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能来这就已经是软弱了,佛不会对一个软弱的人去惩罚什么。再说,佛从来都不惩罚世人,只是解救。”
“解救。”我嗤之以鼻。
我知道,今日的对话该到此为止,我该去见妙尘师太,入住下来,因为在这庵里,具体要住多久,还不知道。
跪首,是我对佛的尊重。
转身离去,我的背影告诉我,佛一直在看着我,他说我痴儿,岂不知他自己也是痴儿。
踏出槛外,我会心地微笑。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参一段万法归心
行走在庙宇的长廊,阳光倾泻在瓦当上,照见我单薄的身影。微风拂起我翩然的衣袂,任我如何的行走,都踩不着自己的影子。
妙尘师太手持一串木捻珠,走在我身旁,低声说道:“娘娘,一路旅途劳顿,贫尼早已命人将你住的厢房打扫干净,只须进去歇息便好。”
我转眉看向师太,疑惑问道:“师太怎知我会来翠梅庵?”
妙尘师太微笑道:“贫尼虽会占卜算卦,可是还不能猜测到娘娘今日会前来。但是贫尼知道娘娘迟早会来小庵,故娘娘居住的厢房贫尼一直遣人打扫的。”
我闻后心中颇受感动,笑道:“难为师太有心如此,所谓扫尘待客,就是这般了。师太尽管直呼我的名字,在这里我不想有任何的拘泥,想必师太也明白几分。”
妙尘师太点头:“是,贫尼记下了。”
厢房里洁净无尘,玉香炉里的檀香袅袅,一个醒目的禅字挂在墙壁上,让心顿时沉静下来。案上横着古琴,经卷,香油灯,还有木鱼。其实我喜欢这样的黄卷青灯,喜欢这样禅寂的光阴,只是内心深处还有蠢蠢欲动的激情,无法排遣。困在皇宫里是作茧自缚,逃离那里,来到翠梅庵也是一种懦弱的遁世,这两种,都不是一个骄傲的人所要的。红笺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说道:“小姐,既然来到这,咱们就安心住下。我也喜欢这里,比宫里清净自在多了。”在这瞬间,我似乎明白了红笺的心里,这几年,她随我在宫里。每日都为我悬着一颗心,我被人算计,或是我受了伤,或是我被皇上过于的恩宠,她都忧心着。尤其这一次我落秋千之后,盲了眼,再加上得知我身世地秘密,她每日更是寝食难安……;16K.Cn。生怕此消息被人知道,我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给了红笺一个柔和的微笑:“好,我们就多住些日子,我也不想回宫。”
因感疲累,一下午躺在睡榻上,回想去旧年的雪夜,我还与楚玉画扇在此通宵夜话。关于那个红衣女鬼,如今又去了哪里,是投胎转世还是依旧魂魄飘荡?还有那只被救下的白狐,又结了一段怎样的尘缘?楚玉地不告而别。难道今生与他就真的缘尽?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我与他还可以重逢?
城外的柴门小院,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会选一个日子再去的。不管楚玉是否还会在那如初等我。不管是否还能相见,我都要去一次,就算是为这段情缘做一次了断,我也要去。
晚上用过素斋,立在月光的苔院下歇息,只觉秋风萧索沁凉,菩提叶纷纷下落。我紧了紧风衣,觉得冷。
妙尘师太不知何时立在我身边。低声道:“娘娘,这里风凉,不如去我的禅房坐坐。”
我点头微笑:“好,只是别再唤我娘娘,直呼小名便好。”
妙尘师太禅房,一盏香油灯。虽然黯淡。却照得见每一个清幽的角落。
桌上摆放着一盘棋,几卷经书。一方木鱼,檀香袅袅。我想起了那一年来到翠梅庵,妙尘师太与岳承隍对弈,他们有一盘棋,十年未分胜负。想来妙尘师太与岳承隍交情非浅,她一定知道关于他的身世秘密,就算不知,也会对这个人有很深地了解。
妙尘师太为我斟茶,微笑道:“眉弯,这是旧年的积雪,我煮了一壶新鲜的茉莉,你品尝一下。”
我举起杯盏,顿觉芬芳宜人,禁不住问道:“这时候还有新鲜的茉莉么?”
“有的,晚秋的茉莉更是芬芳,只是不多得了,素闻你品茉莉,命小尼摘采得来。你尝尝,味道如何?”
