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托了谁的路子,竟然混成了个宫门卫。因为韩无病很会逢迎,又懂些溜须拍马的手段,很快就掌了个小旗儿,手下有十二个大头兵,被人们称为韩小旗。
鞑子皇宫里头怎么可能用他这样的京城汉人做卫士?这个韩小旗虽说是个宫门卫,其实和打杂的也差不多,最多也就是在外面守一段儿宫墙而已,顺便管着朝廷的水门。
因为皇宫里要吃玉泉山上的水,每天都有拉水的车子进出,韩小旗和一个满洲卫士共管这个水车进出之门。
是共管,那是他往自己个儿的脸上贴金呢,可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子事情了?真正的满洲侍卫会和你一个汉人共管?肯定是在那几个满洲卫士手底下跑跑腿罢了。
今天的韩小旗连大帽子也没有戴,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进来就把屁股一坐,自要了壶酒,喝水一样就灌了下去,然后大声吆喝韦掌柜:“老韦,你给我算算,我拢共欠柜上几个钱?”
一般而言,这么问的意思就是要还账了。
韦掌柜捧着个账本子,陪着笑脸就过来了:“您老从去年中秋到今天……今天的这壶酒算是奉送,拢共~欠三百七十四个钱。零头抹了,您给三百七十个钱就可以消账。”
韩小旗凄惨的一笑,把手里的刀子送到掌柜怀里:“老韦呀,你的账我是还不上了,这把刀子还值几个钱,你拿去当了卖了我也不管了,算是还你的酒钱……”
掌柜立刻就愣住了,不是说这把刀不值钱,而是这种制式军械谁敢胡乱去卖?何况还有宫里头的记号,要是抓住了就是吃不完的官司。
“韩爷,刀子你先收着吧,要是手头紧过了端午再结账也不算迟……”韦掌柜是精明的买卖人,并不会真的要这把刀子,也不会因此而恼羞成怒。
“端午?要是我还能活的端午的话就好了,韦掌柜您这钱我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韩小旗面色凄楚,努力想笑一笑,却实在笑不出,挑帘子就要走。
“慢着,”一直在观察的关二爷长身而起:“韩家兄弟何不过来喝一杯?这么个鬼天气还要去哪里?来和老少爷们们痛快痛快吧。”
“是二爷啊,”韩小旗看了关二爷一眼,把脑袋都能耷拉到脚面上:“我哪还有什么心思喝酒?我还能去哪里?寻死去了,抹脖子跳井吃砒霜,要是关二爷能给我韩无病烧把值钱,兄弟感激不尽……”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也是刚刚上坟烧纸回来,韩家兄弟怎么就说起这个了?晦气,晦气……”关二爷接连在地上吐着口水。
“兄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除了跳井投河地寻死,实在没有了别地出路……”
关二爷上前说道:“看你这个样子,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我赌钱赌输了,没有办法活了……”
关二爷先是一楞,旋即哈哈大笑:“你个没出息的,这就值得寻死覓活的?你问问在座的诸位老少爷们儿,哪个没有输过钱?要是输了钱就寻死觅活,还算什么爷们儿?哈哈,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二爷您不知道,我输的多。“
“输了多少?”
“整整八十两,八十两银子。”
酒馆里顿时就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好似所有人都同时牙疼了一样。
八十两是怎么一个数目,所有人都很清楚,乍一听确实不算什么天文数字。在这样的世道里,绝对算是很多了。
一个能够温饱的四口之家,连娶媳妇的彩礼妆钱算上,再算上摆宴席装修房子,办一场在老百姓眼里绝对算地上风光体面的喜事儿,有五两银子都能把四面八方都打圆了打满了,可想而知,八十两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关二爷也没有想到韩小旗会输这么多,不得不安慰道:“输了就输了呗,日子还要过,要是家里揭不开锅,你说一声,三三五五的我接着,咱们爷们在外面喝风吃苦不算个啥,可不能苦了家里地娃娃和女人……”
韩小旗看着关二爷不住摇头,忽然噗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关二爷脚下:“二爷,也只有您老能帮我了,您要是不拉我这一把,我可就真活不下了……”
“起来,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呢,你知道不知道?”关二爷急忙拉他:“你这是怎么个话儿?输了钱可以慢慢还……不对,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你能有几个钱就输出去八十两?”
