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她掐指一算,说道:“若想避开恶梦的纠缠,那就要远离皇宫,离开这里,过回你平淡的生活,一切梦像自然就会消失。”
“你这不等于没说,谁都知道,被选入宫来,做了皇上的妃子,一生都不可能再离开此地了。”秋樨急道。
我思忖片刻,说道:“罢了,莫要再问,我明白了,因为我梦中的情景总是与皇宫相关,与血腥相关,莫不是将来这里要出现一场浩劫?”我说出此话,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胡妈妈道:“娘娘过虑了,过去的早已过去,将来的还不曾到来。你若放宽心,学会遗忘,学会宽容,学会忍耐,一切的心魔自会消解,无须忧心。”
秋樨问道:“那姨妈还有何良药可以解除湄主子暂时的烦扰?”
“别无他法,素日里吃些安神的汤药,放宽心胸,多到上林苑走走,将心神移至自然之景物,或是其他,皆可。梦由他梦,你不去理会,长期以往,亦可消除。”胡妈妈的话我明白,她是让我转移心神,克服梦境。
我微微笑道:“多谢胡妈妈指点。”说完,朝秋樨看了一眼。
秋樨取出早已准备的一对金镯子和一个小巧的玉如意递给胡妈妈,胡妈妈推迟道:“这些身外之物我定是不要的,有幸结识娘娘也算是缘分,我胡妈妈能与娘娘有此缘分,很是心悦。”
胡妈妈的话竟让我有些惭愧,于是说道:“胡妈妈气度令人敬佩,我竟是个俗人了。”
她立即摇手说道:“娘娘这身的气韵又岂是一般人可比的,你只须宽心在此,莫做他想,像你这样的绝色佳人,宠冠后宫是指日可待。”她边说边起身,知她要告辞离开。
我说道:“秋樨你替我送胡妈妈,我就不出去了。”
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我又陷入一片迷茫中。仿佛自那次入选花魁,这一路走来,许多的事都是我自己不能把握,又不能真正明白的,这其间隐藏着太多的玄疑,令我费解。
我不知道殷羡羡是如何之死,我不知道烟屏是被何人所救,我不知道岳承隍为何收我为义女,我更不知道我是如何入宫,又是从何时有了这所谓的心魔。妙尘师太的话我无法真正参透,胡妈妈的话我不能深刻明白,自问聪明如我,又怎么让自己陷入如此不清不楚的境地?
但我明白一点,这一切都与皇宫有关,因为梦里的情景从来都是与皇宫有关。而我第一次做的梦,就是我入宫的前兆。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只是随着命定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下去,而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还是未知。
桌台上的灯花在跳跃,我立在窗前,听着窗外的风声,感觉到秋夜潇潇的凉意。寒鸦啼冷,今夜,这偌大的紫金城,悲秋的又有几人?
红笺为我披上风衣,柔声道:“小姐,夜深了,还是早点歇息。”
我越来越怕这黑夜,但我知道,今夜,我又将在那个旧梦中沉沦。
第十九章 一怀尘梦幻疑真
又过几日,小行子不时地打听皇上的病情,回来传话,日渐好转,再休养几日便可复原。我知道,这些都是从皇上身边的小玄子那打听出来的,至于究竟如何无从知晓,但是小行子告诉我,他可以确定皇上龙体无大碍。
这样的日子,我是清闲的,不必担忧皇上的传命,不曾与皇上相缠,嫔妃之间也相安无事。可是每当我站在楼台上,望着那层层叠叠的深宫后院,总能感觉到一份蠢蠢欲动的怨气,仿佛这怨气萦绕在整个深宫,无法消散。
放下手上的书本,立在窗前,秋日的暖阳透过窗格洒落在桌案上,那白色的光亮刺疼了我的双目。竹叶潇潇,在光影间徘徊,仿佛在诉说衷肠。闲逸寂寥的时候,总是会令人陷入过往的回忆中。而那些前尘过往于我,早已恍若隔世。生命中的人和事,离我越来越遥远。
菊心进来传话,谢容华在梅韵堂等候,我出门朝正堂走去。
谢容华见我走出来,立即行礼:“参见婕妤娘娘。”
“妹妹,几日不见,真是生分了。”我迎道。
坐下,梅心和竹心已端上茶来。我打量着谢容华,与前些日子并无差别,依旧那般清灵美丽,似乎她永远都可以不蒙粉尘。
她看着我,关切地说道:“好些日子不来看姐姐,姐姐清减了不少,身子可有哪不适?”
