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臣妾心痛难当,臣妾可以被她们猜疑,却不能接受皇上的猜疑。当日湄妹妹昏迷,皇上因为心急怪罪于臣妾,臣妾可以理解。只是如今皇上依旧轻信他人,而如此……”舞妃声音哽咽,眼中含泪。
我叹道:“皇上,你竟不知,在此之前,雪姐姐同样也曾中过毒,只是毒性比我轻些,可是也差点要了性命。”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实在不忍见舞妃受屈。
淳翌听后大惊:“真有此事,你们竟敢如此瞒朕!”
“臣妾不敢。”我们惶恐地回道。
淳翌怜惜地看着舞妃,说道:“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近日来,朕冷落了你,竟没发觉你清减了许多,明日朕命人送些补品过来,你好好调理身子。”
舞妃热泪盈盈:“多谢皇上!”
淳翌轻拭她的泪,柔声道:“朕知道你伤心了,朕并非存心,你也傻,你可以告诉朕,这事与你无关,你为何要说气话,自己认罪呢。”
“我本有罪,既然她们都想我有罪,那就顺了她们的意。认了罪,又何妨,皇上不是也认为我有罪么?”舞妃细语喃喃,可是语气中分明还有怨。
我知道,事情已经消解了,我也有些累了。看着他们温情地立在一起,便想着要离开,这是我欠舞妃的,因为我,她失去了太多。
我欠的,自当是我来还。我笑道:“皇上,雪姐姐,误会已消,你们就早点安歇,湄儿就先回月央宫了。”
淳翌唤道:“让朕送你回去。”
我盈盈一笑:“不用的,外面有他们侯着,皇上也该早点歇息。”
舞妃急忙说道:“让皇上送湄儿回去,况且湄儿大病初愈,需要休息,皇上就在月央宫安心陪陪湄儿。”
“皇上……”我用一双恳求的眼睛望着淳翌,又极力的避开舞妃。
“让朕送至你门口吧,看着你上了车轿,方能安心。”他不由我拒绝,搀扶我的手,另一只手搂紧我的腰身,就往殿外走去。
我想要回头与舞妃道别,又怕看见她失落的眼神,终究还是作罢。至少,至少今夜的淳翌是属于她的,这样,也让我安心多了。
“皇上……”心中许多的话,一时却说不出口。我知道他也累了,需要好好的歇息,只是,今夜,我不能枕着他的臂弯。
我坐上车轿,亦没有回头看他的身影,那立于翩然宫外,月光底下的男子。无论他此时是否想要与我一起离开,无论他是否与我心灵叠印。
今夜,他都不属于我。
第三十八章 我亦如斯归去了
行走在夜晚的御街,看着重重叠叠的宫殿,那望不到尽头的深宫,总觉得这里禁住了太多不快乐的魂魄。我突然感到了厌倦,我厌倦了这里,
回到月央宫,我只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只一眼,就觉得她与我一样,是孤独的。其实,很多时候,我喜欢这样的孤独,比如今夜,今夜淳翌留宿翩然宫,我不心痛,一点也不。
忽然觉得,我是个不会爱的女子,我不知道爱是什么,对于淳翌,也许那不是爱,只是一种偎依,有的时候,我需要一种温暖的偎依,仅此,而已。
太累了,轻解罗衫,帏帐里,我独自安睡。
夜里发梦,梦见整个宫殿着火,而我却被禁锁在月央宫,无法逃离。火焰将整个天空都烧得通红,那么浓的烟雾呛过来,呛过来……
醒来的时候,第一缕阳光就落在窗台的青花瓷瓶上,折射出锐利的光芒,这阳光竟也会伤人。
我披衣立在窗前,这一天,风和,日丽。我心里萌生一种念头,我要离开这里,尽管,我知道,今生,我注定是这紫金城的女人,像个囚犯,坐着精致旖旎的牢笼。纵然,我被淳翌宠爱又一生,又如何,不过是别人虚设的背景,一种华丽的衬托。
我要离开这个皇宫,哪怕是半月,哪怕是七日,哪怕是一天,也好。
坐在镜前,我看到自己的脸色那般苍白,几乎毫无血色的白。这是个酷冷的地方,那些酷冷被浮华遮掩,可是会将灵肉一点一滴的吞噬。我本无欲无求,竟也卷入这样的是非,我算是体味到高处的寒凉。舞妃与我,就是立于高处,因为善良,而不会企望更高的高处,却被人算计。
其实,不是我不会,是我不屑,我不屑于去算计别人,因为,我所要的,他们都给不起。包括淳翌,我想要的他给得起么?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囚犯,只是这个囚犯拥有天下,享受着别人不能享受的一切,却也失去了别人所能拥有的一切。千万人之中的寂寞是真的寂寞,所以他是最寂寞的人。
淳翌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前院晒太阳,小行子他们帮我将梨花木椅搬至前院,这样我可以躺在椅子上看明丽的春景。
“湄儿,今儿个气色,要好些了。”他轻抚我飘逸的长发。因为在自己的宫里,我不想梳发髻。
我抬眉看着他:“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来,朕都依。”清风拂过,有落花纷洒,他轻轻为我取下发上的花瓣。
“臣妾想离开这里,离开紫金城。”我看着他,语气坚定。
他凝神,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永远?永远离开么?”