韩小旗从怀里掏出个纸片子:“二爷呐,我借地
,一还三的印子钱,还是利滚利。放高利贷的已经娃抓去抵债了,要我拿钱去赎哩……”
“你个混账东西,印子钱你也敢借?”关二爷一耳光就抽在韩小旗脸上:“你不知道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还把老婆孩子都搭上了,你还是个人不是?”
印子钱就是高利贷里头的高利贷,一成的利息,还是利滚利地那种。最要命的是这种利息是按天计算,十天以后就会翻一倍还多,要是过了一个月,就是想也不敢想地巨大数目。说是吃人不吐骨头一点儿不算过分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高利贷还是白纸黑字,只要签名画押就没个说理地地方,抵押老婆孩子的条款都摆着呢,就是告到官府里头也没有用。
一般情况下,这种高利贷是不可能还上地。而债主也会把韩小旗的老婆卖掉,把孩子打断手脚扔给某些黑心的人贩子……
“该呀,就该有这样的下场。”尽管人们多多少少对韩小旗有那么点儿同情,可一想到他给鞑子做事情,这种同情心也就荡然无存了。
“当时也是昏了头……二爷您手面广,认识的人也多,只求二爷想个法子,给那些放贷的人说说,再宽限我些日子,千万要留下我的老婆孩子……”韩小旗抱着关二爷的大腿不住哀求:“就是做牛做马我也还不完二爷的恩情……”
“那些放贷的都是狼,就是宽限了你的时日,你还的钱会更多,到时候你就能拿出来了?”
“我……我……”韩小旗无语。
一瞬间,关二爷想了许多,忽然说道:“看你也实在是可怜,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等着,好好地给我等着,我就去给你办事情……”
“谢谢二爷,谢谢二爷……”
关二爷早飞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二爷手面儿就是广阔,什么样地朋友都认识,韩小旗算是碰到贵人了。”
“可不是嘛,只要二爷出马,放贷的说什么也得给二爷这个面子。
”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之中,韩小旗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工夫不大,关二爷就跑了回来,身上都是斑斑的泥垢,显然是刚才跑的太急,在泥地里摔了一跤。
“二爷,怎么样?”韩小旗关切的问道。
关二爷从怀里摸出四个元宝,在桌子上一放:“说什么也是虚的,这些银子你先拿去把债堵了,先把老婆孩子赎回来再说……”
四个大元宝哇。
立刻就又是牙疼一般吸冷气儿的声音。、
在场的老少爷们儿都是穷人,一辈子也没有见到过元宝是什么样子,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一下子就瞅见四个。
关二爷地日子早就比以前了,虽然是极力的撑着,可谁不知道二爷过的也惶?要不然不来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酒馆?二爷偷偷摸摸变卖祖产地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一些风声,一下子拿出四个元宝来,绝对是吐血援助韩小旗了。估计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二爷一家子也要喝稀粥了。
韩小旗也想不到关二爷会慷慨如撕,楞了一下,忽地就是一个头磕到地上:“我以前说过二爷的坏话,是有眼无珠的东西……”
“啥也别说了,先去把老婆和孩子赎回来吧,快去……”
韩小旗扫过来四个元宝,疯了一样的就往外跑。
“等等,”关二爷喊住韩小旗。
韩小旗回身,眼神之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若是那帮子放贷的家伙为难于你,你就报我地名号,说是我的兄弟。看在我地面子上,也许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二爷嘱咐道:“还有就是,以后千万莫赌了。”
韩小旗一字不说,把左手放在桌上,抽出刀子,划的就是一下子,斩下来两根手指:“二爷放心,我若再赌,就砍了脑袋!”
