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管平静,可心中的感觉依旧无法言喻。
谢容华手执杯盏,闻着杯中的茶香。低低说道:“又是这梅雪香茶,还以为再无机会品到姐姐亲自煮的茶了,竟不料还有此机缘。”
顾婉仪抿了一口茶,点头道:“是呵,以为再无机会品到这茶,再无机会相见。竟不料还有此机缘。只是短短的时间。仿佛历经沧海桑田,今已非昨。”
我低头沉默。心中与她们一样,有万千感慨,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
画扇品着香茗,浅浅微笑:“今已非昨,是的,今已非昨。”
我平静地看着杯中的梅瓣,清香四溢,只低低说道:“今日也会成为昨天,明日亦会成为昨天,所以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今日为昨日感叹,明日又为今日感叹,人生总是在重复,重复到最后自己也厌倦了,厌倦到老去。”
谢容华放下茶盏,执过我地手:“姐姐,你的心性是更加淡了,看到你如此平静,我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话语间尽是禅意,这与你在翠梅庵停留的时日长有关。只是有一事,我不明。”
我抬眉看着她,微笑道:“何事,你说。”
“姐姐为何不留在翠梅庵,而要回宫来呢?”谢容华看着我,她的眼神告诉我,似乎她知道许多,难道她亦知道我地身世?不然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倘若我是以皇后的身份去翠梅庵小住,又怎么会长留在那呢?又或许她觉得我心性冷淡,看破红尘,适合居住在翠梅庵,而不再适合这紫金城。
“因为我知道,那里不是我沧海桑田的家,不属于我的地方,我不会强留。命运就是这样,任凭你转来转去,到最后,依然会让你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哪怕这地方并不适合你,并不是你真正要想逗留的,可是还是要回来。你明白,妹妹?就像你一生困在这紫金城,纵然现在皇上驾崩,你依旧无法离开。”我很平静地说完这段话,不只是对她,还要对顾婉仪和画扇说,因为我们有着同一种命运,我们的命运就是今生扣住在后宫。
“纵然回来知道是这样地结局,你还是回来。”画扇转眉看着我,看来她们都是极度聪慧的女子,许多的事心里都明白。
我缓缓点头:“不错,结局我早已知道,我回来,就是勇敢而平静地面对结局的。”
顾婉仪惊讶地看着我,问道:“湄姐姐,你说,这结局你早已知道?你早就知道皇上会……”
我微微叹息:“是的,早已知道,只是那时不在意,而这一次在翠梅庵,却深切地体会到,感觉得到他的生命在渐渐地消失。.可我终究还是来迟了,与其说是来迟,莫如说是我有意吧,是我不想面对,又或者说我与皇上地缘分就是如此。”
画扇轻执我地手,问道:“是不是楚先生告诉你的?”
我扫了一眼谢容华和顾婉仪,她们表情平和,看来我与楚玉地事她们也知道几分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回避地,只点头回道:“是的,楚玉告诉我,在很早的时候告诉我,他说皇上的命数是。盲,不寿。那时我不能理解,直到后来我眼盲,然后皇上再眼盲,再到我离开,才不得不信。”
“既然你知道,我去翠梅庵时你为何不与我一同回来呢?”画扇有些激动,脸上微微涨红。
我平和地答道:“方才已经说了。我不想面对,还有我与皇上的缘分注定就是如此。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分别。”
画扇叹息:“他总算还是知道你来了,总算留下最后一口气。”
谢容华眼角湿润,低声道:“太伤情了,如今再说起来,还是这样伤情。”
顾婉仪叹道:“后宫地姐妹都说皇上是为湄姐姐而死,思念成疾,才会如此。”
画扇微恼:“她们说的话有几句能信,皇上虽然是思念湄儿。可是太医说了,与相思无关,是皇上患有内疾,又长年为政事操劳。气血攻心,才发病。”画扇是个聪明的女子,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这样说,就是要保住皇上和我的名誉,她不想事情被她们夸大,在皇上驾崩后还惹来流言蜚语。
我浅浅地笑:“她们说什么又有多少关系,皇上仙逝。她们也大势已去,再说这些,又起得了什么作用,纵然大家都这么认定,又能耐我何?陪葬么?皇上已入土为安,就算没有。陪葬又如何?”