我微微一笑:“不曾有哪不适,许是来宫中,换了环境,加之气候的转变,才有所清减了。”
“这样便好,姐姐保重身子才是。”她点头道。
我回道:“多谢妹妹关心,你也多保重。”
她饮下一口茶,说道:“姐姐,方才我从羚雀宫出来,一路上秋阳暖照,虽无春日明景,却也是秋高气爽,令人精神倍增。你我不如去上林苑走走,免得久居室内,多生疲倦。”
我侧目看前院的秋阳,亦觉心中暖和许多,想起前几日胡妈妈的话,她亦让我多出去走走,于是答道:“好,这些日子,我多在暖阁歇息,今日难得妹妹邀请,就一同出去走走。”
红笺为我取来了披风,伴着我一同出去,谢容华身边也有贴身宫女丹如陪随。
走出月央宫,深吸一口气,仿佛阳光也被吸进腹中,顿觉神清气爽。
一路信步前行,曲径幽栏,石桥香暖,落花布茵迎雅步,波水荡碧映诗心。虽是深秋,万物疏冷,上林院却依旧呈现出一派风物灼华的景致。
谢容华一边行走,轻声对我说道:“姐姐,我感觉你气色不如先前,是否身子有哪不适?我有一位相识的太医,可请来为你诊治。”
我轻轻回道:“妹妹,真的无妨,许因心事纠结,加之入宫不久,很多事还不能很好地适应。”
她用手撩过柳幕,说道:“这样便好,昨日我到舞妃那,她病卧在床,身子也清减不少。”
我眼前拂过舞妃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中生出怜意,说道:“她身子看上去是有些柔弱,只盼着宽心养病,早日康复。”
谢容华见四周无人,在我耳边低声道:“皇上也龙体欠安,新晋的宫嫔至今还无一人侍过寝,想必姐姐也得知这消息吧。”
我心想谢容华并不是那种多事之人,她能将此话说与我听,也算是认这份交情。我转而说道:“是,听说只是偶感风寒,歇息几日便可龙体康复。”
她点点头:“是的,我前几日去探望过皇上,并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好。”
除了这些新秀不曾被皇上临幸召见,其余那些宫嫔,是可以去探望皇上的。听谢容华所说,便可确定皇上无事了。
我心中仿佛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我有些许的牵挂。难道因他是我夫君?不,他是九五之尊,他属于后宫这些嫔妃的夫君,于我,他还是陌生的。
我与谢容华又往前去,过一石桥,见桥下鸳鸯成群,在秋阳下沐浴嬉戏,隔岸花影,融碧池中,云天连成一线。观那燕点皱波,玄羽轻啄,又展翅飞向云霄,它们可以自由地飞过深宫后院,飞过迢渺千山,而我只能守在宫里,等待命运的安排。
正在思忖之际,见两名小内监匆匆行来,跪下叩头道:“参见婕妤娘娘,参见主子。”
谢容华问道:“小寇子,小扎子,何事这般匆忙?”
听她此话,我知道这两名小内监是羚雀宫里的人。
他们答道:“方才舞妃娘娘命人到羚雀宫,传令让你去翩然宫一趟,奴才们这才寻来禀报。”
谢容华看了我一眼:“姐姐,我先去一趟翩然宫,改日再到月央宫去找你。”
我回道:“去吧,见到舞妃就替我问个好,让她安心休养,祝她早日康复。”
谢容华答应着急急离开,瞬间转过曲径回廊,掩映在幽篁阵里。
我独自穿梭在花叶枝影间,看楼台层错,危亭曲栏,观水阁清池,波清似琉璃,锦鱼看落花。漫天白云,杨柳风迹,逐尽天涯随落叶。
忽闻玉笛轻吹,似觉云烟漫起,仙曲飘逸。寻笛声而往,转过假山亭台,见一男子凭栏扬笛吹彻,惹得群花探首,双蝶起舞。
因是男子,我又是宫里的嫔妃,不便相留,欲转身离去。
刹那间,笛音止住,那男子转过身来,与我迎面相望。我心中乍惊,顿时失色,这男子不是他人,却是那位选我为花魁,且对我许诺过的华服公子。如今,他为何会出现在上林苑,在此处横吹玉笛,寄兴风雅。
他身着白色锦衣,头戴赤金华冠,眉目比以往更加的俊朗,气度比从前更加的翩然。他亦打量着我,惊立在那,眼中却又认我陌生,想来他定是不能料到我与他会在皇宫相遇。
我面若红霞,顿觉灼热,见他不吱声,又不便上前,二人窘在那片刻。我回过头,搀着红笺的手急急地离去。
他不曾出言相留,但我感知得到身后那惊异的目光。
一路上与红笺不说话,匆匆赶回月央宫。
