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日清晨,杨、罗、耿在新开设的指挥所再一次观察战场,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新保安城内的敌人。此时,在仰望天空,急切地盼望着空投物资的飞机,而对自己的命运浑然不觉。城外我方阵地似乎平静如水,然而在这凝固的平静底下,正潜伏着二兵团10万大军,在离城根只有50米的一圈交通壕里,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城墙上的每一个射孔。这些交通壕一圈又一圈,在军用地图上形成一个密密的蜘蛛网。此外,在新保安周围还有长达500 里的电话网,可以接通每一个连队的阵地。看到这一切,罗瑞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感慨地说:“从我们北出紫荆关,近一个月的时间,毛主席指挥我们,终于把这顿饭做熟了。”
按照作战部署,四纵主攻城东南面,三纵和八纵分别攻击南门、西门和西北面。
21日下午2 点,兵团下令各部:扫清外围,打开各自进攻正面上的通道!
爬冰卧雪12个昼夜的战士们早就憋足了劲,将郭景云设在城外的鹿砦、铁丝网、地堡统统送上了天。午夜时分,突击部队进入攻击出发位置,三十五军彻底被压缩在城内,成了名副其实的瓮中之鳖。
22日清晨7 时,耿飚把电话要成“通播”状态,递给杨得志司令员,请他下达作战指令。杨司令看看表,挽了一下袖子,开始打电话。
“曾思玉同志!”
“杨司令员,我在马家台指挥所。四纵一切准备就绪。”
“郑维山同志!”
“三纵等待命令!”
“邱蔚同志!。”
“八纵待命出去。”
杨得志队座位上站起来,马蹄表像突然加快了节奏似的,跳得人心无比激动……
7 点10分,杨得志十分浓厚的湖南话在电话上炸响:“总攻开始!”接着,他极其有力地“卡”的一声挂上了话机。
杨得志司令挂上电话的地方就像一个起爆器,瞬时,许多门大炮的第一发炮弹同时飞出了炮膛,又几乎同时“轰”地撞到了新保安的城墙上,从兵团部飞起的三颗信号弹,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划出一道绿弧线,悠悠然地飘落在新保安上空。炮弹准确地向城堡倾泻,腾起冲天烟柱。城堡在烟云中逐渐向下陷落。
经过整整一个小时的炮击,新保安城墙被一层一层地揭皮、掀顶、穿透,显出一个个“V ”型的大口子。浓烟中,城东的各爆破队的红旗开始飞扬,连续爆破再一次掀起冲天烟柱,城墙变成了一堆残壁断垣。在9 米高的新保安城墙东南面首先被轰开了一个缺口。
指挥攻击城东南的是四纵司令员曾思玉。不到40岁的人,不知为什么不到几天时间,满头“黑发”竟换上了“白发”,大家仔细一看,原来是冬日落下的寒霜将他满头的“黑”发变“白”了。
为攻打新保安他可操碎了心。几天来憋在他心里的想法终于说了出来:“打新保安没有炮不行。眼下,没有兵工厂,即使有,现造也来不及。还是就地取材,搞个重炮部队吧。”
他说得很轻松,很兴奋,然而一席话把大家都说懵了,连政委王昭都不知他的重炮部队是指什么?
哪来的“重炮部队”啊?大家都异口同声地问。
曾思玉司令很神秘地笑了。
原来,他是要把纵队各团的迫击炮连集中起来,编成营、团,并配发数门山野炮。
他把作战经验充分集中在眼前的智谋上了:即把一家一户“单干”的炮弹合成一般使用,不就成了“重炮部队”了吗?这一支支单干的力量原也是从国民党军中缴获来的老掉牙的迫击炮。
这独特的“重炮部队”把敌三十五军打得晕头转向,他们不知来了什么新式武器,叽里哇啦乱叫。就这样,靠着这所谓的“新式武器”,轰开了东城门。
我三十三团趁着浓浓烟雾扑向了东城门。
防守城东门的是敌二六七师的一个团,团长叫李上九。尽管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堵上东门,但一切都似乎跟他唱反调,我军部队还是像潮水般涌进了东城门。
为此,郭景云恨透了李上九。
9 时,城西和西北面的八纵队开始了冲击。
由于西面靠近三十五军军部,是敌人防守的重点,由敌主力一○一师负
责把守。郭景云在这里修了大量底层的暗堡,即把城墙下部掏空,构筑成暗火力点,因此易守难攻。
由于事先对这些暗堡没有侦察清楚,部队在这里进展得很不顺利。二十二旅、二十三旅先后受挫。由于八纵是组建以来第一次参加打硬仗,战场受挫,使他们心里很恼火。战士们喊着:“拼死也要把它攻下来!”“死也要死到城里去!”一次又一次地猛扑上去。六十八团连续派出了30多人的爆破队,都是刚一接近城堡,就遭暗火力点的袭击。
下午2 时,兵团再次为他们调整了炮火,投入了预备队,八纵的纵队和旅指挥员都把衣服一甩,奋不顾身地到火线上指挥作战。
六十八团参谋长张振川亲自组织火力,再掩护,再爆破。副班长徐学顺一跃而起,拉响导火索,高举着“嗤嗤”冒火的炸药包扑向敌人。敌人被吓得扔下机枪就跑,徐学顺跑到城边,将即将爆炸的炸药包奋力投出,自己顺势滚进护城河。一声巨响,连同前面送上的20多捆50斤一个的炸药包,全部引爆,徐学顺被震昏过去,城墙彻底塌了下来。40分钟后,二十二旅、二十三旅相继登上城垣,随即展开密集火力,压住敌人的反扑。
郑维山司令得到城西和北面进攻受阻的消息后,决定组织部队从南城突破,然后向西北攻击敌人侧背,接应从正面攻城的部队。
他精心挑选了一个爆破队,组织爆破攻城。1 次、2 次、3 次……终因敌人火力过猛而使爆破失败。
于是,他决定采取爬梯攻城。
虽然有的战士倒下去了,但更多的战士冲上去了,这样,三纵便从南面和西面攻入城内。
