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心狠手毒,干练果敢,用来做细致工作可能会陷于公文事物而不能展其所长,近来淮军练兵结束。他这个军官幕僚短期内也无事可做,张华轩索性决定借助此人狠辣地性格,来搞一个土改。
他虽然没有把宿州等地的地主排排站枪毙的打算,不过如果出现一些冤假错案和过激的举措。张华轩倒也乐见其成。
关帝庙地会议之后,张华轩的宿州三五七减租运动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丁宝正式主事,在张华轩带着戈什哈们在宿州四处接见当地官员,督促着地方官员与里保们带着四县农民。借着秋收完毕,初冬尚且不是非常寒冷的时候大搞农田水利的时候,丁宝却是杀气腾腾。先是抽调当地官府地骨干。宿州曾经失陷在捻子手中。现任的州县官多半是张华轩收复宿州后保举,算是淮系的半个核心。基层的吏员衙役,多半也是淮军伤兵复员后到宿州担任,做起事来都是雷厉风行,有着军队遵守军纪地干练和淮军系统出身的那种朝气蓬勃的劲头,让丁宝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抽调完骨干,组成了减租委员会和各级小组,丁宝榜文连下,减租小组四处出动,还雇佣了几百名识文断字地秀才生员,四处晓谕农人减租之事。接着就是按照预先调查清楚地账目,开始逐乡每村地召集田主与佃农,当着减租小组的面重新议定租佣合约,按着去年地收成,只签订去年田租的三成,签约之时,农人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盛赞张华轩之德,而田主们多半面无人色,虽然当面不敢乱说乱动,私底下的动作却不知道有多少,只怕扎小人打鞋底有之,半夜诅咒痛骂有之,至于私下串连的事更是不胜枚举。土改减租这样的事,就是百多年后的台湾,半年内退租的纠纷不下两千起,而在这大清末世,黑暗愚昧的力量远远大过光明进步的力量,种种民生民享的权力学说亦是没有引进,田主收租却是天经地义,只是靠着一点腐朽的儒家学说就要这些人放弃既得利益,这等于是缘木求鱼,根本绝无可能之事。
对那些暗地里扎草人的事丁宝当然不理,暗中串连,岂图联手抵抗,或是暗中恐吓佃农,又或是交结私通江南等地的大佬,更或是派人到北京联络当道权臣的的小动作,丁宝却是收集了不少。小打小闹的事,他就手就处理了,不外乎是抄家
枷责示众,让那些高贵的田主们也享受了一把大清朝器,倒是那些组织严密,或是涉及到北京或江南诸多权臣的阴谋集团,丁宝虽然查到了蛛丝马迹,却是没有敢当真下手,一则是怕打草惊蛇,二来以他现在的见识地位,也当真做不到一视同仁,把那些大官绅与普通的小地主一体对待。
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这些日子以来张华轩动员了二十多万人次的民伕,供给食宿,提供工具,开挖了宿州境内几条淤积的河道,重新理顺疏通,以济各乡水利,除此之外,四县与宿州府城之间的大道也是重修了一次,虽然不能与后世的那些道路相比,在当时的中国也算是宽畅大道,平如境,坚如铁,两边挖了排水渠与栽种树木,车辆行人行走起来便是便利了许多。
在张华轩的认识下,到中国改革不论是农业还是工业,修路当是首选要务。中国人好像除了秦朝修直道两千年下还可看清轨迹外,历朝历代都不甚重视官道,更不要提州县之前的交通,更或是县乡村的道路,便是当时堂堂京师,城内的道路已经是无雨土漫天,有雨一腿泥,更不要提那些普通的村庄之间了。
淮安府的道路已经修到了乡镇一级,宿州不能与淮安比,这一次却也是疏通了各县与重要的镇子之间的交通,当时的人力虽贱,却也不可轻用,开了春农人就要陷于农事之中,一年之际唯冬天可休,张华轩深知其理,修完这些要道之后,便已经罢手停工,让召集来的农人各自还家。
等丁宝来寻他之时,张华轩已经无事可做了几天,淮安那边已经几次来信催请,偏宿州这里的事刚刚上了轨道,丁宝不管怎么干练,年纪也就二十多岁,虽然表现上比现在的张华轩还大,可惜一个当真是初出茅庐不久,另一个却是两世为人,在官场经验与处事决断上相差甚远,委实放心不得。
于是穷极无聊之下,只得四处打猎,这年头就算是内地州府人烟密集,四乡林子里的野物仍然不少,十二月初的宿州已经降了两场雪,前后间隔时间不远,积雪甚厚,一片白皑皑的甚是好看。
张华轩兴致大起,带着杨英明等人四处打猎,这天凌晨出门,到了八九点钟的光景,已经打了十几只野鸡野兔等猎物,人马俱是乏了,张华轩也是兴尽,这宿州当时也打不到什么大猎物,便也罢了。
只是想想自己的枪术水平,在这几十个戈什哈的协助下,居然也如斯神射,射得这些猎物,想想康熙乾隆这些所谓英主,一次射猎带着几千上万人,在专门的猎场内还有专业的猎户帮着围猎,生平打些野物居然也在煌煌史书里正儿八经的记录,搞的这些人如同圣明自有天赋,无所不能一般,想想倒也好笑。
当丁宝赶到之时,正遇到张华轩满面春风,看着挂满各人马屁股后头的猎物似笑非笑。他自投效以后,倒是没有见过张华轩如此模样,一见之下意是一征。
张华轩倒是分外开心,当下笑道:“咦,稚璜来了,想必是有好消息告诉我?”