那眼神,竟可以令人心痛,我叹息道:“永远,臣妾可以永远离开么?皇上许臣妾离开么?”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想永远离开,朕许你。”他看着片片落红,神情落寞。
“好,我决定了,我要离开。”我脱口而出,居然在他面前称‘我’。
“湄儿,朕可以让你不再受伤害,你想要如何,朕都可以依你。”他眉结深锁,语气近乎哀求。
“我知道你都会依我,只是我不能接受你的纵容,我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像所有平凡人一样平静的生活。”
“我可以给你平静,在月央宫里,你可以自由地呼吸。”他也说急了,竟然丢掉了他高贵的称呼——朕。或许他是有意的,有意想让我们的身份平等。为了我,他可以做到如此。
我值么?值得他这样么?许多人,许多事,就是如此,像毒,一旦爱了就会上瘾,说不定我就是他爱上的毒。他在极力忍耐,我知道,这偌大的皇宫,怎能允许,无由地丢失一个妃子。除非我死了,若要彻底地离开,除非我死了。可我还不想死,尽管,我也不想活。
我沉思了许久,才淡淡说道:“皇上,许我离开这里吧,只是,不是永远。”
“真的么?”他欣喜地问道,全然忘记他还是个皇帝,可以将天下踏在脚下的皇帝。
“自然是真的,臣妾怎敢欺瞒皇上。”
“呵呵,朕在你面前,又何曾还有皇上的样子。不过,你是朕的女人,朕要彻底地征服你。”他傲气地仰起头,又忘了方才的低落,真像个孩子。
我不想理睬他这个话题,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征服,我若想要,自然会要。弯腰拾拣几枚落花,叹息道:“想来翠梅庵的梅花也要开始落了,或许已经落尽。”
“翠梅庵?”
“皇上不知道么?金陵城外有座翠梅庵,是臣妾以前常去的地方。”
“你想要告诉朕,你要去那儿?”
“是,臣妾想去那儿静住半月,不为拜佛,不为参禅,只为清心。”
“等身子好些了,再回去,可以么?”
我看着满地的落红,叹息道:“皇上,我不想这么就错过了花期,那翠梅庵的几树梅花,我是极爱的。”
他低头沉默,片刻,方说道:“让朕送你去。”
“不用了,近来皇上为臣妾劳累,需要好好歇息,再者翠梅庵,不适合皇上去。”
“那好,朕依你,只是何时起身?”他问道。
“今日,就今日,我喜欢今日。”我看着他,字字逼人。
他轻轻叹息:“好吧,朕都依你,只是等朕命人多给你备些药材,备些补品,不养好身子,朕不放心。”
我微笑:“皇上,说不定臣妾在庵里茹素,身子会更好,臣妾亦为在庵里为皇上祈福。
他看着我,不舍道:“可朕还是放不下心。”
“皇上,半月后,臣妾就会回来,只是半月,半月后你会见到一个健康的沈眉弯。”
“只怕半月后你见到朕,朕都老了。”
“呵呵,皇上正值盛年,怎可说那个老字。”
他微笑:“湄儿不知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半月不如,如隔几秋呢?再者,还有相思成疾,相思成灾,相思成……”
我轻轻用手捂住他的嘴:“湄儿不想皇上这般念我,在我走后,湄儿希望皇上临幸其他的嫔妃,雨露均沾,这样才能给后宫真正的太平,给所有的人太平。”
“太平……太平……以朕一人,换后宫太平,换天下太平,又有何难。”他喃喃道。
“皇上……”我心又被他刺痛了,总是有这样不经心的言语会让我心痛。
他将我拥在怀里,我贴紧他,还能听得见他的心跳。其实,这个怀抱很温暖,只是,我不想贪恋。太好的,我不忍要,不好的,我不屑要。
“皇上,就此道别吧,半个月后,再相见。”
“朕给你备好车,送你至翠梅庵,是否要多带几个人?”
