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着一盏暖暖的热茶,觉得有种麻木的疼痛。
妙尘师太什么也没有问我,她知道,想说的话,我自己会说。
我在漫长的寒冷中回过神来,看着妙尘师太,询问道:“师太,你说这一路上马车还能行走么?”
师太凝神看着我:“你的意思是说想要驾着马车出去?”看着妙尘师太的神情,其实她知道我要驾马车去哪里,只是没有拆穿我的话。
我点头:“是的,要离开这里。”
妙尘师太答道:“不是不可以,只是积雪太深,有一定的难度和风险。”
“那就可以,今日就离开吧。”我语气平静,将离开两个字说得很轻巧。
妙尘师太看着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万顷河山皆尘土
细碎而苍白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我的床榻上,雪后天晴,这雪终于停了,来自冬日的第一场雪,就下了这么多天。这缕阳光告诉我,往日的阴霾已经尽散,都在昨夜消亡。如果我无法站在阳光底下,那么昨日我也随着他一起消亡了。
我想起了昨夜我吐的那口血,我心底知道那昭示着什么,而今日我就要去面对那一切。站在阳光底下,让阳光照彻我内心的寒冷与荒芜。勇敢而平静地接受现实,经历了这么多的挣扎,我想我会比任何都淡定、都冷静。
不必再收拾什么,不必与任何人道别,只需要拎着行囊,离去。
妙尘师太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马车,她看着我,无言地看着我,她知道,该离去的人是如何挽留都留不住的,更何况,她并不曾想要留我。平静到了最后就是无情,而我真的要做一个无情的人,因为,情字伤人,情字累人。
坐上马车,在看一眼翠梅庵,被茫茫白雪遮掩的翠梅庵,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晶莹透彻。看着大殿,心里与佛暗暗告别,妙尘师太手持木捻珠,伫立在门口,看着我离去。我不去揣测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也有不舍,还有祝福。
离去,不再回眸。
马车驶过金陵城,掀开轿帘,对着这个繁华的街市再看一眼,盛隆街、楚钏河、毓秀阁、还有烟花巷,迷月渡。一切都会成为我前生的梦,前生的沈眉弯。
琼醉山河,我眼前地世界都是冰雪,洁白的雪,在阳光下。需要一点一滴地融化。人间的美景。莫过于此了,只是世人无法淡漠一切。沉浸在如画的景致中。许多人不能,我也不能。
离宫越近。我的心越紧。
跟梦里相似,我进宫后,长长地御街,竟无一人,直到我抵达了月央宫。
这扇厚重地门扉还是为我开启。而月央宫的人,依旧如初地拥簇着我,画扇携着秋樨还有梅心、兰心、竹心、菊心都在,小行子,小源子,我脑中突然划过一道念想,倘若还给我重来,我一定留下,我舍不得他们。我愿意就留在月央宫。我不要做什么皇后,不要恩宠。只要安心地住在这里。
可我知道,一切已经太迟。在画扇地表情里,我就看出,一切已太迟。
画扇牵着我的手,直往梅韵堂行去,所有地人都留在大堂,唯我与她匆匆朝暖阁走去。我心跳很快,昨夜我就是这样进去的,我不想看到那一幕。
画扇焦急的看着我:“妹妹,你怎么才回来。”我知道定有事发生,忙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
进门的瞬间,我惊讶地立在那,我想此刻我的脸色一定苍白,因为我看到淳翌躺在我平日喜欢地梨花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
我转眉看向画扇,画扇眼泪迷朦,只低低叹息:“皇上等了你好久了,你快去看看他。”
我急急走至淳翌身边,他好憔悴,瘦了许多许多,他呼吸很弱很弱,几乎闻不到他的呼吸。我用手颤抖地抚摸他的额,带着哭腔:“皇上,湄儿回来了,皇上,湄儿回来了。”
我感觉到他合上的双眼有微微的闪动,可是他的呼吸真的好弱,我快要感觉不到了。我看着画扇,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请太医,皇上是怎么了?”
