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亵衣,新月摸索着在自己肚皮上一笔一划重复的写着这个名字,双唇忍不住向上翘起。
大少爷真是了不起,他比自己还小呢,不但供养了这边几个人的日常用度一切开销,还为老爷夫人买了宽敞的大宅院,又买下一个带了上百亩地的庄子。
村里边,有些人家的子女或是男人在城里帮工,听他们说,皇上前天封了四皇子做太子。
真好,大少爷就在四皇子身边做事,等四皇子慢慢长大,大少爷一定会得到重用,要是有一天四皇子登基做了皇帝,大少爷会做多大的官呢?
新月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结果。肯定是非常非常大地官。到时候他一定会很辛苦。嗯。自己要努力学习。认真做事。争取将来做个对大少爷有用地人……
外面传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地说话声。
新月回过神。立刻起床穿衣。三两下把床铺折叠好。挽起头发。推门而出。
除了年纪最小地小雨。大伙儿都起床了。
劈柴地劈柴。挑水地挑水。潘石正在淘米。准备煮粥。小石头在往灶台里填柴生火。
“家”里边。新月是唯一可以做活地女性。小雨还是孩子。帮不上什么。女少男多。而且新月手脚俐落。在她地带动和引领下。这个小家上上下下被打点地井井有条。透着一股平和温馨地味道。平时又兼着大伙地“数学”老师。所以男孩子们也很照顾她。
这从某些细节处就能看得出来,比方说,每天早上,都有人为她提前打好一盆洗脸水,旁边端端正正放着毛巾等梳洗用具。
新月简单梳洗后,把水倒掉,“我这就和面,烙几张饼吃。昨天大春嫂子送来的咸菜还有一点,咱们再炒两盘青菜吃。”一边回头对潘济道:“想吃什么菜到后面菜园自己挑,可有一样,你们洗菜时,拜托洗干净一点。昨天晚上那么大一只青虫子漏在上面,还一动一动的,可吓死我了。”她一看到软绵绵的菜青虫,胸口就跳的又急又慌。
小年子笑笑道:“新月姐,一会儿我来炒菜吧。”
经过一个月多点的相处,大伙发现这孩子颇有点做大厨的天份,不但很快就学会炒菜做饭,而且他炒的菜特别好吃,隐隐已经有了超越“老师”新月的苗头了。
“你炒也一样,不准挟带虫子进去。想吃肉,回头咱们多买点做着吃。”
大家分头做事,很快,房顶烟升起了袅袅炊烟,小小的院子里,烙饼的香味和翻炒青菜的味道开始弥漫。
小雨抽动着鼻子,醒了过来,自己动手穿好衣裤,背过身子,略有些笨拙的爬下床。
她不是个娇气的孩子,虽然哥哥姐姐们对她都好,可是小家伙从来不侍宠生娇,在哥哥姐姐的感染下,能自己打理的地方,绝对不去麻烦别人。也常兴跟在大伙后面,撅着小屁股,认认真真的在园子里帮着松松土,拔拔草,或是有板有眼的跟着别人一起诵书背文。她背不来艰涩的古文,那些容易琅琅上口的唐诗,倒是学会了十多首,还能背诵一段三字经。
不多会儿,桌子上便摆上了两盘炒青菜,一碟腌渍的咸野菜,数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和刚出锅的带着金黄色泽的烙饼。
饭桌摆在院子里,沐浴着东方初露头的朝阳,耳边时不时能听到远远近近传来的清脆的鸟鸣声,迎着有一阵没一阵的微弱晨风,喝粥挟菜吃饼。
几个少年都曾吃过不老少的苦头,是以特别能体会到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和安静。他们中有的人如小石头和小年子,从来就没有过家,有的人如潘济等,家也早就没了。现在能在饱经忧患后,突然重新有了一个家,美好的像在做梦一样。
这般美梦,连做了一个月,几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是落了地。
唯一有一点担心的就是,迄今为止,他们只见了陈旭日一面。
那次印象深刻的会面,把他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小小的少年,不比他们年长,也不比他们高壮,却是三下五除二,利利索索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妥当,而且说了一通发人深思的话,鼓起几个人面对未来的勇气和信心。
为了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的足够优秀,优秀到将来可以追随那个神奇少年,这些天里,大家伙鼓着劲,互帮互助,互相检讨印证,自我感觉都有了一定程度的进步和提高。
眼下只想着见那个人一面,听听他的评价,以便及时对弱点缺点进行修补。
前次桐月结婚,新月回去了一趟,说他要过来,可是最后却接到他托人稍来的口信:因为有事要做无暇分身,只能等下次了。
打新月嘴里知道,陈旭日每十天休沐一天,大伙于是扳着指头数日子,算计着他什么时候能再来。
今儿早上小雨又想起这茬,带着希翼的神情仰头问:“姐姐,少爷哥哥今天会来吗?”小雨对时间的分辩有些模糊,她只听哥哥姐姐们说,就在这两天了,那个救了他们的大哥哥就会来看他们,她分不大清楚明天和后天有什么区别,所以每天都要问问。
新月把她抱到自己的膝头坐好,摸摸她丰润起来的小脸蛋,“小雨希望大哥哥来呀?”
