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台子流淌下来,殷红的颜色触目惊心,仿佛能够嗅到带着死亡气息的血腥味道。
在鲜血的刺激之下,欢呼之声更盛,一浪高过一浪的在人们耳中汹涌澎湃。
“费可多氏博穆桂家……”
“强占田地,夺人店铺,当街殴人至死……”
这些鞑子的罪名几乎是如出一辙,多是杀人身夺人产淫人女之列,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一个罪名或少一个而已。
“如何惩治?”
“杀!”
“齐斩全家!”
“杀光!”
一声又一声暴怒的呼喊当中,场面为之疯狂,气氛为之鼎沸。
右手举起,再次落下……
血光再现,去了脑袋的身子被一脚踹了下来,“膨”的一声好似摔碎了水布袋一样,如此恐怖的声响在万众呼喊当中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或是已经不值得去注意了。
只要鲜血,只要死亡,这才是人们愿意看到的。
也过是一会儿的工夫,正黄旗费可多氏七家九十多口,已经全部陨命。
鲜血顺着高台的立柱流淌下来,整个立柱就如同有朱漆刷过,还腾腾的冒着热气,血腥的味道铺面而来……
这种杀戮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接连杀了几氏几十家之后,高台下的尸体已经堆积起来,整个高台如浴血中。阳光映照之下,如血河炼狱一般。
身在高台之上的李四,已经成了死亡地代号,手臂每一次落下,都有人数不等地脑袋跟着落下。
无论多么稀罕的景致,也不管如何火爆的场面,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也知道砍下了多少颗脑袋,人们已经记不清楚了,三百?五百?还是一千?谁知道呢。
随着高台下尸体的堆积,已经成了一座小山。被踹下来的尸体再也不出那种摔崩之后的声响,因为血肉之堆都快和高台平了。
要是把这些鞑子都杀光的话,还不得把高台给淹没了?
人们也喊的累了,再也没有开始之时的那种声势,每有一家被提出来,也懒得再去说什么罪状,直接就是一个杀字。
赴死军也是有求必应,外面地杀字出口,上边的手臂就会落下,就是这么简单。
就在这简单而又机械的重复当中,无数生灵化为刀下之鬼。
完颜华善彻底死心了。
心里最后残存的那一丝若有若无地希望也烟消云散。
这不是审判,就是裸的屠杀。因为已经很少有人喊出什么具体地罪名,更没有人说出什么罪证,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杀字,就能决定一个家庭全部成员的生死。
当然,只有死没有生。
就是杀只猫宰条狗,总也需要一个理由吧?可这样的杀戮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理由的话,则是完全为了泄愤。
这不是一家一性之间的私怨,这种大到了天上去地仇恨足以掩盖一切。
现在再说什么没有大的恶行,现在再说罪不至死,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因为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们是不是有罪,他们需要地是仇恨的宣泄,而不是公正地审判。
赴死军似乎也没有打算进行什么公正的审判,只是为这种仇恨找到一个宣泄口。
虽然一家人是团团围坐着,并没有上什么绳索,可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跑?又有谁能跑地出去?
倚仗的八旗战兵早就没有几个了,仰仗的朝廷已经抛弃了他们。那些个贝勒贝子早就跑到了千里之外,只剩下这些来不及逃走的,来承受疯狂的报复。
完颜华善知道汉人心中有莫大的仇恨,但是想不到这种仇恨已经到了这么疯狂的地步。因为仇恨的力量,使得这些人不顾一切的进行杀戮。以前的那些小心谨慎是多么渺小,在这种仇恨面前又是何等的苍白……
“完了,完了!”完颜华善看到眼前的情形,已经不再感觉恐怖和惧怕了,因为死亡已经成为不可逃避的归宿。
一家人和完颜华善都是同样的表情,麻木而有呆滞,仿佛死亡已经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头落地,完颜华善一家已经彻底死心,不再期望任何奇迹的出现。
这一辈子已经完了,没有任何指望,只有企盼来世,如果真的还有来世的话。
唯一还能出声音的就是儿媳了。
儿媳好像是傻了一样,抖动着抱住怀里吃奶的娃娃,还在柔声安慰:“乖乖不怕,额娘也不怕,因为乌利颜会保佑我们,伟大的乌利颜知道我们,我们做过什么没有做过什么,乌利颜全都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是乌利颜,就是玉皇大帝和佛祖一起过来,也屁用没有。可死到临头的恐惧、对生的眷恋以及对死后的某种期望,总是让人的心里脆弱下来,去接受某种虚无缥缈甚至根本就不存在的信仰。
“镶红旗完颜氏一家,十三口!”
