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中流砥柱 (243)三军丧气
蓝旗一冲,白旗自然也紧随而上,一直在后阵观战的张乐行与苏天福二人相顾叹息,两人算是捻首里意志坚定而不轻易动摇的,不过适才短短一接仗,两人的心却是一直往下沉,沉个不停。
淮军的战斗力,显然比在皖北与捻子刚交手时,强了何止十倍。
枪械不同了,而用枪的将士们也自然远远不同。当日在皖北时,淮军成军不久,可以说从上到下都是一只菜鸟军队。
现在在阵前指挥若定的郑安远,那会子也就是一个小队官,与捻子交手时,看到十数万捻军呼啸而来,差点就吓的尿裤,当时若不是淮军火炮打的太凶,又是训练极为严苛,众兵下意识的不敢乱动,怕是初次在野战时遇着大队敌人的淮军要落个惨败而回的地步。
而到了今时今日,却是与往常绝然不同。
中军镇的厮杀汉已经身历无数场血战,在战场上得来的经验,却远远强过日常训练,而且在河南时,几乎无日不杀人。从开始的不适应到嗜血如命,现在在捻子们眼前的三千虎贲,却正是一只食人的怪兽。
怕的不是捻子不冲,而不是他们蜂拥而上。
李鸿章看的心惊肉跳。捻子们开始奋不顾身蜂拥而上时,他差点就想拔马后退,不过看到近在咫尺的张之洞夷然不动时,他才略略放心。
簇拥在他周围的是淮军第六镇的骑兵斥候,也算是身经百战,此时知道吃紧,也不需要人吩咐,立刻策马上前,与中军镇的将士一起迎敌。
面对冲上来的捻子,淮军将士继续发枪。中军镇的将士使用的全部是被他们称呼为“后膛七响”地后膛连发式火枪,这是毛瑟兄弟在咸丰六年的下半年成功试制成功,采用的是推拉后膛金属弹壳地制式后膛枪。^^射速快到当时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了,比起老前膛来说,已经就等于是火箭与马车的分别了,而采用了膛线与金属弹壳等技术后,整个枪支的射速与射程都是大幅度提高。而杀伤力,也非老前膛可比。
原本。这种火枪要在十年后才在欧洲列强中完全普及换装,十五到二十年后,中国开始仿造列装,而此时中军镇三千骑兵手中持用的,则是这种完全超过了时代地先进武器,这种武器上的领先。而使用者又是移动快速地骑兵,其威力,已经与用机枪迎接骑兵冲锋没有什么区别了。
整排的捻军将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打倒了,紧接着枪声再起,又是整排的捻子被打翻在地,这样一次两次还好,不过众多的捻军将士们发现,对面的淮军手中的火枪根本不停,一枪紧接着一枪。打过几响过后,才会回退一下,也就眼眨功夫,就又重新上好子弹,又再开火。
任柱在冲锋地时候,腰间中了一枪,他手双手去捂,血水却喷涌而出。一会功夫就把他的双手染的血红。然后血水还是淋漓而下。
“这仗打不下去了。”任柱忍住疼,由得人上来把他的伤处包裹好。看着前排倒成一片的兄弟们,任柱泪如雨下。
枪子飞在半空的嗖嗖声吓的捻子们抬不起头来,没有人教过他们匍匐前进,不过在横飞的子弹面前,不少人都选择了就地趴下,以躲避子弹。
“退吧退吧,这仗打不下去了。”任柱的悍勇之气已经被彻底打光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只想带着兄弟们后退保命了。
其实也不待他说,开始时跑在前面地捻子们早就开始后退了,而淮军也并不追,只是分做两翼,开始迎击捻子的骑兵。||
与步兵相同,捻骑的表现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捻子实在是太穷了,不但没有什么火器,就算是好的弓箭和盔甲也没有,基本上,也就是穿着百姓的服饰,挥舞着刀枪骑马向前冲锋,一样的没有组织,也没有队列,几排枪响过,已经有不少捻子迟疑。
不过今天的捻骑很多,几个大旗主把压箱底地兵力都使了出来,不指望大胜,却也想与淮军打一个平手,或是小胜,然后再与淮军谈条件时,就可以开出更好地条件来。
可惜,在淮军的枪弹面前,捻子骑兵也一样地不顶用,如潮而来,却又如潮而退,而淮军骑兵虽不能带炮,却是携带了不少火箭,在枪弹齐发时,又发射专门惊马用的火箭,结果捻骑马队中的战马受惊,原本就混乱的骑队已经彻底无法控制,有的还依着惯性向前狂冲,有的原地打转,有的却是往阵后狂奔,还有的左冲右突,马上的骑兵根本无法控制住战马了!