见丁宝有些楞征,不觉又笑道:“终日公务繁忙,也该消乏一下。”
丁宝也是点头一笑,答道:“确是如此,只是这几个月来,看到大人就如陀螺一般转个不停,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儿,这一见有些意外是真的。”
他两人现在的私交其实也算不错,张华轩没有什么架子,丁宝也是当时读书人中的异数,性格耿直没有什么腐儒气,所以两人相交甚得。
当下两人谈笑几句,张华轩见丁宝面带忧色,显然这一次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当下挥手让众卫士暂退几步,然后便向他笑道:“稚似忧色?”
丁宝语气沉重,点头答道:“淮北这里连年遭灾,生民百姓已经难以维持,大人德政也是要养生息的意思,百姓安定了,田主一时受损失,将来还会弥补回来。大人也说了暂苦淮北乡绅几年么,可偏生这些人就是黑眼珠只看到白银子,这减租的事一做下来,不少人暗地里搞东捻西,他们偏不去想想,若是一味逼压,佃农们全成了捻子,这田租却找谁去收去?”
第三卷 中流砥柱 (55)肃清
宝在贵州也是颇有家财,这一番话也是当时的文人却也并不出奇。在丁宝等人看来,张华轩的这些减租的政策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发匪与捻乱之后,朝廷对淮北等地痛加赈济稳定民心之后,佃农与田主之间的关系仍然是听其自便,朝廷但劝告田主便可,如今以强力的手腕方式介入到田主与佃户之间,并非常法,也不足为常法。
待他说完,张华轩心中已经明白,想必是宿州这一段并不安定,丁定是他保举挂了道台衔头的减租委员,种种情形尽落眼中,而身为一个传统的读书人加大地主出身的他,面对自己原本的阶层如此种种不堪,心情有些郁郁倒是真的。
其实宿州情形,张华轩通过张五常的情报网已经得知不少,甚至比丁宝所知还要多,今日丁宝此来,于其说是他前来禀报宿州情形,倒不如说是此人在张华轩的眼里又有颇多加分。
不过阶级决定立场,丁宝的阶级出身决定他已经很是为难与苦恼,在这些地主官僚的眼里,读书人与士绅阶层是这个国家的主体,好比是后世美国的中产阶级,这些人遍布乡间四野,每个人在所处的地方都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整个中国于其说是在皇帝一个独制之下,其实倒不如说是皇帝与地主官僚形成的士绅阶层共治天下,这一点自两宋之后就再无改变。
在当时的咸丰皇帝眼中,或是在丁宝眼中,这个阶级是整个国家的元气所在。伤害不得,这一个多月来丁宝所做地一切,当真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张华轩面露理解之色,当下索性拍拍丁宝肩膀,向他笑道:“稚这些天来辛苦,下面的事不要你操心,好生安歇一段时间,等宿州情形稳定了,你再继续出来做事。”
他说到这里,脸上笑容一敛。却是杀气突显。
丁宝先是感动,待看到张华轩脸上情形时,当即心中一颤。犹豫再三,却是向张华轩问道:“大人打算如何料理那些不知死活的田主?”