直到赴死军的战士拿着叉子来赶,完颜华善才意识到死亡已经降临到自己头上。
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死亡反而变得容易接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完颜华善才明白了,那些死在旗人手中的关外汉人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宁远被杀也那么顺从——因为他们的心死了。
完颜氏本就不算是纯粹的旗人,是被努尔哈赤从乌苏里江上游强抢过来的,分到各旗之后,人丁更加零散,除去那些战死和跑回关外的,这个旗的完颜族人只剩下他们一家。
这么十二个人,准确的说是十三个,以为还有个娃娃被女人抱着呢,默作声的走上高台,脑海中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了。
完颜氏的辈分很高,颈中鲜血流淌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一想到这个有趣而又古怪的问题,完颜华善忽然笑了笑。
就要死了,原来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
完颜华善反而轻松了,甚至歪着脑袋看看了身后不远处的李四。
忠诚伯面带寒霜,如雕塑一般。
“跪下!”完颜华善一家很顺从的跪倒在高台边缘,眼前就是黑压压密匝匝的人群。这些人脸上带着过节才有的那种喜色……
“杀!”
已经不再问什么罪行了,还是只有一个杀字从这些人口中说出。
怀里的娃娃似乎被惊吓到了,哭的撕心裂肺。
李四看着孩子额头上绑的布条子,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仅仅是一下而已,右手依然高高举起……
第198章 掩盖的目的
被杀的是谁,大伙儿都不怎么关心了。不管你是姓别的什么,都是鞑子,一刀下去,落个干净也就是了。
至于完颜华善一家心中念如何,又是何等的绝望,没有人在意,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大在意了。
只要大帅的右手一落,鞑子就会人头落地,就这么简单。
“大帅且慢!”
声音不大,却让已经被杀意笼罩了的人们为之一愣。这是什么人,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又是一声“刀下留人!”
一个人影缓缓走上高台,李四高悬的右手依旧举着……
完颜华善一家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一般,立刻就抬起头来。完颜家的儿媳一把就将孩子抱的死死,麻木的脸上也有了希望的神色,早已是泣不成声:“乌利颜会救我们的,会拯救我们的……”
外面万万千千的人们可不管这些,说什么?刀下留人?这不是胡闹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摆明了就是和京城的老少爷们过不去,摆明了就是和天下的汉人为敌。
“杀!”
“杀光了!”
本来已经有点低落地情绪顿时再次高涨。不管喊出这句话地人是谁。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哪怕就是南都地兴武小皇帝来了。也没有用。
此时此刻。不论是谁。要是阻止对鞑子地屠杀。就是大伙儿地敌人。
无论是高台上引颈待戮地完颜一家。还是下面随时都面临死亡地其他旗人。终于听到了这一声“刀下留下”。在这个绝望地时刻。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就是全部地希望。
在这个天底下。能够说出这句话地。能够从屠刀之下把他们拯救出来地。也就只有乌利颜了。
每一个人都小声地念叨着乌利颜地名字。希望这个满洲人地救星能够再一次展现他地慈悲。
但是。
出现在高台上地绝对不是满洲人心目中的救星。
虽然这些旗人从来也没有见过鲁识字,也不知道鲁识字究竟长着一幅如何慈悲的面容,但是这个高喊刀下留人的绝对不是鲁识字。
因为这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满头华发地老妇。
在两个白衣女子的搀扶之下,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走上高台:“大帅,还请暂缓行刑!”
李四见到这个老妇人之后,缓缓撤回高举的右手:“来人,看座!”
老妇人也不客套,微礼之后大马金刀的坐下。
以现在李四的声望和实力,有资格在站立的忠诚伯面前坐下之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正杀地好好儿的,忽然就出来这么一个老妇,把热热闹闹地杀鞑子大事都给缓了,京城的老少爷们儿本是血热,怎么能容地下这个?