“不,只带秋樨,还有红笺和烟屏就好。”
“嗯,皇后那边,朕会替你说。你走得急,就无须与人道别了。”
我点头:“好,只是皇上要记住臣妾的话,多去陪陪舞妃,还有其他姐妹。”
他不语。
命秋樨和红笺去收拾行装,其实,我只想轻松地离开,与这皇宫相关的一切,我都不想带走。
除了秋樨,因为我不忍将她丢下,我也需要她。
淳翌,我可以将你放下,你信么?
第三十九章 更止楼台空对月
其实,这样算是一种归去么?离开皇宫,重新回到喧闹的金陵城,不知算不算一种短暂的解脱。当日我脱离迷月渡算是解脱,如今做了皇妃,又要逃离,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车轿将我带离紫金城,远离那守卫重重的禁地,远离那高高耸立的城墙,远离那些被繁华封存又被冷漠纠缠的女子。
春风陌上,杨柳拂水,桃花夹径,见漫天素瓣,飞画入诗。满地残香如梦,过往的路人,岂无怜春之意?记得有谁说过,只愿清樽取酒,放逐于山水之间。是淳祯,他喜欢浮游山水,风雅诗意。而淳翌,却更喜欢浪漫情长。
我没有贪恋于郊外的山水,亦没有流连街闾的繁华,只是往翠梅庵而去,我答应了淳翌,就要做到。更况,那纷扰的红尘,没有我留恋的地方。
钟声穿林,烟迷山径,溪涧流泉,草木青葱,这一路的清幽只为寻求那尘封的庵庙——菩提圣境,莲台仙风。
翠梅庵门口,我将马车遣回,带着我行装还有秋樨她们进庙堂。庵内的梅花,并未凋零,只是以一种最灿烂的姿态开在枝头,但我明白,这是最后的繁华。风来起佩,舞成秀阵,拂袖缠香,我发觉自己很残忍,在她们陨落的时候,看这伤境的一幕。
放生池中,只有伶仃的莲叶,期待青梅成为往事。几尾红鱼悠闲地游弋,因为处于庵庙,也沾染了菩提的灵气。
跨过木质门槛,我与佛再度重逢,跪在莲花蒲团上,双手合十。佛看着我,眼中隐含着慈悲,佛曰:“痴儿,留下吧,如果你真的可以禁得起繁华的诱惑,可以忍受平淡的流年。”
我抬眉:“佛,非我不留,奈何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又怎能抵得过那浩浩皇命,抵得过命定的安排。”
佛笑道:“命定,你信命么?可我是佛,你难道不信我?”
我凝神:“我是痴儿,我只知道,人在佛的面前是那般微小,微笑得只是一粒尘埃。”
佛道:“你错了,其实佛也只是一粒尘埃,万事万物都是尘埃,倘若人不存在,佛也就不存在了。”
|奇|我笑道:“佛可以渡人。”
|书|佛曰:“佛本不渡人,是人非要佛渡。”
|网|我叹息:“非我不自渡,我无可渡之。”
佛笑道:“那就不渡,你尘缘未尽,渡了也枉然。”
我叩首:“佛,原谅我,我是个懦弱的女子,在尘世中,我不舍得爱,又不屑于恨,所以,我与这尘世越来越疏离。可是我懦弱,我自私,我偏生无法彻底离开,又不想无由地沉陷。”
佛叹道:“处世若梦,何劳其生?起灭由心,何劳其死?月有盈亏,花有开落,悠悠过往,浮沉有定。来且来矣,有甚可喜!往且往矣,有甚可悲!”
千盏莲灯照亮了古旧的庙堂,这万佛的圣境竟无有一处属于我。我悲嗟:“悠悠沧海,欲渡无边,佛有神术,造化桑田。佛无心渡汝,祖有意拈花,更止楼台空对月,万世红尘嗟吁!”
我叩首,再看一眼佛,佛不醒,我离去。
妙尘师太在门外侯着我,她只是淡淡微笑,一如从前,仙风玉骨。
入住厢房,简洁的摆设,没有一丝粉饰的浮华。
一盏清茶,看香烟袅袅,木鱼寂寂。我问道:“师太,你都听到了么?”
师太轻笑:“是的,我都听到了,其实你是个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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