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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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小似眉弯-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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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驻立在离别的路口,看马车渐渐隐去,直到烟雾封锁了那长长的山径,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我转过身,低吟道:“是别离殷殷相送,哽无言,杨柳花飞泪。”

踏进翠梅庵,槛外是红尘旧梦,槛内是云水禅心……

第四十三章 柴门留客漫煎茶

 春轩烟雨,愁如针绪,飘零落花,纷散红尘。今日庵中香客稀疏,庭院清冷,庵中的尼姑诵完早课,各自回厢房歇息。有的相邀在一起读经讲禅,有的相聚煮茗论诗,也有的独自静心打坐,亦有人临轩听雨,禅院的雨,总是别有意境。

听雨打芭蕉,落花碾尘,心中慵懒,虽有怜香之心,却无拾花之意。闲坐厢房,寂寥无端。遂起身,辞别妙尘师太,携着红笺离开翠梅庵,撑一柄油纸伞,往春风陌上一路踏青而去。

出门时,秋樨给我披了一件风衣,千叮万嘱,要我早些回来,莫受了风寒。

烟雾萦绕的山径,有稀疏的行人擦肩而过,空中透明的雨丝,绣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起了儿时的篱笆院落,父母过世后,我离开了家,与红笺过上了飘浪的生活。

父母的墓地离翠梅庵只有几里路程,想着已近清明时节,往年的清明节,我在金陵城内,都会携红笺去坟上扫墓。如今,入了宫门,进出就不再自由。

看着满目青山,烟雨霏霏,不禁低低叹息。

红笺为我撑着伞,关切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念老爷夫人了。”

“嗯。我们去墓地吧。”

两个人往山径走去,一路辗转,斜斜的山坡,两座墓碑相伴而眠。我未带香纸,只将坟旁的杂草尽数拔了,折几枝桃花,放在墓前。

见红笺潸然落泪,而我洒上落花,跪于坟前,竟落不下泪来。

只是心伤地唤道:“爹,娘,眉弯来看二老了。这红尘一别,就再无相逢之日。你们撒手尘寰,留我独自在人间悲苦,尝尽冷暖滋味。只是你们为何当年要丢下我,而选择以那样的方式离去呢?”我始终不信,父母那般疼爱我,会舍得丢下我,双双自杀而亡。

红笺轻轻将我扶起,为我拂过裙上的花瓣和细微尘泥,低声道:“小姐,莫要再伤心,我看雨又下大了,我们还是早些儿归去吧。”

再看一眼墓碑,我就离开,只是不知再来此处会是何时。我信,心中念着,无论在何处,都可以偎依在一起。我不祈求父母佑我平安,佑我吉祥,我只希望二老在另一个世界里幸福康安,这样,我就真的安心。

沿着山径而来,雨竟落得急了,溅了一身的泥水与残花。路旁的桃杏在雨中似乎开得更加繁艳,雪白的梨花在风中簌簌而落,而我却想在雨中与梨花共舞。

看路旁有一处柴门,门口挂着的酒旗在风中摇曳,我与红笺匆匆寻去。想起一句古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今日亦是雨天,我也想寻一处酒家,品上几盏乡间米酒,观赏这雨中乡野的天然景致。

柴门空无一人,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凌乱地摆设着,铺满了厚厚的灰尘。

“好荒凉啊。”红笺惊道。

“嗯。”我心想着这儿的店主或许耐不住山间小店的清冷,搬离到更热闹的去处了。

“小姐,你看,前面那处。”红笺指着山径那边。

我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见烟雨中有一柴门,漫溢着袅袅炊烟。

心喜。两人遂往那里寻去。

篱笆院落,门前种了数株桃,还有梨,兰圃里的兰草开着细白的朵儿。院门是开着的,依稀还闻得到屋里散发出来的柴火香气。

“请问有人么?”红笺唤道。

无人应答。“请问有人么?”