“接着杀,你这老婆子是甚人?”
这样的问地还算是客气了,还有更多难听的话儿也闹闹哄哄的叫喊出来,人声嘈杂如巨瀑落下。
那老妇人也不恼怒,起身站立在台前,朗声说道:“老身贱名已几十年未曾提及,说出来诸位也不会知道……”
“你是鞑子么?”
“老身世居曲阜,夫家姓颜!”
曲阜,颜家!
声音虽是不大,却足以引起震撼。
就算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愚妇,还能不知道复圣公了?还能不晓得天下第一贤人了?尤其是在剃发令的最后限期,颜氏一族,以死相抗,明明知道是灭门之灾,依旧谨守华夷大防,宁留发而不留头,可谓壮烈到了极致。
颜家一门男丁全数身死,仅仅留下一百多遗孀女子。就是这些女子,也是以柔弱之躯抗击清廷,成为七杀营中的一道别样风景,也给天下无力反抗之人树立起一道丰碑。
也正是因为如此,颜家虽然男丁不再,可这些女子依旧把先贤的遗风演绎的淋漓尽致。就是凭着这个,复圣公后人的名望已经凌驾于孔圣苗裔之上。
素衣女子,以弱身而入慈宁,斩杀孝庄于当场,何等的魄力何等的雄壮!
京中的读书种子们一听说面前的老妇就是颜氏老祖,立刻就行跪拜大礼。
礼毕之后,几个还算有点名望的宿儒隔着老远就呼喊起来:“复圣公一族,同于大道,重于立德,可是要为鞑子说情的么?”
颜氏老祖看看面前的完颜一家,再看看台下已经堆积成丘的尸体,微微摇头:“我颜氏一门,已为清人屠戮干净,家无五尺之男,户无顶门之丁,和鞑子有血海深仇,恨不能食其血肉,如何能够为鞑子说情?”
老夫人说道:“老身厚着脸皮要忠诚伯暂缓行刑,非是为了与鞑子说情,而是受人之托,要大帅的刀子留到日落之时……”
还好不是来给鞑子说情的,只是要让屠杀令暂缓到日落时候。
以颜老夫人的身份再加上众多素衣女子在赴死军中所做出的牺牲,说什么李四也要给她这个面子。
要说暂缓,有颜老夫人的名望在那里压着,虽然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甚至是在说三道四,可大帅那边都应了,也说不出什么。可要是说真的饶了鞑子,说什么也能答应。
反正日头已经西斜了,也不怕等这多半个时辰。到时候日头一落下去,刀子也要落下去。
其实大伙更愿意看到忠诚伯把福临给拎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一刀子给卡擦了。不过也就是这么想想而已,毕竟不可能把那个娃娃皇帝给真的怎么样了,谁都知道他还是有很大用处的人物。
在关内,还有不少鞑子,京东和山东的清军虽然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也正在往关外撤退,可也是要一刀一枪地攻打不是?有福临在手,这种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赴死军可是这个民族地精华所在,能少折损一个就为大伙儿多保留了一分底气,福临的作用就是这里。
不管这些人们是怎么想的,刀子虽然举起来了,可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这让准备挨刀的人们又看到了一点儿希望。
能够在这个时候把赴死军的刀子挡住,绝对是一个了不得的重要人物。也想不出这个人谁了,只要能够把赴死军的屠刀拦住,就是旗人的救星。只要能把一家人的性命保住,什么样的代价也可以付出。
若是真正地绝望了,也就什么也不想了,可现在又有了那么一点儿希望。这份脆弱苍白的希望正随着日头一点点儿的落下和落下……
到日头落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刀子也只是稍微缓了一缓而已……
完颜华善一家在台上看的最是清楚,下边有多少充满仇恨地眼睛,有多少一言就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群。
“不要有什么幻想了,谁来也不管用!”完颜华善很清楚目前地局势。
要杀死他们这些人,已
仅再是赴死军的意思,而是这么多人的仇恨宣泄。势,就是李四本人想要取消屠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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