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也省了,阴沉着脸打马先回。
李鸿章任内阁副大臣的消息,已经传遍军中。不过,郑安远显然是并不把这位李中堂当一回事了,内卫地将军直属内卫系统,最顶头的上司说白了是张华轩本人,除了大帅之外,当然可以谁的账也不买!
张李二人几乎是阴沉着脸,看向郑安远的去处,半响之后,张之洞才愤然道:“太跋扈了,不成体统!”
李鸿章却是要阴沉的多,不过,话却是比张之洞有份量:“一定要劝说大帅,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内卫不废,将来迟早成明季厂卫之祸。”
信心十足自觉正当红受宠的李鸿章没有忘掉在三河尖这受辱的一幕,到了淮安之后,也不与其余同僚商量,立刻写了封信给张华轩,痛骂了内卫跋扈,在地方上横行不法,对文官集团骄横无礼,结果张华轩连信也没有回给他,多年之后,李鸿章功成名就,以首相和资深的外交大臣退休时,回想起当年地盛气,却仍然一头冷汗,当即擦干,口称:“侥幸,国初那时候,鸿章敢劝太祖罢废内卫,无疑是使太祖自断一臂,而太祖不发廷议,当真是格外保全,算是侥幸之极!”
现在地李鸿章却是满脸的春风得意,虽然在郑安远那里吃了一个闷亏,不过他宰相度量,迅即抛开一旁,因为眼前地功业,比向一个小小内卫将军发火更加重要。
他几乎是立刻把负面情绪抛开,眼前正撒欢儿奔逃的捻军将士们无疑给了他很大的启示和成功的希望。
跟随李鸿章前来的有相当人数的皖北同乡,有两个人还是坛城人,那时也是捻子的老巢之一,蓝旗的大将们不少都出身坛城,当下指示这几人打着旗号,直入捻军队中,代表李鸿章约见捻军的几个大旗主。
底下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白天的一战彻底把捻子们打服了。之前小股交手,还可以解释说是捻军未出全力,而且当年捻子曾经与淮军交战过,虽然承认自己不是淮军对手,不过淮军全数是以步兵为主,当年的战斗力也没有给捻子留下特别恐怖的映象。
而事情到了今天显然就不大相同了,淮军装备了更加先进的火器,而且与捻军对垒的淮军居然还是纯粹的骑兵,他们武器装备更好,士气更旺,而且,明显的更加凶残嗜血善战这已经把捻子们的抵抗意志彻底给打跨了。
晚间通了音讯,第二天清晨,捻军的张乐行与张宗禹叔侄做为代表,先与李鸿章见面谈判。
两边正是敌手,捻子几次三番在淮军手中吃了大亏,死伤累累,张家叔侄自然没有好脸色给李鸿章看。
见面之后,虽然是同乡,也不过在马上拱一拱手。
双方各带百人护卫,不过张家叔侄心里清楚,对面的一百人把自己这一伙全包了圆,也就是一刻钟的事情。
张乐行倒也不怕,他在皖北是有名的大豪强地主,生性任侠使气,看不惯性皖北人被官府逼的活不下去才起兵造反,开始就凭着张家宗族的势力一拉就是几千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淮军有招揽的想法,就断然不会处置他这样的一方豪强。
两边既然是同乡,说话自然直接很多,张乐行满脸阴沉,看着李鸿章道:“荃公的来意,我们清楚的很。不过,叫咱们投降可以,想要让咱们做鹰犬卖力,这一条首先不行。”
看到李鸿章似笑非笑,张乐行心中大恼,又道:“捻军上下一心,安置之后,望新朝善待,不要盘苛。”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下,摊手道:“捻军横行三省,其实贫苦的很,实在也经不起勒索,这点,一定要请荃公上陈。”
他苦笑,李鸿章笑的更苦。等张乐行又絮絮叨说了半天之后,李鸿章才冷不丁问道:“老乐,皖北百姓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你们晓得么?”
张乐行一楞:“知道,过的蛮好。不能说是天堂乐土,不过大伙总算都有碗饭吃了。”
“照啊,这就成了。”李鸿章在张乐行这样的人面前,倒也显的极为直爽:“你们几个起事,不就是想百姓过好日子?现在放眼看看,你们捻子过的这啥日子?皖北早就分了田了,你们这里连饭也吃不上,天儿这么热,起个时疫,你张老乐得害死多少人才算完?”