小姑娘皱着小小的眉头,认真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未几,小脸有些羞红,嗫嚅着有点不好意思道:“少爷哥哥来,有好吃的。”
这些日子的伙食也不错,只是包括新月在内,几个人都不想浪费银钱,虽是在心里笃定,日后一定要为着现在这份恩惠,竭尽全力加以回报,但是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孩子,所以他们花起钱来,就有点不那么心安理得。比方说,一日三餐外,零食和水果几乎就不买。而陈旭日那天送几个人过来,膳食采买的丰富,还给他们买了许多水果点心吃。
那是小雨在很长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那种滋味让她久久难忘,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齿颊留香,回味不已。
她年纪虽小,也知道这些日子没有再饿肚子,每顿都有好吃的托了那个大哥哥的福。新月说起陈旭日,常常会不自觉按着习惯叫他“大少爷”,小雨有样学样,自己琢磨了个新词“少爷哥哥”。在她简单的逻辑里,少爷哥哥的到来,代表着有许多好吃的东西。
小石头探过身体,捏捏她的鼻子道:“贪吃鬼,就知道吃。”
小丫头不服气,抗议道:“石头哥哥才是贪吃鬼,每次吃饭属你吃的最多。”一边说,一边把脸埋进新月怀里,咭咭的笑,不让鼻子再被捏住。
这次换小石头脸红了。
他也不知道为啥,饭量就是大,平平都是般大般的男孩子,他一人竟能吃潘济的三份。就说潘济食量小罢,那他比起潘石、李国盛来,也是能吃许多。
这么能吃,偏偏书读的还最差。现下连小雨都能挺着小胸脯,有模有样的背诗诵文了,其他几个,潘济已近出口成章之境,是他们的“老师”不计,潘石和李国盛有点底子,进步最快,尤其是数学,复杂的加减法都难不倒他们,现在人家都学到乘法除法了。可他呢,字写的歪歪扭扭,好像在跟谁闹别扭似的,真真是一笔鬼画符,加减乘除学的他脑袋打结,闹不清乘呀除呀都是哪国的东东。小年子背书不比他强多少,可人家字写的规规矩矩,至少加法减法方面,算起来不过费些时间,最后都能做对。
唉,头疼,他真是头疼死了!
