说,边想起舞妃当时的表情,在她的眼中,我读出了坚决。
画扇问道:“她有如此之说?”
“嗯,透露过好几次了。哪怕如同昙花。只为了那一刻的璀璨,其实我是佩服她这样的女子,为一个男子如此热烈真实地活着。”
“呵呵,都是骗人的。”画扇似有不屑。
我惊讶:“姐姐何处此言?”
画扇说道:“妹妹,你说她只渴望那一次灿烂,其实她早已灿烂过了,不是么?在你之前,难道她没有灿烂过?在你出现之前。皇上不就是被她翩然如蝶的舞蹈所吸引地吗?我相信那时候皇上一定对她宠爱之极。只是灿烂之后,就是消亡,她地灿烂抵达到顶峰的时候,就要一点一滴地消失。而她不满足,觉得太多短暂,似昙花凋落。”回首当初进宫时,云妃对舞妃的妒忌,实则就是因为当时舞妃曾被皇上深宠过。只是因为我的出现,舞妃才丢失了许多,难道她就真的一点不怪我么?
我沉声道:“我的灿烂,也会消亡的。只是不知道会是哪天而已,花期有长有短,所幸我从来没有抱太多的热情。所以消亡地时候,我会很平静。”
“这就是妹妹的与众不同,人和人的分别就这么的大,其实我与那个舞妃有些相似,也许我比你更了解她。也许她舍不得不一定只是皇上,更多的是那份尊荣。”画扇笑了,在暗淡的香油灯下,我看不清她的笑容。似乎带着几许轻视。还有几分自嘲。
我轻轻拍她的手背,说道:“姐姐。睡会吧,天就要亮了,歇息好,天一亮,就要准备启程。只是山路被积雪封锁,是否我地承诺真的要成空?”
画扇轻笑:“其实,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们不必为了一句话,而去执着地累自己。我根本就不在意明天会如何,雪终究会化,一生终究会过尽,只是,我想要的,也一定会得到。”
“姐姐要地是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还有那份至高的尊荣,可是更多地,我却看到姐姐要的是与我一样的平静。”
画扇摇头:“妹妹,在平静之前,一定有过极端的不平静,才会要那份最后的平静。我要的,还没有得到,所以我还不能平静。”画扇的话,我大致已然明白,她的命运还牵系着一句诗: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云一缕云。她地确不能平静,只是她地此生,还需要她自己来争取。
“睡吧,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我轻轻合上眼,依稀仿佛听到窗外雪花纷飞,不知今夜,那只白狐留宿在何处?而那个靠吸取男子精气地女鬼,又要冒着这样的风雪进城么?又将会寻找哪个男子呢?好悲哀的故事,楚玉真是残忍,为什么要告诉我,楚玉,这样的风雪之夜,他又在哪里。
这些如梦似幻的人和事,伴随着我入眠,待我醒来的时候,雪真的停了,有尖锐的阳光刺疼我的双目。
才起床,已听到红笺的叫喊声。
“小姐,如你所料,今天我们真的可以回宫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还有她身边的秋樨,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红笺指着窗外,说道:“已得到消息,皇上派了军队,连夜铲平了从翠梅庵到城内的积雪,一路上已经畅通无阻了,我们今日可以回紫金城。”
我惊立在那,喃喃道:“连夜铲平,积雪,这么长的路程,该派了多么庞大的军队?”
画扇看着惊讶的我,笑道:“妹妹,看来皇上对你的宠,已经到了佛陀也不能抵达的境界了。”画扇的话,让我似懂非懂,而我此时的心里,想的只是淳翌所费的苦心。
我微笑:“看来,今日是非回去不可了。姐姐,相聚之日,也是分别之日。我和皇上的相聚,和姐姐的分别。”
画扇点头笑道:“这是昨日都知道的事,所以我们都很平静,不是么?”
“是的,很平静,没什么可惊讶的,来的时候,就知道,要回去。皇上开垦了一条雪径,为的也是三日期限,君无戏言,他不想我们有任何借口抗旨,他为的不仅是我,还有王者的尊严。”我仿佛在揣测淳翌的心思,想来应该是如此。
该收拾好的都收拾好了,无须与任何人告别,无论是佛,还是妙尘师太,都知道回城的路已然开通,我们是如何来的,就要如何回去。我希望淳翌可以更加的了解我,撤退所有参与铲雪的军队,给这条雪径安宁,而我们可以安静地归去,一路观赏着琼碎河山的雪景。
我没有留恋,我知道画扇也没有留恋,只是不知道舞妃、谢容华和顾婉仪是否会有留恋?
第一百零九章 梦醒归来月央宫
走出寺庙的时候,我第一次回头,佛知道,我心有不舍,只是他不去揭穿我那柔软的弱处。我坐上马车,与翠梅庵告别,与妙尘师太告别,也与佛陀告别。低低吟咏了一首《临江仙》,算是诠释心中的感叹。
我自莲台悲寂寞,菩提万境皆空。
禅心云水两般同。无须沉旧梦,旧梦已从容。
应记浮云堪过往,烟霞寄与清风。
缘来缘去太匆匆。一声多保重,从此各西东。
淳翌也是守诺之人,一路上,山径畅通,被铲开的雪堆积在道路的两旁,似高低不等的雪山,原本洁净的白,染上了尘土的黑,失去了那份纯洁的色彩,她还是雪么?大批铲雪的军队已悄无踪迹,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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