张华轩脸色已经回转,当即向着丁宝笑道:“恶人让我来做,稚不必多问了。”
他虽然不说,丁宝心里已经是清楚明白。在这次前来宿州的途中,张华轩几次召集幕僚会议。与众人议论时已经预料到了田主们将会做出的反应与反弹。而这一次张华轩所带的两个营头的淮军,中军苗以德唯张华轩马首是瞻。三营的王云峰则是张华轩培养出来的典型地类普鲁士的中国军人,一切只知道执行命令。一路商议,提到田主可能搞些阴谋诡计或是公然反抗时,苗以德笑意吟吟,双眼却是掩不住的杀意。王云峰则干脆自顾自地拔出刀擦拭……
想到这两个平民出身的丘八在执行张华轩命令后的宿州景象,丁宝连打了几个连战,当即向张华轩正色道:“大人若是大开杀戒。卑职绝不赞同!”
见张华轩不为所动,便又大声道:“便是朝廷听说,也绝不会允准!况且还有两江总督,抚,布政,绝不会放任大人如此胡闹!”
张华轩嘿嘿一笑,向着正颜厉色红头涨脸的丁宝道:“谁说我要动手?”
一句话噎的丁宝说不出话来,他却又悠然一笑:“不过他们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暗地里消失了,本按察却是不能负责。”
见丁宝还要再说,张华轩却是正色道:“稚璜,宿州情形你也知道,还用我多说么?”
“唉!”丁宝满脸痛苦,却终究无法再说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当下重重顿一顿脚,向着张华轩斜一拱手,头也不回便飞速上马,然后挥鞭打马,片刻之间,满天白雪映照之下,只有一个小黑点在远方地天际狂奔不停。
张华轩噗嗤一笑,看一下挂在自己马腹的野鸡野兔子等物,摇头叹道:“这个贵州佬太急性子,好好地烧烤不吃,要去吃冷风。”
一句顽话说完,他的脸色却也是突然变的无比冷酷:“来人,给我传苗以德和王云峰!”
被后来淮军军官戏称为“刺刀之夜”的宿州土改大清洗在张华轩的命令下正式展开。这个年代,没有办法搞太多地温情与渐进式的改革,他的三五七减租已经尽可能地温和,不是从根本上触动和改革所有既得阶层的利益,饶是如此,在这个大黑暗的时代,仍然有着相当数量的田主选择了各种手段,或单干,或联合,总之要使尽各种手段,使张华轩这个温和版的土地改革彻底破产!
张华轩自从掌军以来,大小
历过很多次,执行军法下令处死违纪官兵的事也有好不能说是冷酷,却也是比当初老练的多,却也是狠辣的多。
查清所有有问题的田主之后,十二月四日两个营头的淮军正式动手。除了脱下淮军的制式军服,假模假样的打起了几杆捻子的军旗外,从步枪到其余配置一点没变,而最让那一晚宿州百姓胆战心惊的,则是那些在半夜里仍然白的晃眼的锐利雪白的刺刀!
如狼似虎的淮军官兵在当地的细作带领下,一千余人分做百人或五十人左右的一队,上半夜出发,下半夜动手,无数打着火把亮着刺刀的淮军分做一股股的小队,在各地细作的指引下,直冲入那些记在黑名单上的田主的家里,接下来的事普通百姓看不到,唯有一阵阵的枪响整夜不停,子弹偶尔打偏打高时,隔的老远蒙在被子里望向窗外的宿州农民,可以清楚的看到子弹划过夜空的痕迹。
到了早晨,所有名单上的田主已经被完全肃清,用后来丁宝的汇报所说就是:反对的声浪突然消失,在捻子突然进袭后,所有的田主都开始变的深明大义……
对宿州而言,这是一个变革之夜,也是痛苦的一夜。无数人全家老小死于淮军的火枪与刺刀之下,然后田产与浮财悄没声息的被官府瓜分给那些赤贫的农民。那一晚淮军杀的性起,不但名单上的田主一家没有跑掉,甚至有几支小分队顺手还把村里其余的几家大户也给包了饺子。虽然肇事者受到了严厉的军纪处分,不过这种“顺手”的举动,却把那些原本首鼠两端的田主们吓的够呛。
在淮军刚动完手后的半个月,有些田主还在等候来自朝廷的公断,也有人寄望于抚福济,或是两江总督怡良出来主持公道。毕竟在他们看来,官兵这一次毫无理由的杀人,而且遇害的不是普通百姓,多半是在乡下城里都有声望的官绅士家,这些人家的势力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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