谢容华宽慰道:“姐姐。你莫要如此心冷,我们依旧有许多活下去的理由。”看着谢容华。我想起了贺太医,其实皇上已逝,他们可以远走,没必要在这后宫断送一生,也许我该找个机会劝劝她。
我微笑地看着她:“我不是心冷,是觉得一切已无太多意义。”
画扇轻轻说道:“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说。”
我道:“姐姐尽管讲来,这里又无外人。”
“大齐有这样的规定,先皇驾崩,只要是他没有临幸过的妃子,新帝喜欢地,都可以留下。纵算是临幸过的妃子,只要不去太张扬,也是可以在一起的。”画扇字字句句,说得清晰,她的话顿时在我心中掀起巨大波澜。尽管我知道她说此话的用意,却不知她为何如此鲁莽这样说出来。
谢容华和顾婉仪的眼神瞬间落在我的身上。
我忙制止住:“姐姐,这时候,说这些实在不合时宜。在你们面前我也不必遮掩什么,我与陵亲王至今都是清清白白,连有缘无份都算不上,因琴笛相协,只是高山流水的知音。”
画扇也许自知话说得太快,平复下来,又说道:“妹妹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也不必再顾忌什么,既然你决意离开翠梅庵,回到宫中,就应当执掌后宫,继续你的至高无上。至于其他,都不用去在乎。”
谢容华轻轻点头:“画扇姐姐说得也有道理,湄姐姐,你不妨考虑一下,凭着陵亲王对你地情义,此事不是不可能。”
顾婉仪低低说道:“只要是湄姐姐自己的选择,我都。”
我微涩一笑:“这么些年的姐妹,我要什么,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么?”
画扇低低叹息:“就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不想你心枯寂,不想你生无可恋。所以才要为你考虑,让你尝试着接受另一种快乐,另一种幸福。”生无可恋,又是这四个字,原来画扇是这样了解我,了解得刻骨。她知道我心中地想法,甚至知道我想要的选择。
“姐姐,许多人,许多事,都不能再改变,遗忘意味着背叛,接受意味着放弃。我不想再去经历那些轮回,我厌倦了,心已倦,再不想有任何的牵扯。”我一字一句,平静地回答她,告诉她,真的是如此。我回来,是因为我命里注定要在这后宫,而不是因为其他。
谢容华微微叹息:“一切就依湄姐姐,如顾妹妹所说,湄姐姐无论怎么选择,我们都会。”
我感激道:“谢谢你们,爱我,就依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的需要别人的理解,我需要她们知道,我要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而她们只需要我,就好。
静谧地夜,下着雪,整个后宫经历了一场劫数之后,已经渐渐地平复下来。只是许多人的伤口,依旧无法复合,比如我,此时看着窗外的雪,依旧会想起淳翌,那么多的日子|Qī|shu|ωang|,他与我在此临窗赏雪,如今尘海寥廓,音踪难觅。
我们只是安静地品着茶,不再言语,各自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因为,我们在后宫,从此后,再无风华,只能冷落度日。也许,大家都该想着,未来那漫长的岁月,该如何过好。
雪落无声。
第一百七十一章 长宁宫中初相遇
纷飞的大雪覆盖了大地山河,将紫金城装扮得洁白无暇,也催醒了上林苑的千万树梅花。风景依旧,只是有些人死去了,有些人还活着。
如预想的一样,先皇的妃子各自寻找自己的出路,再无心情来与我争斗什么。而当今圣上的妃子因初进宫来,还没稳固地位,不敢轻举妄动。我的身份显得尤为特殊,我是当今圣上的皇嫂,她们也不得不敬我几分。
凤祥宫依旧空空,淳祯登位后没有立后,心中想着,又不知多少为将要为这凤座付出代价,今后又会有一番后宫的战争,只是再也与我无关。不免为淳祯叹息,像他这样喜欢山水风月的帝王,又如何地面对自己妃子的勾心斗角,都说他风流,可是几年的相处,才知道他并不会四处留情,对我也若即若离,因为他始终不愿迈出那一步,伤了他和淳翌的手足之情,也不愿将我与他之间这份美好给轻易击碎。
