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将士私下里议论,怕是正经开国之后,丁宝桢就是第一任的兵部尚书了,而成天缩在淮安城里,管土改,管政令,管农田水利财政大事的阎王阎敬铭,怕就是中堂兼户部尚书,军头们虽然只管打仗,淮安上层的这些权力分配和几个心腹大幕僚的权力手腕都清楚的很,各人心里都有一笔账,怠慢不得!倒是负责文案工作的薛家兄弟和负责教育工作的沈葆桢,在这些军头们的眼里就少了那么几分重要和敬畏,逢年过节上府上打个花狐哨就算完,平时见了也敢嘻嘻哈哈,不象见了丁宝桢那么小心谨慎。
这会子苗以德引路,赵雷与吴穆等人紧跟在后,到了张华轩等人面前。赵雷等人远远便跳下马来,隔的老远便横胸敬礼,一个个腰板挺的笔直,向着张华轩大声道:“见过大帅!”
张华轩微微一笑。对赵雷等人的姿态心里也极为满意,这是他带出来的兵马一手调教出来地将军,在他面前,就得是这么恭谨,恭谨之中,就得有这么一股子敬爱中带着亲切的味道。
他在马上也是举臂横胸。算是还了一礼,然后向着赵雷笑道:“赵将军你这一次打的不错,王总镇让你回来也是让你风光一把的意思,明儿把你地部下都好好拾缀一下,打起精神来,到城中的总理府前献俘。”
赵雷先是答应了一声,然后又斜看一眼苗以德,苗以德知道他的用意,便小声向他道:“这是营务处和大帅商议出来的新法子。以后有战功的将士除了能得郧章外,还有要到大帅的府前搞献俘仪式。”
说到这里苗以德也是偷笑:“算你小子博了个大彩头,明儿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跑到街面上看热闹,看咱们第一镇地精锐在赵大将军的率领下,入城献俘。”
赵雷也被他说的一笑,连忙又向张华轩连声逊谢,表示不敢如此贪天之功,接受百姓欢呼,见他如此,张华轩摆手笑道:“都说好男不当兵啊。现在这会看看这些绿营兵的德性,也怪不得百姓不待见。咱们淮军不同,都是堂堂的好男儿,当年我招你们,就是为了赶走鞑子,所以选取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子。军功要有郧章,伤患残疾官府养一辈子,逢年过节。烈属家里一定要有官员探视,军服,待遇,都是一等一。就这样还是不足,明天淮军搞入城仪式。新任淮安知府以下所有文官。求是大学堂里的读书士子,临街商号铺子。都得上香奉茶,都得上街亲迎,淮军受伤将士走在队列之前,让这些官儿和读书人、生意人都瞧瞧,将士百战辛苦方能胜利的艰难苦楚,就让咱们这些大头兵丘八爷去震震他们,嘴上说道谁不会,枪林弹雨里见过真章地,才算得英雄!”
张华轩的这一番论调最近显然说的极多,语中涉及的生意人还罢了,反正中国历史不重商人,商人自古就无地位,不过关于官员和读书人的话,却是说的极重,儒教在清朝已经极盛,康熙再牛,也在孔子面前跪拜,其余诸多满酋亦是如此,张华轩现在盘踞一隅之地,兵锋虽盛,却对读书人也就是儒学如此不敬,在他身边的薛福成等人面无表情,丁宝桢也只是摇头苦笑罢了。
其实这倒是张华轩有意为之,儒学之僵化堕落在清季已经定型,明朝时还有顾炎武等人,清朝就只剩下一帮子烟鬼,真有才学而又有操守的凤毛麟角,张华轩倒是没有觉得要为这个腐朽的阶层而特意去惺惺作态,去拉拢他们。
从土改到肃反,张华轩实际上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一条充满暴力与血腥地道路,其实以淮安的做法,传统的士绅与读书人阶层已经被得罪了,而淮安现在依靠的却是淮军这样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强军,还有工商与农民阶层,对士绅阶层,只是有限的分化利用罢了。
如果没有淮军这样的怪物式的集团存在,张华轩是不敢也不可能选择这条道路,如果他摆出一副礼贤下士地模样,在现在这个阶段不触动地主官绅阶层的利益,不去得罪儒教,他的天下之路就要顺遂许多,士绅阶层虽然没有对满清绝望,还算是清朝的支持者与依靠的力量,不过如果下狠心去拉拢,得天下地过程当然要轻松许多。
不过张华轩不打算这么办,这个时期地中国已经病入膏肓,其因复杂,不过旧式的办法与传统已经不足以解救中国,现在地他虽然抱着拯救华夏的终极目标,使用的手段却是要西方化,他的军队,他未来的政府制度和教育的方向,除了保留一些华夏的传统内核外,其余俱得西向,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赵雷当然不懂这些大道理,他对张华轩的一切布置与论断都是抱着一种盲目相信的心态,只是看向丁宝桢的眼光多了一点忌惮,大帅是大帅,不过军头们还要直接和营务处打交道,不可不慎。
好在张华轩也没有多说,他的军队只要听命令就行,至于大道理倒也不必多说,懂政治而不干涉政治的军队当然好,不过现阶段就不做这种要求了。
当下笑上一笑,又问了赵雷前方情形,寒暄几句后,丁宝桢上前插嘴道:“听说这一次征讨江北大营的首战,有一个参谋带着两队兵三百人,一枪未发俘虏了李孟群和两千人,赵参将,人来了没?”