这一番话一出,张乐行已经呆了,李鸿章趁热打铁,又道:“刚刚你说的纯都是笑话,淮军要你们效力啥?我这个内阁副大臣是假的?大帅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要你们降,就让你们回皖北安生做百姓,你们几个都是豪强地主,可能有些督管手段也难讲,不过我这里打包票,淮军绝不会为难穷苦人!”
第三卷 中流砥柱 (245)秉烛夜读
李鸿章这一番话说的极是巧妙,正说中张乐行等人的最大心事。
他们一伙捻首,十个有九个倒是有家产有田地的大豪强,不但有财产,在地方上还有人望,振臂一呼,当年一个县官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且得捧着他们才成。
俗话说的好,破家县令灭门太守,亲民官所谓亲民,就是他们代天牧首,地方上的事都是地方长官说了算,什么巡抚总督,哪里管的了那么许多?
所以张乐行等人连县令也能不在意,这就是说在地方上的威风和实力已经盖过了朝廷在底屋的最基本的行政力量,这样的实力,清廷腐败无能还能容忍,也是拿张洛行之流的大豪强没有办法,只能安抚而不能刺激,唯恐他们造反。
不过捻子们还是反了。
现在淮军的治下捻首们当然也听说过一些情形,贫苦百姓过的比以前好百倍,不过士绅豪强的日子,却是不大美妙。
淮安方面在底层的政治设施,比清朝复杂严密了百倍,而且也有这个力量维持,各种行政单位与相关人员组成了一张组织严密的大网,把各地百姓用各种名目管理了起来。在普通百姓来说,只要日子好过,自然是天下太平,不愿无事生非。而对官绅豪强们来说,这等于是加了一层又一层的紧箍咒啊。所以这几年来,内卫的屠刀上一直沾着血。被杀的官绅豪强一拨接着一拨,在皖北这样宗族势力特别强悍的地方,有时候淮军内卫部队还得出动大军。整村整寨地杀人,不把藐视淮安官府力量的豪强大族杀光,根本就阻止不了他们干涉上下其手干涉地方政治。
张乐行他们当然不会明白,其实发生在淮军治下的广大土地上,到处都有这一种情形的发生。而且,绝不会有任何形式上的改变。
说白了,就是张华轩用现代政府的架构,改变中国自汉朝以来皇帝与宗族士绅共治天下的局面而已。
中国说是有庞大又复杂的中央政府。还有更加庞大地地方政府,每年要耗费大量的钱财来养活官员与小吏,然而,实际上与皇帝共治天下的,两千年来没有改变过。不外乎是君权与士大夫形成的族权共治罢了。
在清朝,宗族势力有了更大发展。嘉庆年间,白莲教与天理教先后起义,义兵勒兵数十万。纵横数省。嘉庆无法,下诏各地在乡的官绅兴办团练。于是,退休或是守制回乡的汉族士绅利用自己的财势与在宗族里的威望,招兵买马结寨自保,可以说,那时地汉人地方势力就有了长足发展。
等太平军一起来。更是全国都在办团练,各省都委派了大大小小地团练大臣。大的团练,形成了湘军这样的强劲汉人地主武装,小者,则也能保境安民。
在淮军治下,原要就有很多团练,而实力最强的,自然是民风彪悍团练盛行的山东与皖北。
淮军要摧毁这样的地方势力。纯凭武力自然不行,不过不依靠武力,也绝然不行。
于是在皖北等地,内卫淮军着实拿捕杀掉了不少地方官绅,连带着,也摧毁了不少豪强宗族势力,就是为这些人张目支持地儒生,也被拿捕杀掉了不少。
李鸿章的话说的隐晦。^^不过意思也还明白。
张乐行等人在地方上豪横惯了。况且这几年来一直是领着大量兵马,何等威风豪气。一归了家。散去部曲,自己也非得安份守已,不再如同当年那般。不然,淮军内卫必定要管,而内卫一插手,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如果他一味说好话,甚至诱骗张乐行等人,却也不是不可,只是他对内卫也无好感,而且李家原本也是皖北望族,与张乐行之间就不免得有点香火情义。所以,只能暗中点一下,对方是否明白,却也不必去管。
张乐行果然是明白的。对李鸿章的善意,他自然也领悟得到。于是拱一拱手,笑道:“这样咱就清楚了,左右就是要让咱们全部散伙,回乡当老百姓去,安份守已,是吧?”
