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想出什么办法了吗?”佟妃忍不住催促道。
“小民与皇上说过多次,牛痘只能预防,不能治疗。接种疫苗,七八天后疫苗会产生作用,让人拥有预防这种疾病的能力。与天花病人有过接触的,时间不超过两天接种疫苗,也可以预防或减轻发病,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陈旭日避开她的眼神,低头道:“至于天花病发的患者,小民无能为力。”
佟妃闻言立刻哭泣出声,孝惠皇后迟疑一下,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之意。一旁陪坐的庶妃巴氏看看陈旭日,眼睛微微眯起来。
孝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他的话是真是假,片刻后命令道:“你回去收拾收拾,这便出宫到佟大人府上去,和太医们商量一下,能帮上忙最好,要紧的是给其他人都种上疫苗,尽量不要再出现新的患者。皇帝那边我使人去说,这些天你就住到宫外……”
是住到佟家吧?陈旭日皱眉。
按着朝廷颁布的规定,出痘的人要专门隔离起来,防止造成大范围污染。满清刚入京时,凡遇民间出痘者,即令驱逐城外四十里,以至贫苦小民,移居城外,无居无食,遂将弱子稚女抛弃道旁。近几年,这种野蛮的“驱疹“措施稍有收敛,但仍有规定,家里若有出痘之人,要立报兵马司,官家即引绳度邻右八十步,绳以内官吏俱不许入署。
像佟图赖这等人家,大多是在家里选择一个独立的地方治疗,除了专门的护理人员,旁人不得接触,但是全部的人,仍然不得离府外出,一定要等到过了天花的潜伏期才可以。
换句话说,现在的佟府是许进不许出,他要是去了,势必要依着规矩困上十多天……
回到承乾宫,董鄂妃问明白来龙去脉,心里不无忧虑: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近距离接触天花病人,实在是……“你真的不会治疗天花?”
陈旭日肯定的点头,“真的不会。一个人就算再有天分,想成为一个好医生,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历练也不成啊,我才多大点?治病救人关乎人命,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
真不知道孝庄怎么想的,他又不是医生,佟府那么多太医伺候着,用得着把他遣过去?这事啊,治好了没他的功劳,治不好他定得担份责任,总之是里外不讨好。
知书拉拉他衣袖,快言快语不平道:“太后真是的,就是瞧在四阿哥的份上,也不能把你派过去啊,不是说种的疫苗得七八天以后才有效?这时间才过了一半,万一感染了,多危险啊……娘娘?”
董鄂妃想了想,招手唤来自己得用的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道:“就跟皇上这么说。腿脚利索点,快去快回。”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三十一章 争(二)
陈旭日入宫来未带什么东西,董鄂妃给他准备了几套衣服,此前他护理四皇子、去南苑应差,顺治先后赏了他一块出自新疆和田极好的羊脂白玉的玉佩、一柄镶嵌了象牙装饰的玉如意,并一些银钱。
如果把这些都折合成银两,短短数日,陈旭日可说是小挣了一笔横财。
钱财身外物不假,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所谓“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不管在哪个时空这都是真理。有财傍身,心里有底。
这笔钱目前归他个人支配,陈旭日暂时不打算交回给父母。一者家里不缺钱使,再者,他想攒些本钱,一直以来总琢磨着做点钱生钱的营生。
奉了孝庄的命,说是回去收拾东西,实际并无什么可收拾的。知书给他打了个小包裹,里面装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另外塞了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去了那样的地方,换洗的衣服就不用带回来了,这几天我抽空给你再做几身新的。”
知书一边收拾一边叹道:“进宫到现在满打满算将将半个月,前儿折腾了一次南苑,刚消停没两天,这回又要出宫,给见喜的人瞧病可不是玩的,你自己千万仔细些……”
陈旭日笑着拱手作揖,“谢姐姐关心!”
知书回手敲了他一记,“有空跟我这儿耍贫嘴,合着你这会儿心情不错啊?”
陈旭日笑嘻嘻接过整理好的小包袱,做个鬼脸道:“不然要怎么办,愁眉苦脸呀?如果有用的话,哭几声我也乐意呀,这不横竖都得听太后的差遣,真要有牢骚话,咱也得放肚里捂着呀,即便是我敢说,可我能说吗?说出来不单给自个儿添堵,您听着也不痛快不是?”