丁宝桢一问,张华轩也是兴趣大起,他现在的这一拨将领除了王云峰外,真正出色的并不多,大半是如赵雷这样孔武有力又敢战的将领,正在在战略和智谋上都有所长的非常少有,这当然是淮军新立不久,而且将领多是从小兵干起之弊病了。哪怕是湘军中都有不少的士大夫和官员从军,这些人勇武可能不足,不过在战略层面上肯定会比普通小兵做起的将领要强一些。
放眼中国,张华轩当然没有够份量的对手,不过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况且,他的大敌也并不是八旗或绿营,湘军应该也不足惧。
赵雷听得一说,黑红的脸庞上也是放出光彩来,吴穆打的那一仗实在是精采,当下知道吴穆自己不便,就自己赤膊上阵,绘声绘色将当日情形向着众人说了出来,其间虽然有略微夸张之处,却也多半属实,反正吴穆那一仗打的着实精采,也不需要多加夸张润色。
众人听他说的着实精采,不觉对吴穆兴趣大起,张华轩也是高兴,向着吴穆招手道:“来,到这边来说话。”
以吴穆一个团参谋的职位,原本也够不上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说话,这会子被赵雷一夸,已经是兴奋的满脸通红,张华轩一招手,他便上得前去,虽然还是满脸兴奋,不过却没有拘泥害羞的神情,也算是落落大方。
“好,不错,当真不错。”张华轩瞧的欢喜,不觉向吴穆问道:“你是咸丰三年从的军吧?”
吴穆将胸膛一挺,向着张华轩答道:“正是,卑职就是那时候就跟随大人,几次跑步跟不上,还吃过军棍。”
他倒是坦率,张华轩听的失笑,不过看此人英姿勃勃模样也不禁感叹道:“一晃三年,明年就是咸丰六年了。”
时人习惯难改,计年仍然以咸丰年号为主,张华轩自己没有建号称王,公历推广也不那么容易,自己说的顺嘴,便也以咸丰年号来算年头,他不觉得,丁宝桢等人倒是眉头大皱。
都扯旗造反了,还把旧君的年号挂在嘴上,这感觉总之不会是太好。
当下张华轩却又向吴穆问道:“江北已定,我军明年还会攻下庐州,把皖北苏北联结成片,到时候,去继续打南方,还是向北?”
第三卷 中流砥柱 (123)向北!