惨败!
几乎是五万对三千,依然是惨败,前面的蓝旗和白旗的兵马败了,后面的几旗干脆也不上了,几位旗主都热泪盈眶……当然不是激动的,而是气愤加着害怕加着后悔。
其实真正战死的捻子也就不到两千人,而且多是被枪弹杀死,还有被惊马踩踏而死的倒霉鬼,几乎没有任何形式上的白刃交手,几万号称是精锐的捻子,就这么败退了。用三千人手持着后膛连发枪的现代军队,确实不是拿着大刀长矛连盔甲也没有的农民武装可以对抗的,就算是他们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再继续前进,也不过是再多加几倍的死伤罢了。
“败了,败了,咱们败了!”
倒退的捻子仿佛是在给自己找着理由,一边奔逃着,一边冲乱着自家的队列,然后大喊大叫,用着比敌军还热切激昂的语调,宣布着自己一方的败讯。
败了败了,一声声惊叫汇集成巨大的声浪,直入云宵。
相比当时的其它军队,捻子确实是悍勇,若是不然,也不会在天国失败后又坚持了十余年。要知道,天国后期,清军也基本上装备了火器,很多精锐的军队,比如淮军,还大量装备了最先进的后膛枪。
当时的清朝,还有不少白银可以用来购买火器,后来做任何事都要借洋债属于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不过在咸丰末同治初年的时候,中国是烂船还有三斤钉,用来买火器的银子还是有的。
李鸿章的淮军与捻子相比,算是武装到了牙齿。就是这样,淮军与捻子血战连连,淮军大将刘铭传曾经惨败给捻子,著名将领总兵唐殿魁就死在征捻的战事之中。到最后,捻子实在是越来越弱,没有补给,这才被淮军扑灭。
这样一支军队,今天却是被另外一支淮军彻底给打服了!
淮军骑兵的人数看起来是那么少,方圆十来里的宽阔战场上,对面的中军镇骑兵看起来只是一小股人马,捻子可是有好几万人,而且并不带老弱,全是一水精壮上过战场的皖北汉子!就算这样,连人家的毛也没摸到,就被成排成排的打翻在地了,这样的仗,还怎么打?
很多年后,参加这一仗的捻子老兵想起当时的情形,犹自害怕!
在捻子精锐身后,是大量的老弱妇孺。当时的起义军队,做战的情形大致相同,都如同历史上的黄巢与李自成一般,老幼妇孺与军队裹挟在一起,战时老弱在阵后助威,同时做后勤工作,行军时,则一起上路。太平军从广西出来那么点人,到南京时已经五十万以上,就是精壮与妇孺一起行动,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捻军中,同样也有相当的老弱。旗主们的家族当然是举族跟随,不然留在地方一定被杀,普通小兵也尽可能的带上家人,一起混口饭吃。
当时除了少量志存高远的豪客外,多半的捻子还是因为穷苦才出来造反,但凡有一口饭吃,普通常人谁愿意拎着脑袋去造反?不带上家小,出征在外也不能放心。而头领们也知道下属们的心思,自然也是只能允许将士携带家小同行,不然,谁还愿意拼死力战?
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前方惨败,后方妇孺看得自家的男子们从前方败逃,而且光景凄惨,很多壮健捻子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凄惶表情,不少人还满脸挂泪,以往捻子和官兵交手,虽然失败,却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形,再加上看到淮军战马奔腾,开始追杀败兵,洋枪乱放,枪子在半空中嗖嗖作响,很多人早就撑不住劲,兵凶战危,谁愿意自家的父兄子弟去上战场?现在败退下来,几万人乱糟糟的,哪辨认得出是谁家子弟?
于是哭声大作,先还微弱,然后十几万人一起痛哭,不少人哭的肝肠寸断,也不知道自家亲人是死是活,再加上这些年来天气炎热,捻子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缺衣少粮,天气又热蚊虫也多,早就苦不堪言,这时候兵败如山倒,亲人生死不知,不哭待何!
老弱一哭,原本败退后脸上无光和害怕的壮丁们也是相随而哭,这倒也算是奇景,两军交战,后面还在打枪追赶,前面不少人却是趴在地上痛哭,也不算投降,却也不再还手,而只是原地痛哭!