依旧无人应答。

我与红笺携手进去,里屋的门也没有关上,只听到噼啪的柴火声。

背对着我们的,是一袭白衣,白丝带束着一头青发,坐在炉火前,煮茗。这背影好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样简陋的柴门,居住的不是普通农户,却有这样一位儒雅的背影,莫非他是隐世高人?隐居在金陵城外的古老山径,独自在此煮茗种花,闲度光阴。

“姑娘,雨下得大,进来烤火暖暖身子吧。”好熟悉的声音。

我走过去,还未等我靠近,他已转身,眼前是一位俊朗的年轻公子,而这位公子不是他人,却是那日在巷陌救我的男子。

我衣裳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肌肤上,更显我柔美的身段。管不了这许多,径直朝他走去,往炉火边的椅子上坐下。

微笑道:“是你。”

“嗯,是我。”

他递给我和红笺一人一杯热茶,笑道:“先暖暖身,春寒料峭。”

我打量他,依旧是素净白衣,眉目俊朗,温润如玉,风度翩然。那眼神,澄澈,如一潭清泉,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

“你知我今日会路过此地?”我问道。

“是,所以在此煮茗等侯。”

“果真是隐士高人。”我喃喃道。

他微笑:“不过是厌倦江湖,来乡间闲居罢了。”

“江湖?难道你之前是侠客?”

“不,我有许多职业。”

“比如……”我似乎对他很好奇。

他依旧微笑:“我做过和尚,当过剑客,做过为人称骨相面的术士,我还在山林里捉过妖,当过江湖郎中,直到现在只是一位平凡的农夫。”

我笑:“是许多。而且都很玄。”我将袖口伸至炉火边烤,“不过我也不少。”

“我知道。”他添了几根柴火,水吊子里的水在炉火上沸腾。

“哦,你知道?”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一脸淡定,浅笑道:“是。我知道。”

“嗯,我相信你知道,因为你知晓过去未来,你法力无边。”

他惊讶:“你怎知?”

“呵呵,你方才不是说自己会法术么?还能捉妖,又会称骨相面,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知的呢?”我打趣道。

“姑娘也是风趣之人呵,是在下唐突了。”他又为我添了一杯热茶。

我淡品,满口盈香,问道:“这是什么茶,好特别,方才没品出来。”

“给姑娘品的,自是好茶。”

我笑道:“该不会是你从哪儿采来的仙草,又取了瑶池的琼浆玉液,在此烟雨柴门煮得这么一壶好茶,竟让我这俗人给品了。”

“只是这么一壶好茶,也不及姑娘的梅花玉液。”

我一惊,果然是真人,竟知道我会煮梅花茶。

他笑:“方才你饮的不过是最寻常的农家香茶罢了,采上一些院里的花瓣,野外种的春茶,用后院水井里的清泉煮了便是了。”

我再品一口,蹙眉:“原来这般啊,我竟品不出这味道了,记得幼时是喝这些茶长大的。”

看着窗外的细雨,屋内飘着新茶的清香,而眼前坐着的,却是故人。一时兴起,不禁随口吟道:“探春一路赏繁花,间或问途寻酒家。细雨催新初润草,柴门留客漫煎茶。”

他微笑:“姑娘好才情。既然是柴门留客漫煎茶,那姑娘不妨再留片会,我们就在这柴门煮茶,听在下说一些玄离的故事与你听。”

“如此甚好,我是极爱这些的,最好带些鬼神色彩的……”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想来是与我一样,等着听白衣公子的故事……

第四十四章 仙乡未入恐成魔

 烟雨还在飘落,朝窗外望去,远处的青山半隐半现在云雾间,仿佛隐藏着许多神奇的秘密。我用手指着那烟云处:“你看,那山里好像住着神仙。”

他亦抬眼望去:“呵呵,是,烟雨的山峦,云雾蒸腾,倒真像是神仙出没之处。”他神态深远:“只是,你信鬼神么?”

“我信,我在翠梅庵里还与佛对话,佛是慈善的,只是不渡我。”我笑道,似乎有些任性。

“那是因为你慈善,如果你是恶者,佛也就不善了。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因果轮回,自古不变。”他话藏禅机,神情依旧淡定。

我淡笑:“也许我注定只是做一个平凡的人,没有这样的慧根,许多的禅理都悟不透。”

“我是与生俱来的,你信么?只是不能修仙,就要成魔。我师傅说过,我如果再入世,便再难脱身了。”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神情肃然。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筑……”我想起了经书上这么一句。忽又问道:“你师傅?”