“是的。老乐你明白就好。”
李鸿章也拱手还礼,极诚挚的又说道:“老乐听我的劝,不管别人怎样,你还是带着你地麾下回皖北吧。淮军不要你们卖命效力,捻子多半只是为一口饭吃,现在的皖北只要安生做活,一口饭食是肯定有的。而且,官府也不如以前,尽可放
他所说的一切,张乐行也是清楚,于是极是承情,索性也放一句痛快话,拱手道:“承情之至,荃公请放心,不论旁人怎么说,我的红旗是一定回皖北了。”
有张乐行这一句话,李鸿章自觉不虚此行,于是也郑重还礼,再一次叮嘱道:“我在此耽搁不得了,实话同老乐你讲,还有两镇的主力淮军就要开来,如果不决断,大军就会当真动手,到时候,就算有少量捻军走脱,也不过是流匪,多费几年事罢了。老乐为了跟随你的皖北汉子们想想,一定要有所决断。”
张乐行默然不语,深知李鸿章所言是实,于是带着自己的亲随返回,自去与其余地捻首商量。
这一天两军没有接战,中军镇四处撒开侦骑,也并没有发现捻子有大股拔营起寨逃走地迹象。军报回来,李鸿章稍稍放心。这一次几乎是张华轩亲自委托他把这件事办妥,而捻子的事情一了,北方除了外蒙有些麻烦外,几乎算可以没有战事了。
这一天倒是好天气,天空蔚蓝,轻风徐徐,盛夏时节难得有此清凉感觉,全军上下,除了斥候外都择阴凉处歇息,李鸿章却是心乱地紧,虽然不曾失态自己去看捻军的情形,不过手下的亲卫骑兵们,却被他一直派遣出去,去打探捻子的情形如何。
如果捻子拔营起寨,这一次他的任务便是失败了。只能由得郑安远先追击,咬住捻子,然后通知一天后就赶到的主力大军加快脚步,反正捻子内老弱甚多,精壮要护住妇孺一时也走不脱,等主力赶来,一起穷追猛打,杀得多少是多少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心里是实在的不甘愿。
这一次打一下,拉一下,捻子确实已经被打服了。如果这样的情形捻子还不降,那么就当真没有办法了。
当然,最蠢的结果就是捻子不降也不走,原地挺着。
想到这里,李鸿章面露悲凉之色。如果是这样,那么,这近二十万人的皖北人要多半都死在这里了。
捻子虽然不能说是祸乱一方,不过在三河尖这里也肯定不会受地方的欢迎。二十万人人吃马嚼,军纪就算好也必须得扰民。军纪不好,那更不必说了。
等淮军主力一来,捻子自然是被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到时候早就憋足了一口气的四周百姓绝不会对败逃的捻子客气,而紧邻三河尖的湖北那边,早就有不少本地的团练武装枕戈以待,只要捻子逃窜鄂北,迎接他们的也将是大刀长矛。
二十万捻子能剩下多少,李鸿章很怀疑。
一想到第一次独立办差就失败,李鸿章就郁闷的不行。整个下午,他都在军帐里来回的徘徊,叹息,到了傍晚间,伙夫们送来的饭食他几乎一口也吃不下去。
入黑之后,前方侦察的斥候发觉捻子大营内有异动,李鸿章差点沉不住气,当场就要失态。好在,他多年的养气功夫使得他沉稳下来,只是下令继续监视,如果发现捻子确实有要逃走的迹象,那么,就请郑安远出动中军镇追击。
与患得患失的李鸿章相比,张之洞就要轻松许多。这一天几乎是在完全无事的况态之内度过。他阅读了很多塘报,感觉对新朝的很多政治措施摸到了一点脉门。
军制可以说是几个两元化的结果。
首先,是野战部队与地方镇守部队之分。野战军四处征战,并不特定驻守在某一处,而是经常调动,甚至会驻扎在山沟里,这一切,只会保持野战部队的精锐程度与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体力,毫无疑问,淮军的野战部队将会在完全的制度下保障下,始终如现在这般能征善战。
地方上,则在雄城要隘设立内镇军,专责保护地方。而地方也有资助及与内镇军队合作的义务,军镇子弟,也以本弟良家子弟品性与体格都出众的青年担当,在优厚的待遇及一定的服役年限之下,这些出自本土的青年子弟会以最饱满的热诚来保护地方,这一点,是与中国以往的任何一种军事制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