第三卷 中流砥柱 (244)城下之约
捻子们痛哭,淮军将士一时半会竟是下不得手了。刚刚一通枪击,还有少许的接触肉搏,将士们并不过瘾,随着捻子惨败而退,很多淮军将士把马枪收了起来,而是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准备冲上去大杀大砍一番。
中军镇在河南,足足杀了将尽两个月,几个与清军鏖战的地方不论老幼妇孺,也不管是官兵还是良善,除了留下少数的夫子力役之外,几乎全部杀光。
几场好杀,使得中军镇算是恶名传于中外,估计连在欧洲的很多地方,都知道了遥远的中国有一支穷凶极恶的军队,逢人便杀,连妇女和儿童都不放过。
现在,中军镇刚杀起兴来,敌军却是根本不经打,连前几天小股游骑对垒时的勇气和决心都没有了,而面对满山遍野的溃兵,刚杀起兴头来的中军镇将士们哪里能过得瘾头?杀多了人的军队一方面悍勇无比,一方面却也是把割手的刀,因为它不伤人,便会伤已。
张华轩早就有决断,这支军队将来不能再放回身边使用,很多中层以上的军官再打几年就要勒令退役,就是因为当初为了杀跨河南清军与地方团练抵抗的勇气,放手让中军镇大开杀戒以致整个军队都变异的原故。
原本他们也要提刀再杀,可是这凄惶之极也悲凉之极的哭声,却是让他们一时止住了手中的屠刀,一时半会,这些心肠如铁石般的汉子们。却是下不得手了。
“都在做什么?混帐!”
郑安远大声地斥责着。内卫出身的人,这种凄惶地景像见的多了。当年淮安肃反,尸体多的都来不及掩埋,当时人心惶惶,很多家族被连根铲平了,也有不少家族尚有余孽。于是淮安内外到处都是哭声,父母寻儿,妻离子散的场景到处都是。眼前的这点子惨景,算什么?
于是他依然下令,让迟疑地中军镇将士们继续杀敌,在他的想法看来,今天一仗杀个几万人,怕捻子就非归降不可了
在他的驱使下,原本也是铁石心肠地中军镇将士又开始策马向前,不少人手中的马刀又开始挥舞起来。预备着把前面奔逃着的捻军将士一个个砍翻在地。
“且慢,今天就这样了。”
张之洞毫不迟疑,战事打起来后,他并没有做声,到得这时,却开始使用他监军的权责。
“怎么?孝达你又心软了?”郑安远见怪不怪一样,歪着头笑。
“不是。”张之洞解释道:“这里的情形与归德那边不同,那边咱们是要用杀人震慑人心,这里。大帅的意思却是要招降。”
张之洞刚到中军镇时,颇因为他的书生意气和慈悲心肠被军中上下耻笑,后来他跟随将士日久,也看出来中军镇就是一条为张华轩咬人的恶狗,无奈之下,也只得随流,虽然他自己没有亲手杀过人,不过也自认是满手血腥了。到得这时。说起话来可比当初要有份量地多。
看到郑安远还在迟疑。张之洞知道此人并不容易说服,于是又加强语气道:“将军。请细思量,大局是要整个中原安定,然后北伐之后举兵南向,如果把捻子杀急了,再流窜到河南,或是转折向雉河集、正阳关,又或是向北,重入毫州一带,这是天大的麻烦。现在两镇主力未到,合围之势未成,咱们如果一意驱赶,将军有把握把这二十万人杀光?若是没有,今天就非住手不可。”
话说到这里,张之洞已经是声色俱厉。
此人一生,书生意气甚至是昏聩的时候不少,不过一旦经过深思熟虑,做事却也是远远超过常人。。。
郑安远知他说的在理,只是杀性起来,一时竟难以遏制。他只觉胸中一股怒气越来越盛,眼睛怒视着张之洞时,竟然变的血红。
他这种形态,张之洞却是见的多了,当下仍然满脸镇静,语气却是坚决无比:“郑将军,请下令。”
“好吧,下令!”郑安远怒发如狂,抽出刀来在空中怒劈几下,然后令道:“全军回撤,回撤!”
锣声响起,前队的中军镇听到动静,收起挥舞着的马刀,开始整队后撤。
郑安远怒劈几下之后,心中一股怒气总算发泄了出来,他斜眼看一下张之洞,心知与这个书呆子监军再难合作,于是索性连敷衍也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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