画扇抹着泪,叹息道:“之前都有请的,可是前日突然发病,皇上就从养心殿搬到月央宫来等你。他不许我对外声张,也不见太医,不见任何人,只是躺在这。直到昨夜,昨夜皇上……”画扇哭泣起来。
“昨夜怎么了?”我问出这话,心口绞痛。
“昨夜皇上突然就成这样子了。”
我坐在淳翌身旁,握紧他的手:“皇上……皇上……”
“妹妹,太迟了,你看不出吗?太迟了。”画扇话语哽咽。
我起身握紧画扇地手,急问道:“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昨夜皇上突然病重,即将临走前叮嘱我,不要声张,一定要坚持等到你回来,他坚信你会回来。他能留着这最后一口气息,只是为了等你回来。可是他不能再说话了,他知道你回来,知道你在他身边,却再也说不出话了。”画扇说完放声大哭。
我缓缓地坐在淳翌身边,看着他苍白地脸色,闻着他那微弱的呼吸,我知道我真地是来迟了,他这最后一口气,只为等着我的到来,而我一来,他就要彻底离开,离我而去。
一切如预料的这般,我反而平静了下来,异常的平静。
我朝画扇挥了挥手:“姐姐,你先出去会儿好么?我想一个人陪着皇上。”
轻轻抚摸淳翌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脸。这个男子,为我付出了太多,自我进宫就一直恩宠于我,到最后,不惜为我付出双眼,如此情深,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他。
“皇上,湄儿知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怪我来的太迟,这一切真的注定,注定我们缘分只有这么久。可湄儿是有感应的,昨夜湄儿梦见你了,就在这月央宫,你躺在这梨花木椅子上,那时候,湄儿也吐了一口血。”我握着淳翌的手,冰凉,几乎没有一丝温暖。
我轻轻地倚在他的身上,尽管我感应到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依旧喃喃道:“皇上,你知道么?其实湄儿心中一直舍不得你,一直喜欢你。原谅我的来迟,原谅我,尽管我知道一切,可我还是不肯回来,请你原谅我。”
他没有回话。他真的不会再回话了。楚玉很早以前告诉我,盲。不寿,就是如此。这结局就是如此,再也不能改变,再也不能。
握着淳翌地手:“皇上,以后湄儿再也不离开你了,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当作过眼云烟,从今后,我都陪在你身边。这样好,活着的时候我忘不了我是大燕公主,待死时,一切都可以忘记。纵算驰骋风云,拥有千秋江山,到最后,都是一掊香土。又能真正留下些什么?”
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从烟儿离开的那一日。之后便再也没哭过。
“皇上,你安心去吧,不要不舍,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没有什么放不下,你好好地去。我也许会守在月央宫,也许会随你而去,只是我答应你,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在哪,都陪着你。”我抚摸着他的双眼,他那早已看不到一切光明的双眼。
我感觉到淳翌地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消失,感觉到他离我渐渐远去,就这样平静地看着,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是我无法承受的。
直到淳翌彻底地停止呼吸,我看到他眼角流下地两行泪。那一刻,我问自己,有多少的遗憾,可以重来?
他走了,有遗憾么?他有没有带着遗憾走。尽管,他留着呼吸等我,可是没有与我说上一句话,一句话也没说。这样至死地等待,究竟值不值得。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也不记得坐了到底有多久,只是坐着,看着他,看着睡着的他,这个男子,与我同床共枕的男子,与我海誓山盟的男子,与我踏雪寻梅,与我一起喝琼花泪的男子。
我脑中闪过他与我相识第一天地情景,毓秀阁,然后又在迷月渡,最后才到了月央宫,初进宫时,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才真正在一起。一幕幕,都在脑际闪现。他疼我,宠我,救我,甘愿为我付出一切。最后知道我大燕公主的身份依旧如此,不曾更改,直至死。我若不是他的劫数,又怎会有这样的悲剧?
画扇轻抚我的肩,轻轻地哭泣:“皇上走了么?”