“想夸你懂事呢,又觉得你到底像个孩子,凡事想的开,只不往心里去。倒让人不知道如何说你了。”
“我随姐姐呀,天大的事,想想就丢开手,省得影响过日子的情绪。”
“哪个人合你一样?去吧去吧,不在跟前吵吵,正合适我清静几日。”背过身挥手,令他速去。
陈旭日行不数步,她那边又紧着追上来,扶着门叮嘱道:“千万当心些,我们大家、还有四阿哥,都盼着你平安回来!”
陈旭日回她一个自信的笑脸。
别人只以为他是和南苑那批人一天种的痘,而事实上他还要早上三天,算算日子,这时候疫苗差不多已经可以发挥作用,保他不受天花侵扰。不过终究是时间太短,陈旭日心里多少有些不把握,便有些不情愿去。
而且,他更没兴趣去接一趟十有八九注定会失败的差事。
人的心理很奇怪,好好的时候没人相信他能治天花,可真有事情发生,好比现在吧,孝庄和佟妃却都对他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他能创造奇迹……哎,佟图赖若亡于天花,佟妃等人指不定就会在心里记他一个仇,宫中树敌,对眼下无权无势的自己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苦也!
去前院跟董鄂妃告别,她正和一位内侍说话,稍后,那位公公躬身退出。
董鄂妃看了看他拿在手上的小包袱,“皇上刚刚差人来说,你不必出宫了,佟大人府上另外着人过去。一会儿太医院派几个医生来同你学种痘,你要用心教。”
陈旭日一怔,随即想明白,必是她使人去与顺治说了这事,“谢娘娘爱护!”
“佟大人见喜的消息传开,定会有许多大臣向皇上请求你给他们种痘……你去了佟大人那边,一连十几天出不来,只怕会误了朝廷推广天花疫苗的大事。”
董鄂妃心里有些不安,陈旭日出宫是孝庄的懿旨,自己借了皇上的力阻止这件事,做的对不对呢?自她进宫到现在,从来就不曾违抗过孝庄的任何意思。
然而想到儿子隆兴,这种不安便一扫而空。
打隆兴出世,皇帝脱口而出的“第一子”,到陈旭日以天命“守护神”的身份出现,隆兴的命运已经注定:若不为大清储君,换了他任何一位弟兄上台,怕连善终都不可能。
太后对自己如何,宫中妃嫔们对自己如何,董鄂妃只嘴上不说,心里明镜似的。
自己无论受什么样的委屈吃多大的苦都没有关系,但是,她的儿子必须要活的好好的,活的理直气壮!
眼前这少年,既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更担负着守护儿子长大的重责大任,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她有责任为他做些事,让他远离一切可能危及到他生命的人、事、物。
“天花害人,由来已久。均衡定全力协助皇上推广牛痘疫苗,让更多人从中受益!”
陈旭日敏锐的发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不由暗暗感慨:女人,果然是为母则强!
人都是会变的,环境对人的影响尤甚。在皇宫这样特殊的场合生活,自己是无官无职的白身,几乎来个差不多的就可以指挥他。
已经站到峰口浪尖了,便是卑躬屈膝也难讨得了所有人的好。惟惟诺诺见谁都要矮一头的日子,过的实是憋气。
孝庄城府太深,而且陈旭日始终有种感觉:这个女人并不喜欢自己。
偏偏这个女人才是宫里真正的女一号,哪天自己若是触及了她的底线,单凭董鄂妃可保不了他。
陈旭日垂下眼,开始思量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佟妃心情缓和后,跟孝庄提出,想见见儿子。
孝庄允了,使人去上书房给三阿哥玄烨请了假,把他领到慈宁宫。
玄烨看到母亲红肿的眼眶,唬了一跳,忙不迭偎过去问:“额娘,谁惹您伤心了?”