走至暖阁,只留下红笺相陪。红笺已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姐,方才真是吓我一大跳,那位王公子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王公子……王公子……”我低语道,仿佛想到些什么,可是心里凌乱不已。
他如何会出现在皇宫,这皇宫重地,除了天子与大臣,其余人等是无法进入。可是一般的大臣又怎会在上林苑横笛寄兴,难不成他是……我心中越想越乱。可皇上卧病在床,方才那公子神采奕奕,不像是身体欠安之人。
我让红笺唤来小行子,命小行子速去打听,皇上龙体是否安好些。
只片刻时间,小行子来报,皇上比昨几日好些,可是还在卧床调养。
这位公子突如其来的出现,彻底地打乱我心中的平静。他知我出自烟花之地,又与我有过秉烛夜谈,还曾许诺过要将我带离迷月渡,他究竟是何种身份,究竟是何许之人。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他不是当今天子。仅此一点,日后若再不期相逢,我就要与他保持距离,我是皇上的妃子,不能与任何陌生男子有甚密的交往,否则会生出祸端。
心中迷乱,想到当初他在迷月渡信誓旦旦,今日在上林苑中相遇,却不曾有过片语交谈。姑且不说这,日后我与他要形同陌路,想起那日我在迷月渡最后一个夜晚,为他抚琴高歌,那一句:君成千里客,我作葬花人。真真是应验了,如今虽不是千里客,却胜似万里之遥。他那般坚定地告诉我,我与他会有以后,且以后只为他一人抚琴,这一切都成了空话,让人心生怅惘。
他虽还不是我所爱的男子,却有过心灵的相交,在我心中,他与别的男子是不同的。我虽不曾许过他什么,可是事实却离开了他,入宫做别人的妃子,他亦没有对我守诺。我不知,我与他之间,究竟是谁薄幸。
许多的事涌上心头,令我无法排解,无法理清。我知道我需要休息,待歇息好之后,要将这事彻底地想一想,这其间的环环扣扣,到底是何起因,我如何让自己一步一步地落入这般境地,迷迷惘惘的不知所以。
看着红笺一脸的迷茫,我知道,她与我一样,无法理清这一切。
第二十章 秋凉零落翩然宫
我又一次在沉沉的夜色里被恶梦惊醒,一灯如豆,它用那微细的光芒支撑着我柔弱的生命。我感觉得到我曾经坚强的意志随着这暗淡的光焰渐次的消磨,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只要梦一消解,我又会做回从前的沈眉弯,那孤傲淡然的绝版。
立于窗前,在寂静的黑夜里听飒飒秋风,看竹影摇曳,想起白日在上林苑遇见的他,玄疑绕在心间无法排遣。
看着伏在床沿与桌案轻轻打盹的红笺、烟屏和秋樨,心中顿生怜惜,自我入宫以来,夜夜发梦,她们就一直陪伴着我,不曾离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沉思中猛然惊醒,不一会,听到小行子在外面匆匆来报,说道:“娘娘,羚雀宫的小寇子说有要事禀报。”
秋樨她们也被催醒,同我一起走去梅韵堂。此时梅韵堂的烛火通亮,一屋子的宫女内监站立在那。
见小寇子躬身立于正堂等候,我一上前,他立即跪下行礼。
我见他面容焦虑,便急问道:“何事如此惊慌,你们家主子怎么了?”
小寇子上前往四周一望,我知他意,便摒退了身边的人。他这才轻声道:“回娘娘的话,我们家主子没事,她请娘娘赶紧去翩然宫一趟。”
我心中一惊,难道舞妃出什么事了。于是不加思索,只带了秋樨和小行子随我出月央宫。
一路匆匆行走,两盏灯笼在沉沉的秋夜里显得更加的恍惚迷离。我不曾去过翩然宫,只是尾随在小寇子和小行子身后,在幽暗的曲径里穿行,偶有寒鸦啼叫,凉风拂过,身子一阵比一阵发紧。
我握紧秋樨的手,感觉得到她给我的力量。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来到翩然宫门口,无心留意宫门的风格雕饰,行至门前,已有内监相迎。对我行过礼,匆匆带我进殿。
一宫女又将我引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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