这个话题显然是最近淮安上层经常讨论的议题,淮军在江北大营一战,充分的让淮军的上层认识到了清军的不堪一战。所以现在虽然地盘不大,从营务处到淮军的高级将领们都是踌躇满志,觉得席卷天下不难,而现在唯一让众人挠头的,就是战略层面上的攻击方向问题。
吴穆虽然只是一个团参谋,不过参谋的好处就是想的多………他并没有多用考虑的时间,而是直接向张华轩答道:“向北。”
张华轩动容道:“哦,说说你的看法。”
吴穆微笑着一躬身,又道:“北方说起来有雄兵几十万,其实八旗兵怎样,咱们心里都清楚。京师里的八旗兵,说起来披甲二十来万,估摸着能打的两万人也没有,也就护卫皇帝的那几千人勉强能拉得弓,骑得马,战阵厮杀,也还罢了。直隶总督手里没兵,山东巡抚没兵,他们的督标和抚标加起来,不够咱淮军一个营头打的,不足为患。河南巡抚英桂手里算是有点兵力,不过那些都是河南按察使袁甲三募集的旧部团练,能打是能打,不过兵器太差,也没有训练,算不得什么。所以北方数来算去,就只有僧格林沁手头有两万多马步,其中大半是骑兵,算是朝廷最后的精锐,说起来吓人,不过咱们打江北时已经见识过这满蒙骑兵冲起来是啥样,他的这点兵马,就凭咱第一镇就能稳吃了他。最后是胜保手里的两万多兵,满蒙骑兵少,多是绿营,虽然这些兵这几年来一直打仗,不过胜保此人只会打烂仗。带着这些人和河南巡抚的抚标配合,在河南和那些捻子还打的有来有回,战力也就是咱淮军一个营头罢了。”
说到这里,吴穆脸上笑意吟吟,显然对淮军的战斗力非常得意,除他之外,在场的各人也都是颔首点头。显然对他地分析也极是赞同。
赵雷这会子才有空插嘴说话,此时连忙点头笑道:“吴穆说的不错。咱们打上北方,就算朝廷把河南、山东、直隶一带的兵力全集中起来,满打满算给他算上五万精锐,淮军出两个镇就稳吃了。野战打败这些主力,北京唾手可得,拿下京师,北方就传檄而定了。”
淮军上层。在战略层面上的讨论显然也是分南征和北讨两派,而淮军上层的各大军头就算是北伐派的代表了。吴穆只是个小小的团参谋,不过说出地话正合军方的意见,赵雷忙不迭出来赞同,也是有点代表军方说话地意味在里面。
张华轩不置可否,丁宝桢却皱眉道:“北方的兵力确实是这样,不过咱们淮军就吃亏在人力上太少,北方地盘这么大,到时候捉襟见肘兵力铺陈不开怎么办?诸位将军不晓得吧,淮军编练一镇。要花多少银子?从练兵编镇那天开始,淮安诸府所有收入,有九成都用在淮军身上,工厂商号利润,也都用在了造枪造炮和募兵上,除了这些,安家要钱,军服要钱。工兵辎重要钱,淮军哪,那是用银子堆出来的!饶是这么着,也就编成了不到六镇,以大帅的意思。年后再编几镇。到时候就把银子用的干净了。北伐,是好事。这几个省的地盘说拿就拿下来,不过到时候镇守要钱,百废待兴安抚民心要钱,北京那里的花费就更大了,列位可知道,每年有四百万石地粮食通过漕运送往北方,京师根本没有能力自给自足,咱们过早的吃下这么大的地方,到时候消化不了,那可就糟糕极了!可咱们若是先往南打,发匪不是对手,朝廷在南方也一样没兵了,湘军被石逆围在南昌,危在旦夕,曾国藩一完,湘军就没有了主心骨,凭着胡林翼和官文那帮人,湘军难复旧观。江北大营已经完了,九华山和江南大营能维持现状就算不错,咱们又有水师炮船,渡江而下,先下镇江,再掠苏南上海,天下膏润之地尽入我手,到时候有钱有粮,不论是继续向南,抑或是往北攻,都可随心所欲啊!”
丁宝桢所说并不是危言耸听,中国自南方开发以来,人口渐多,而关中故地凋敝,经济重心早就转移到了南方,除了开化最早的转口贸易城市广州外,还有江南膏润之地,上海这几年被淮安抢了风头,不过开放十几年,洋商云集,冒险家比比皆是,中国商人会聚,实力也是不弱,除此之外,苏州几府更是富极天下,明时,苏州一府的赋税最高时占全国税收的一半,清代风光不减,一样是富庶繁华之地。历史上李鸿章组淮军,实授江苏巡抚,聚集在上海的中国商人一夜里就给他凑了十八万两白银运兵,然后几天内又凑了上百万两的军饷,苏南与上海之富,由此可见。
按营务处的想法,得了苏南上海,最后再把南京拿下来先做都城,这几年来太平军在南京经营的不错,广修宫室,不拿来用一下当真浪费。淮军实在是在建制训练和武器上都超过对手好几个档次,清军不经打,营务处地文官们也坚信太平军一样不经打。得了两江,就等了占了全中国的腰间,进退就有了章法,南下能横扫,北上有余力,又有南京做经济和政治中心,立刻就有了得天下的气象。
吴穆是一个小小参谋,丁宝桢就算是他的直属上司的上司,丁宝桢说话时他不敢插嘴,等丁宝桢说完,这才又接着道:“标下以为,还是先伐北方最好。北方易得,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北方诸省除了京师外,俱可自足。咱们得了京师,就不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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