佟妃看到儿子仰高的小脸上毫无遮掩的关切,心里一热,再瞅瞅他脸上天花留下的清晰的麻点,觉得眼睛酸涩的又要流出泪来。怕惊着孩子,慌忙用手绢压了压眼角,强笑道:“什么伤心不伤心的,风迷了眼睛罢了。”
孝庄早喊人准备了零食和果子,屋里正中的圆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奶子和各色水果糕点。招手唤他过去,“玄烨啊,过来,你看皇奶奶都给你准备了什么。都是你爱吃的,读了这大半天的书,肚子饿了吧?喏,快吃吧,只管拣喜欢的吃。”
孝惠皇后亲自挑了个果子递到玄烨手里,笑着道:“母后,您瞅瞅,到底是母子天性,三阿哥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佟妃,臣妾真是羡慕死了。”
佟妃听的心中一紧,孝惠皇后摸着儿子的头笑盈盈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她瞅着身上不得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没有扑过去把儿子抢到自个儿怀里。
孝庄细长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这个孙子,聪明又伶俐,仔细调教日后定能成大气候。过去因为各种原因,她忽略了对儿子的培养和教育,以致于现在母子间感情越来越疏离。吸取了一上代的教训,孝庄很重视孙子辈的教育,尤其是这个三阿哥玄烨,种种表现更让她满意的不得了。是以隔三差五地把玄烨接到慈宁宫玩一会儿,祖孙俩的感情倒是十分融洽。
苏茉尔悄悄走进来,附到孝庄耳边,低语了一阵。
孝庄眉头蓦的皱了起来,“什么?她好大的胆子……”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三十二章 争(三)
虽有太医竭尽全力救治,佟图赖仍于发病五天后,不治身亡。
“天花向有顺、逆、险三者之分,危险循序渐进,且其逆症、险症,尤多于顺症。顺症之痘,发热三日,放标三日,起长二日,灌浆三日,收靥三日,如此十四五日之间,多可见愈。佟大人症状为闷痘,且痘欲出未出,此为痘科第一险症,是为逆中之逆。缘毒气踞内,闷而不发,向无辨救之法。”
太医院院使入宫向顺治报禀,“此症痘出而亡者,多在旬日之外,痘不出而亡者,多在六日之内。佟大人病情凶险……”
太医院来报时,适逢陈旭日正在顺治身边汇报工作。
这几日,陈旭日可没有闲着。
在顺治的默许下,太医院先后抽调了十数人从他学种痘之法。朝中大臣虽多持观望态度,但佟图赖传出病发消息后,一些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奏请陈旭日为自己和家人种了牛痘。
然而,不知是哪个居心不良的家伙,在外面告谣生事,说他有办法治痘,却在董鄂妃的支持下公然违抗太后的懿旨,不肯去佟家看病救人……
“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
太医院院使嘴里说着请罪的例行官话,却拿眼睛去看陈旭日。
陈旭日忍不住皱眉,心里道:“瞧我做什么?你不会也信了谣言吧?”有人说,有人传,就有人信,真是可恼!
拜托,用点脑子好不好,他要有那个本事,太医院的那帮子医生枉称高明,可以集体去自杀了。还有,什么叫公然违抗太后懿旨?他就是有那个魄力,真有人以为孝庄是个面团性子啊?
顺治默然良久,方道:“佟图赖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尚可不亡于阵仗,如今短短几日间却被天花夺去生命,朕心甚悲……拟旨,赐佟图赖祭葬,兼太子太保,加赠少保,赐谥号‘勤襄’。长子佟国纪袭三等精奇尼哈番,佟国纲领牛录额真,再授一等侍卫职,幼子佟国维授一等侍卫职……”
几个人名里,陈旭日最熟的是佟国维,佟国纲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佟国纪最是陌生。
“只不知这几个为人如何,但凡是个有脑子,应该不致于信了外面的谣言与我为难吧?天底下的事真是荒唐,树敌树的莫名其妙嘛。”
回头一寻思,却是有些警醒:日后行事,务必要三思而后行,好心未必就会有好的结果。和皇家牵扯在一起,再简单的事也会变的复杂。自己现在的位置太过敏感,容易树敌,却没有家世可以庇护,一个不小心,不但祸及自身,也将延至家人。
顺治吩咐完对佟家的处置,转脸又道:“陈旭日——”
陈旭日撇开乱七八糟的思绪,赶紧答应一声。
“天花遗害无穷,有太医妥善看护,如佟图赖等伤于此症者尚不乏其人,民间祸害之烈,推想而知。明日就满十日之期,南苑那批人——”
“是,明天就可以检验牛痘是否真有预防天花的效果。请皇上下旨,请几位太医亲自为那些人种上天花病毒。小民自请前往南苑,如果有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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