我轻轻品尝一口,点头赞道:“果然是好茶,喝完觉得骨肉都是冰清的。”
妙尘师太微笑:“好茶需要懂得的人来品,方不辜负这份冰洁。此茶能找到像眉弯这样的知音,也是她的造化。”
我轻轻摆手:“眉弯承受不起,只有以师太地心境,才配得起如此的好茶。以我如今的心境,只怕是糟蹋了这芬芳。”
妙尘师太亦举杯淡品,笑道:“好茶也要寻得知音,一个人品来无味。”
我静静地品着茶,禁不住还是问道:“师太,眉弯有一事,想要请教师太。”
“你有何事请讲。”
我凝神:“请问师太与岳承隍岳大人是否有很深的交情?”我在师太面前直称岳大人,对于他这个人物,实在让我无法分晓清楚。
妙尘师太定了定神,凝视着我,轻轻点头:“是地,很
“十年之多?”我抬眉看向她。
“是的,十年之多,许多年了。”妙尘师太毫不忌讳地说出口。之后看着我,叹息道:“眉弯,其实在此之前,我就知道你进宫会发生的事。如今,看来一切已经应验了,你离开皇宫,来到翠梅庵,如果没有猜错,在你身上发生了许多不快乐的事。”她没有再自称贫尼,此时我与她之间,没有世俗礼节的隔阂。
我不解地看着妙尘师太,仿佛在她的眼中我已是透明体,低低回道:“是的,发生了许多不快乐的事,这一切,师太一定会告诉我两个字命定。我不想找任何地借口推脱,我承认是命定,或许关于我的许多事,也尽在师太的掌握中。”话毕,我心中想着,虽然妙尘师太不如楚玉那样可以知晓过去与未来,但是她能占卜算卦,凭着他与岳承隍的交情,一定知晓些什么。既然岳承隍会杀去我的养父养母。在我小地时候,他就一定知道我地身世秘密了。他没有照顾我,任由我落魄江湖,沦落风尘,直到最后。是我自己与淳翌结识,才有了今天。想必最不希望我入宫地便是他了,他既无颠覆大燕之心,又怎会希望我这个前朝公主再入宫去惹来事端?
妙尘师太看着我,眼中藏有深意,似乎她知道我此时在想些什么。她忽然执我的手,沉声道:“是地,我都知道。许多地事,都知道。”
“关于我的身世?你都知道么?”我抬眉看着她,给她一个不容躲闪的目光。
她毫不躲闪,直视我:“是的,都知道,早就知道。”
“那你为何,为何……”
“为何不告之你?为何不在你几度来翠梅庵告之你一切,将你隐瞒这么久。”妙尘师太接过我的话,把我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沉默,无言相对。因为妙尘师太不告之必有理由。就像楚玉也知晓我的身世,他也不曾告之我,或许他们认为,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原本就该隐藏,非到万不得已,都不能说出。楚玉也是到最后情急之下才告诉我,尽管他们都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始终希望会有奇迹发生,试图可以改变我地命运。这样想来,他们都是用心良苦,而我又何必再多说什么呢?
妙尘师太叹息:“明知一切都逃不过。其实说出来,也许会适得其反,也许与现在结果大同小异,我深知这个过程难以避免,所以……”
我点头:“我明白,难为师太了。”
师太依旧叹息:“当初也想留你在庵里。我知你有慧根。可是尘缘未了,强求是不能。命里注定要青云直上。这是逃不了的祸,躲不过的福。”
我清冷地笑:“是呵,自古都说祸福相依,想必就是如此了。当初我是那般骄傲,执意不留在此处,眷念那万世红尘,纵然如今沧海桑田,人事偷换,我依旧故我,不肯低头。”
“你还要离开么?”师太问我。
我展眉笑道:“师太认为我会舍得皇后的凤座,舍得人世的荣华,甘愿在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么?”