“好,老少爷们都看着呢,你快去吧。”
韩小旗火急火燎地带着元宝离去,周遭的街坊们可都服了,是真正地心服口服。
“二爷急公好义,当世孟尝。”
“怨不得二爷三山五岳都是朋友,原来是如此这般的豪情。”
“当世的及时雨呀,能有二爷这样的街坊,大伙心里也踏实。”
“二爷要是有了啥事,站在房顶上吆喝一声,我们指定过去帮衬……”
关二爷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大伙儿这是高抬我了,什么及时雨不及时雨的,都谈不上。眼看着有人要遭难了,咱也能袖手不是?咱京城的爷们讲究的就是一个帮衬,他韩小旗奥是能真的戒了赌,一家子团员了,咱们看着也欢喜,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二爷说的在理,以后有了什么事情,大伙儿人多手稠的这么一帮衬,天大的事情也能过去。”
气氛愈发的热烈起来,接连又叫了好几壶酒,豆腐干都吃光了,也有了七八分的醉饱,外头的小雨还是下的不紧不慢。
在这种天气里,人们也不急着走,围拢在一起说些闲话。
关二爷通过大家的嘴,也知道周遭的许多详情,尤其是哪家的旗人又搬走了、胡同了还剩下多少旗人等等这些问题,都问的特别详细。
因为阴着天,谁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辰,反正估摸着时候也不早了,正要散去的时候,韩小旗带着他的老婆孩子来在门口。
“好,好的很,以后千万不要耍钱了。”关二爷笑呵呵的嘱咐着:“这也算是有了教训,花点钱买就教训,值!”
韩小旗脸上满是雨水,连眼眶子里头是水光,早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二爷的恩情我这辈子还不完了……”
韩小旗的婆娘还在哭呢:“还说个啥呢?我们一家子给二爷磕个头吧。”
“别介,别介,你们这是折我的寿咒我死呢,”关二爷哈哈大笑着:“韩老弟,还有弟妹,都别弄这些个客套了,都是街坊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就见外了。你们心里要真是不落忍,就把儿子认了我做干爹,反正我家里也没有个儿子,要是我死了连个扛幡的都没有。能认个干儿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韩小旗的婆娘赶紧对儿子说道:“快叫干爹,这就是你干爹,比你不争气的亲爹要强多了。”
“二爷……关大哥,”韩小旗也不知道说个什么才好:“我知道你是疼我,哎,啥也不说了,要是有用的上我韩无病的地方,水里火里都是大哥一句话。”
“哈哈,你小子净弄这些没有油盐的淡话。做事情凭的是个良心,只要没有亏了良心,啥时候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第185章 古今辉映
花已经凋谢的的差不多了,对于春天的到来,槐树了许多,刚刚冒出嫩叶来。柳树正~的茂茂实实,尤其是在这种雨后的晴天里,纷纷扬扬的柳絮就如冬日的落雪一般,满眼都是飘来飘去的白团。
前方四十里就是冀州,过了冀州之后就可以进入保定府(当时的束鹿属于保定府——作者按),可以算是到了北京的大门口。
这也是清廷的最后一道防线,同时也是最强的一道防线。
为了提振士气,同时也是为了还有再战的机会和回旋的余地,清军主动出来迎战,而不是如以前那般龟缩在城池之中。
因为是最后的防线,清廷方面肯定是下了死命令,要迎头痛击赴死军的锋芒。新河冀州枣强互为支撑,摆开一个犄角形状的架势。
在这种情况下,中路总指挥请示了李四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直接强取这个三角战阵的核心——冀州。
李四想了想之后,给程子栋的答复是:“你是方面指挥,你自己做主。”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局面。
因为李四手中还攥着六个营的预备队,另外还有淮西方面增援上来是四千新兵,若是不考虑这些新兵的实际战斗力的话,光是预备人员就已经破万。有了这么雄厚的本钱,这仗就打的简单多了。
这些新兵经历过六七个月的训练,并没有经历过战场上的淬炼。多是出身淮扬的流民组成,本身还没有完整的建置,只是以队为单位暂时在后面押着。
这样地新兵编制成一个崭新地队伍。就是拉上战场去作用也不可能很大。
在练兵场上。新兵和老兵之间地区别可能不是很大。但是到了血肉横飞地战场。两者之间地差距可就大了去了。这种差距足以引起很严重地后果。
所以这些新兵并没有完整地番号和建置。基本就是作为一种补充力量存在。不会就这么直接地投入战场。
至于冀州方面。确实是集中了相当部分地八旗战兵。因为有了太多地前车之鉴。又是这样凶险地局面。八旗兵对新附军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