潘济瞧见他脸上的尴尬中透着懊恼,稍一寻思,便晓得他的心思。
小石头生性好动,难为他能定下心来,逼着自己学习。有些人真的就是不擅长读书这种事,怎么努力终究是见效甚微。
宽慰的话说了许多遍,不必再行重复。就有意转开他的注意力,道:“趁着这会儿凉快,咱们去地里做些活计。呆会热起来再回来读书……”
因为村里有几个孩子在这边跟着认字,投桃报李,村人们对他们很友善,便指点着他们在村子西边的山腰处开了一块荒地。地里多是拳头大小的碎石子,慢慢舍得时间拣拾干净,上面覆上土,说不得能赶着种茬冬小麦。
他们这帮人都尝过挨饿的苦,牢饭是搜的,脏的,而且有一顿没一顿……这会儿虽说吃了几天饱饭,别人自是没道理养着他们,早些学会些东西,有个傍身的一技之长最好。至不济,也得学会种地,将来即便是实在实在没法子,开两亩荒地,先哄饱肚皮,再慢慢寻思别的也迟。所以个个都做的十分经心……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六十四章 朋友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俱已足,又思娇柔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
良田置得多广阔,出入又嫌少马骑……”
隔着老远,走在太阳下的陈旭日就听到小院里传出一阵嘻笑声。
他早起用过早饭,抱着弟弟玩了一会儿——终归是和现下的身体同出一脉的亲兄弟,血浓于水,况且小婴儿又是自己看着出生的,陈旭日实心实意视他为亲人。
两兄弟年龄差距有一点大,做哥哥的在家时候甚少,当的差事偏是陪伴比自家兄弟略大点的小娃,且人都夸他做的好。回到家里,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多少总得抽出点时间陪小弟玩耍。
一半出于自觉,一半却是受了母亲袁珍珠的督促。
她虽没有把话说的太直白,却也隐晦的点出要他注意着“亲疏有别”,“外面都在传,说当今的太子爷特别的喜欢你……你自个儿回来,从来只说两下里相处的好,差使不难做,实在说的笼统。我只当是你们俩个真的投缘,不过,你既有耐心烦和小太子相处,也当抽些时间陪陪自个儿的弟弟。终归是亲兄弟,将来要彼此扶持的手足至亲,万不可弄的生疏了……”
今儿是初五,他要在傍晚时回宫,随圣驾一起明日起早启程。
前两天往翰林院庶常馆应卯时,阿木尔看似无意实是刻意的提起,道是候他休沐出宫,布日固德有意做个东道,请自己这几个人吃茶……
陈旭日以时间怕是不相宜给延期了。阿木尔倒也未做十分坚持。圣驾幸南。一批宗室子弟、汉人学士都要随行。布日固德也在延请之列。到时候不怕找不到时间相处。
这却不是借口。陈旭日真地没时间。月前匆匆一别。他把潘济等人安置在郊外村子里。上次出宫未及前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前往一探。再说他还有些事要另行叮嘱。
从家里出来。特意先去了集市。捡着一些干果点心水果蜜饯。实实包了几个有份量地包裹。又称了酱肘子、卤牛肉、猪头肉、烧鸡等熟食。一并带到车上。
事先不及通知。正好看看几个人地小日子过地究竟如何。
一个未及变声地清脆童音。念着市井俚语。又像是百姓间流传地莲花落。
“……槽头扣了骡和马。恐无官职被人欺。
七品县官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
唧唧唧唧复唧唧,婚丧嫁娶无须啼!”
走的近了,还能听到有人间或拍腿做节拍的声音。
门虚虚掩着,陈旭日原打算敲门,这下便省了,双手微一使力,直接推开门,迈步进入。
几个人都在院子里,一半的人在洗脸洗手,另一半看似刚刚洗过。
男孩子们没那么讲究,不耐烦规规矩矩用布巾擦净水迹,用手随意抹两下,直接晃头甩了甩,就在院子当中的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坐好,只小心不让水迹溅到矮桌上的书本笔墨上。
岔着腿,有些懒散的对门而坐,嘴里叽哩骨碌振振有词一边拍着自己大腿做呼应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少年。陈旭日乍一看,有些眼生,再端详两眼,认识,是那个名叫小石头的孩子。
时隔一月,他身上发生了些变化。高不高看不出来,照比从前倒是觉得壮实多了,身上脸上被新长出来的肉一充实,眉目间显得俊朗许多,一扫晦暗之气,整个人透出活泼爽朗的味道。
其他人大抵也是这样子,陈旭日暗暗点头,心里不无欣慰。以他三十许的心理年龄看,这几个人包括最大的潘石,都是孩子,自己力所能及时给允些许帮助,好比是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心里实是有种纯然的欢喜。
“哎呀——”
小石头第一个发现他的到来,立刻跳起身,微张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睛去瞅潘济,手里胡乱做了几个不知所云的手势。
侧着身体用布巾拍打身上浮尘的新月,闻声回头,微微一呆,脸上立刻浮起灿烂的笑容,欢声叫道:“大少爷,你来啦?太阳这么大,一路颠颠簸簸的恁般辛苦,怎么不提前派人送个口信?我好给你煮凉茶喝呀。”一边犹自庆幸,幸好他们回来的及时,若是大少爷早来一步,说不得就会扑个空给锁到门外去啦。
“快,到屋里歇歇——”抬头看看太阳,临时又改了口,把他往树下荫凉处让,“还是屋外边凉快,大少爷,您这边坐。”
小雨亦步亦趋的跟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