师太亦笑道:“你对那凤座,何曾有过丝毫的期盼与眷念,是仇恨与迷茫将你推向那个后宫的顶峰,拥有了,只会更加空虚,更加不快乐。”师太的话直逼我心,世间的高人如许之多,原来我才是那个最痴最傻的,最不通透地人。
我眼目迷离,喃喃道:“无处可留人。”
妙尘师太双手合十:“施主不必彷徨,翠梅庵的门为任何有心人开启。”
我淡笑:“很遗憾,我不是那个有心人。我曾经说过,我只做这里的过客,不做这里的归人,我说话算话,绝不更改。”想不到尘埃落定,我依旧不肯痛定思痛,反而还是这般傲气凌凌,性情难改,终究是难改。
妙尘师太持木捻珠,双手合十:“心生万法,万法归心,一切随缘,不求不舍。”
我看着那盏闪闪摇摇地香油灯,闻着檀香,品着清茶,其实我心中是喜爱这样的意境,也向往这样的意境。只是心中无法彻底放下尘念,一怀傲骨不肯弯屈,才会有今日的彷徨与踌躇。再者我此番出宫是因为心中烦闷,本想行走江湖,随浪横舟,只是心中还念着翠梅庵,方来此处,又加上还有心愿未了,就是我与楚玉之事,始终牵念。
师太望着窗外,对我说道:“施主还是先行回厢房歇息,暂时在小庵住些日子,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至于你想知道的,我会慢慢告诉你。”
心想着夜凉露重,于是回道:“那眉弯先行告辞,不打扰师太诵经理禅,空闲之时再来叨扰。”
师太对我施礼:“修佛修心,施主就安心在此处住下,佛前的青莲灯,会照见你明亮的未来。”
我回礼道:“谢过师太,眉弯一身罪孽,只盼着每日吃斋理佛,可以洗去一些错过。不求全新地自我,也不想腐朽之至。”
穿过疏风的长廊,一弯冷月从翠竹间洒落,我又见着了自己的影子。来的时候是苍白的,此时是如墨的黑色,任我如何地追赶,都踩不着自己地影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漫漫河山似烟云
一连几天在翠梅庵,白日夜晚皆在后院闲走漫步,尽赏庵院清秋景致。后院几株晚桂还散发出沁人心骨的芳香,我折桂赏月,倒觉得清净自在。庙宇与皇宫的确不一样,同样的树木会有不同的灵性与感想。
每日早晚课,都去大殿诵经听禅,佛总是温和地看着我,在他的心里,一定以为我已经平静地接受这里的一切,甚至以为我会永远留下。都说佛知晓世间一切,可以穿透人心,但是我的心,他未必可以穿透。一切讲究缘法,因为自认为与佛结缘,他才无法更好的懂得我。
月色微朦,霜寒露重,我临着窗台而坐,一盏香油灯在微风中摇曳,照见这清寂的岁月。我打心里喜欢这样的清寂,只是真的没有把握我能忘记一切,只一颗心的留在这里。
正坐着,闻得敲门声,红笺走过去开门,只见妙尘师太身边的小尼姑对我施礼道:“施主,师傅命小尼过来请施主去她的禅房。”
我本想问她何事,结果作罢,想来妙尘师太唤我前去必定有事。于是回道:“好,劳烦小师父跟师太说声,我一会就到。”
抵达妙尘师太禅房时,只见师太与岳承隍在灯下对弈,这夜晚,庵里大门已关,岳承隍怎么还来到此处。
岳承隍见我进门,忙施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看着他,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但终究还是压抑着,淡淡道:“岳大人免礼。”我还是没有将那一声爹爹唤出口,想起那种种是非,楚玉告诉我,他是前朝王爷。又让大燕沦陷到大齐之手。虽然这是定数,就算没有他。大齐也要灭大燕,但是我实在无法再那样称唤他。
他看着我。那眼神,我知道他明白许多,或许妙尘师太告知他一切,或许他早就知晓一切。这个人物,在我眼里从来都是那么诡秘。那么不简单,如今,我更不能简单地看他。
盘膝而坐,我朝师太微笑:“师太,不会打扰你们下棋吧。”
师太双手合十,微笑回道:“不会,这棋已下了十年之久,又怎么会在意这点时间。”十年,多么的漫长。我又想起了师太与岳承隍必有不寻常的交情。
三人坐着品茶。窗外一片悄寂,因为秋凉。连虫声也不曾有。只有微淡地月光透过窗牖洒进禅房,更添几许清韵。
我想着师太唤我前来,定与岳承隍之事相关,而岳承隍深夜来访,也一定有缘由,就等着他先启齿吧。
岳承隍品一口茶,转眉看着我,缓缓说道:“娘娘,你与我之间的渊源想必你已经知道,事到如今,臣确实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
我淡淡回道:“岳大人不必客气,在这里直唤小名便好,我们也用你我相称,这样也更方便细谈。”话毕,我看着面前这个丰采卓然的男子,想着他是我的亲叔父(奇*书*网^。^整*理*提*供),整个大燕朝都已毁灭,只有他是我最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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