如果你想要结束一切,上苍会给你机会,让你将这世间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当太后遣她身边的总管内监来月央宫传旨要召见我时,我显得异常的平静,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我想不到见她会在淳翌死后。
坐在菱花镜前,红笺为我简约打扮一番,虽是第一次见太后,可皇上驾崩,我着一身素衣,只需轻妆淡抹。我不想要那种我见犹怜我的娇态,自己在镜前打量一番,淡定从容。比从前多了几分成熟。
宫车碾过长长的御街,两旁堆积着高高地雪山,长宁宫我曾路过,却从未有一次进去。因为太后清修,所以长宁宫座落在比较清净的地方。这次前来。我只带上了秋樨。记得我初进宫时。秋樨告诉我,太后曾经执掌大权。是个驰骋风云的人物。自大齐太祖皇帝死后,淳翌登基。她便住进长宁宫,吃斋念佛,不问政事。
在我想象中,她应该有两种性情,也许她是一个极度严厉。性格怪异的太后,也许是一个面相温和,心地慈悲的老人。无论她属于哪一种,我都坦荡地面对,因为我已心无所惧。
当我与她近距离相对时,才发觉,她真地是一个落尽繁华地女子,只是不是老人,她依旧年轻。面相慈善。不施粉黛,不着朝服。素妆纯然。
她手持一串翡翠佛珠,打量着我,说道:“不必拘谨,坐下吧。”
我一时间竟忘了施礼请安,忙福了一福:“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吉祥。”
她脸上并无表情,只回道:“无须多礼,坐吧。”
坐在她身边,闻着这殿内氤氲的檀香,用眼睛地余光扫过了这里的装饰,非常地简洁,与庵有几分相似。
她继续打量着我,说道:“果然是落落大方,天香国色,不是一般女儿家的娇气,虽然柔弱,却见风骨。”太后的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的一句果然,说明她之前对我有着一定地了解。我不知道她为何一直不肯召见我,也许今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我诚然道:“多谢太后赞赏,臣妾蒲柳之姿,配不起那几个字。”
“哪几个字,天香国色吗?不过这几个字是不太适合你,倾国倾城更适合你。”说到倾国倾城这四个字,她特意提高嗓音,我听得出,话藏机锋。所谓红颜祸国,莫过如此,我倾了淳翌的国,倾了淳翌的城,甚至要了他的命。
我心无惧意,反而微笑看着她:“太后唤臣妾前来,是赞臣妾的美貌么?”
她终于笑了,淡淡道:“自然不是,看得出,你也是个豁然的人,所以我们今日的谈话,不需要有任何的拘谨。如果你愿意,可以不必自称臣妾,而我也不自称哀家。自从住进这长宁宫,太后这头衔也是挂名的,我早已淡定。”
我微微点头:“是。”我心中想着,你可以不自称哀家,我还是要自称臣妾。
太后端起一盏茶,淡品一口:“还是言简意赅地吧,把想说地说完去。”
“太后有话尽管吩咐。”
“你可知为何入宫这么久,哀家一直没有召见你吗?”她缓缓问道,还是自称哀家,看上去有太后风范。
我摇头:“臣妾不知,这也是臣妾一直不能明白的事。”
她脸上渐渐地恢复了平和,轻声道:“一则是因为哀家不再参与政事,在这吃斋念佛,自然也不喜见生人,再者那时与秀女初进宫,有皇后做主,哀家也没办法接见。”
“只是这些么?”我温和地看着她。
她浅浅地笑:“不,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之后皇上对我专宠,我又给后宫惹起了不少事端,太后在长宁宫不想关心此事,也不愿见我。”我说得极度的牵强,几乎有些后悔,在她面前自作主张去猜测了。
太后依旧浅笑:“你说得也对,也不完全对。那时皇上总在哀家面前夸赞你,他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所以尽管后宫有些妃子在哀家面前指责你的不是,但是未曾谋面的你,依旧给哀家留下了好的印象。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不是吗?”
沉默片会,我低低问道:“太后,您就不怪罪臣妾么?”
“怪你什么,怪你太过优秀,让我儿子痴迷,还是怪皇上太过多情?”太后这句话,令我心惊,只这一句,我就明白,她是友非敌,她今日前来,绝非要批判我。
我莞尔一笑:“因为所有的人,都说红颜祸国,而且皇上驾崩。臣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