“是,我师傅。他是世外高人,云游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让我永远不要去找他。”

“聚散寻常事,他让你不要去找他,说不定哪一天他来寻你。”

“姑娘,你不是要听一些玄离的故事么?我来说与你听,关于我的故事,本来就是一种玄离。”他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要将人陷入进去。

“唤我眉弯吧,沈眉弯。”

“好,我叫楚玉,师傅给我取的名字。他为我卜的卦,有诗曰:玉魄生来浑似古,仙乡未入恐成魔。这诗如今刻在我随身玉佩上,不离不弃。”他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我,温润的古玉,莹白剔透,刻着两行诗,像是谶语。

“好玉。”我称道。

“是,师傅说是我父亲留下的。”

“你父亲?”

“嗯,我父亲。自我记事以来,就在烟霞寺做了小和尚。师傅告诉我,我父亲是一位年轻的得道僧人,出山云游时,经一处山林被毒蛇咬伤,是我在山间采药的母亲将他救回家中,父亲抵不过情劫,与我母亲相爱。很不幸,有了我。父亲决意踏入红尘,与母亲相伴终老,然,母亲怀我两年之久,才将我产下。母亲因难产死去,父亲说我不是一般孩童,非仙即魔。后父亲带着我回到烟霞寺,悔过,一年不到,圆寂。”他淡淡地讲述,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个与他并不相关的故事。

而我却陷进在他看似寻常却离奇的身世中,低声道:“后来,你在寺中长大,做了小沙弥,寺中另一位得道僧人传你佛法……”

“是,就是我师傅。在我三岁那年,我用毒果毒死了寺里的一只狗,师傅罚我三天不许吃饭,跪在佛前悔过。在我五岁那年,我用热水浇死了寺院的五株菩提树,师傅说我骨子里透着邪气,罚我在后院种菜三月。在我八岁那年,我将寺院里几百尊小佛像换了位,为此,师傅罚我在佛前打坐一年。在我十岁那年,我潜入藏经阁,将大半的经书焚为灰烬,因为我觉得佛经有误,师傅终于将我赶出烟霞寺,从此,我沦落江湖,做了一名剑客。”他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一袭胜雪白衣,温润如玉,怎会是那么一个妖邪的孩子。低眉一笑:“果真是不入仙乡恐成魔,只是这样的孩子不关在庙里,反而放到江湖去,岂不是……”

“岂不是江湖的不幸。”他接过我的话。

我正有此意,却没有说出。

“你知道么?在我五岁那年,师傅就知道,我有法力,我能知晓过去未来,能猜测乾坤变化,世间风云尽在掌握之中。很可惜,我只是知道,却不能做到任何的改变。更遗憾的是,我无法知道自己的将来。师傅说,这样的我,留于寺中,或得道,或入魔。当我烧了经书,佛陀有泪,佛有泪,就是世间又将出生一个魔。唯一解救的办法就是,将我赶出寺院,做一个俗子,或许还能消去我的罪孽。”

“消去了么?你做了剑客,是那种行侠仗义的侠客?”我带着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很遗憾,我做了剑客,冷血无情的剑客,我曾经一天杀了三百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语气平缓,竟无丝毫的起伏。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后来呢?”

“后来有一个倒在我剑下的人,在临死前为我擦拭了剑上的鲜血,是他自己的血,然含着微笑死去。”他沉了一会,又说:“那一次,我哭了,我唯一的一次落泪,在我十二岁。”

我叹息。

“我丢掉我的剑,回到烟霞寺,在寺前那株菩提树下,跪了七天七夜。师傅说,寺里再也容不下我,原来佛祖也有不能原谅的人。”他很淡很淡地微笑。

“是,众生是佛,佛亦是众生。”我随口说出,似乎有几分禅理。

他对我微笑:“我回到江湖,做起了为人称骨相面的江湖术士,因为我可以知晓过去未来,我想要救人,我以为我可以让他们省略灾难,只享受幸福。我错了,我不能改变什么,反而看到那些灾难降临在他们身上,又无力挽救。”

“无奈……”

“是的,无奈。我再度放弃了江湖,独隐山林,在山上,我开始用我的法术捉妖,我想要为人间除去妖魔。我捉了一棵人参精,原来这棵人参每年都会结下许多小人参,救过无数的乡人。我捉了一只白狐,却拆散了一段凄美的人狐之恋。我弄巧成拙,原来,妖亦有情。”他自嘲地笑了。

“世间真有妖么?”我好奇地问道。

他笑:“你信鬼神,信佛陀,为何不信有妖呢?”

“然后你选择做一名江湖郎中,救死抚伤?”我接下去说。

“是,当年我母亲也是采药救人。”

“这是崇高的职业,你为何不继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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