我平静地回答:“是的,走了。麻烦姐姐安排一下,还是让皇上回到养心殿,然后再去通报一声,就说皇上驾崩了。”
“好,妹妹保重身子,你就留在月央宫休息。你身为皇后,是否要主持大局?”画扇握我的手,低声问道。
我轻轻摇头:“不了,我很累,姐姐,你通知陵亲王,这些事让他去处理,后宫的事,交由你就好,交由你,我放心。”
“好,那你好好歇息,一切都有我。”画扇擦干眼角地泪水,这句话,令我明白,她在后宫已经有非常高地地位,其实她才是那个可以统领后宫的女子。
只是淳翌这一离去,又会发生怎样地变故?大齐朝仁义,对先皇的妃子,只要是四级以上的嫔妃,都可以留在后宫的一些殿宇居住,直至老去。纵然画扇可以执掌后宫,如今淳翌一死,地位也要一落千丈,任她有多大的能耐,将来也是要住进冷宫,平静度日了。
我心已淡,对这些再无任何感觉,像画扇这样聪慧的女子,更加能自宽自解,我又何需为她操心。
对于我这么多日的失踪,一回来就是皇上的驾崩,我不知道她们会做何感想。但是后宫那些厉害的角色都被除去了,其余的人又能耐我何?就算要如何,今日的沈眉弯又岂会怕了她们?
如今我心中想着两个人,一个是我进宫以来,从未谋面的太后。我不知道她为何一直不肯接见于我,就连我登上后座,都不曾去参见她。或许她真的看淡一切,只静心地在她的长宁宫吃斋念佛,不见外客。如今淳翌的死,她是否能做到淡然?但是无论如何,就算到最后,我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又如何。没缘分一生住一个地方,也是不会相见的。
还有一个人是淳祯,淳翌一死,纵算他再不愿做皇帝,这位置他也坐定了。就算是轮回,当初他让位给淳翌,如今淳翌还是交还与他。所以说,欠了的终究还是要还。
淳祯,我又该如何去面对淳祯。与楚玉相见无期,与淳翌相见无期,我与淳祯,又会怎样?
不愿去想,我想静静,我需要静静。
欠了的终究是要还,到底是别人欠我的?还是我欠别人的?
第一百七十章 今宵雪落又无声
皇上的驾崩给整个紫金城乃至整个朝廷、整个天下都带来了震惊,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朝代的更迭,帝王的替换,从来都是如此。大齐江山稳固,皇上驾崩后,大家都知道新帝会是谁,尽管许多人想要争夺帝位,但是都知道徒劳没有结果。争一争,闹一闹,也就烟消云散了,该如何还是会如何。
后宫陷入在一片悲伤与凌乱中,而我独自在月央宫平静,这样的平静,会令所有的人觉得我无情。无论是那些真心待我的,还是那些背后漫骂我的,对我来说,我都可以视若不见。
待上皇上的后事办理了,淳祯登基,其间经历了多长时间我已经忘记。只觉得很漫长,也很短暂,其实想来不过是回眸的瞬间。
我依旧住在我的月央宫,没有人来打扰我,这个时候,她们各寻出路,自身难保,又怎会有多少闲暇来管我这个前皇后。而后宫的事我不闻不问,皆由画扇打理,此时还有个人站出来维持大局,已是求之不得。
新的帝王,到时又要选上新的妃子,曾经王府的妃子都要搬进后宫,这算得上是浩大的工程。后宫的嫔妃,佳丽都会清除大半,剩余的一些地位高的,也给安排好了殿宇。
我和画扇继续留在我的月央宫,又跟她商议,让顾婉仪随谢容华一起住在羚雀宫,这样离我月央宫也近,又不是主要的宫殿。不冷不暖,也不惹来闲话。
结束就等于开始,这句话一点也不会有错。淳翌的结束,又是淳祯地开始,先皇频妃的结束。又是新的嫔妃的开始。有多少的悲哀,就有多少地欢乐。
这一日黄昏又下起了雪,谢容华和顾婉仪相邀来到我的月央宫,自我回来之后,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与她们至今还未曾好好地相聚过,好几次,都是匆匆地见过一面。p.1
絮雪纷飞。围炉品茗,今时再不同往日,我不是皇后,她们也不是谢容华,不是顾婉仪,今日的我们,只是故人相逢,姐妹重聚。
坐在我的暖阁,围炉煮茗,大家似乎都从阴霾中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很平静。对淳翌的死,我们都有心伤,曾经没有过多少争执,今日也不会有多少遗憾。我只是在替画扇惋惜。她在后宫可以风云不尽,只是她的繁华也太短暂。
紫金城的梅花已经在流转地光阴里悄然绽放,曾经与我赏梅的人逝去,曾经为我折梅的人远离。青花瓷瓶里插着几枝白梅和绿梅,是我让红笺折的。睹物思人,尽管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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