郭景云虽然投入了特、工、通等直属营直接抵抗,但已无济于事。敌人被迫放弃城墙,溃退入城。
就在解放军攻破城垣之时,郭景云迈着异常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晃地走到了指挥所。这时,指挥所已狼藉一片。他拔出手枪,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郭景云在新保安了结了他的性命。
国民党“王牌”军的军长郭景云,连做梦都想不到,新保安成了他的葬身之地。我人民解放军给予他人道主义的安置,特意买了一口棺材,将他埋在东门外火车站旁。1949年1 月,为了促进北平和平解放,特意将他的尸体起出交给了傅作义部下。
部队攻入城门后,即与敌人开始了激烈的巷战。由于敌人退回城内,依据城内大量的地堡、工事封锁所有的道路及大小街道,即使与外界相通的任何一个路口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障碍物,特别是那几百辆汽车被疏散开来,摆列在大街上和比较宽阔的场子上,每辆汽车里都装满了沙土,车下面挖了射击掩体,新保安简直成了一座地道的“工事城”。
替战进行得异常激烈,敌人躲藏在院落和城根地下工事里继续顽抗,而攻城的战士则运用挖墙凿洞,逐房跳跃的办法,小群穿插,纵横迂回,很快就把敌人的防御体系打烂,而拼刺刀的战士则更加勇猛,直到把敌人打垮。
华北人民在新保安战役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支前的民兵个个都热情高涨,他们冒着密集的弹雨,频繁地穿梭于阵地及弹药库之间,为攻城的士兵输送弹药。看到战士们身上的棉袄被炮火烧烂,他们就争先恐后地脱下自己的棉衣为战士们穿上。在临时搭起的救护所里,支前的妇女把食品嚼烂,口
对口地喂那些重伤员。
下午5 时,三纵、四纵、八纵各进攻部队胜利会合,耀眼夺目的信号弹飞上了天空。
新保安战役,敌人三十五军的一个军部、两个整师,全军覆没,俘获了副军长王雷震、一○一师师长冯梓、二十六师师长温汉民及其8000余名官兵。缴获了400 辆美式卡车,20多辆“丰田”、“吉斯”等小卧车,还有郭景云专用的蓝灰色“雪佛来”轿车。至于武器弹药就不计其数了。华北二兵团在中央军委的指挥下,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奏响了解放华北的进行曲。
下午6 时,杨、罗、耿向中央发出了新保安大捷的电报。毛主席及中央军委复电:22日18时悉,全歼新保安之敌甚慰。
望你们仿照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在徐蚌作战中即俘即查即补即战方针,立即将最大部分俘虏补入部队,并迅速加以溶化。休整十天,准备行动。
然而,部队只休整了一天,就披着一身征尘,浩浩荡荡开赴北平了。
西柏坡。
今天的气氛似乎与往日都不尽相同,攻打新保安的捷报传到这里后,空气中似乎都跳跃着一种欢快轻松的气氛。
毛主席卧室,那一盏汽灯好像显得格外明亮,毛主席、周副主席及朱老总三个人的脸上都露着微笑。
这时,值勤战士端上来了饭菜,大家互相望了一眼。是啊!几天来光顾着战场形势的变化了,大家谁也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今天有腌萝卜、辣椒、热炒白菜、清炖豆腐,外加葱花酱油汤。这是毛主席特地请周恩来、朱德来用餐,所以由平时的老三样变成了四菜一汤。
席间,三位领袖谈笑风生。他们都在考虑今后的战役及作战方针问题,用餐又变成了他们的工作研讨会。
北平,傅作义寓所。
说不清有多长时间了,傅作义都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他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就服么静静地在自己的圈椅里坐着,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从早到晚,直到落日的余辉罩满房间,屋里没有开一盏灯,沉沉的暮霭都像把屋子压垮似的!傅作义依然那么坐着,旁边的人都能理解这位“剿共”总指挥此时的心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眼前发生的事对他的刺激太深了,以至于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最钟爱的部队和将领在转瞬之间竟然都被消灭了,想着,他禁不住老泪纵横。
假如他不让三十五军出北平驰援张家口,假如共军堵不住三十五军,假如安春山接应郭景云成功……假如,假如又有什么用呢?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哪里想得到共军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共军让三十五军出北平就是要歼灭它啊,他怎么就会想不到呢?他不由得悲哀地感叹道:“是我害了三十五军,害了郭景云啊!我还是被西柏坡共军牵着鼻子走了,不是我的决策失误,怎会有如此的局面呢?”
新保安战后,中央本不决定立刻打张家口,但已预料到守卫张家口的孙兰峰会狗急跳墙,于是,包围张家口的华北野战军三兵团做好了全面应战准备,并由东北入关的四纵协同作战。
果不其然,孙兰峰在新保安的三十五军被歼后,觉得张家口更形孤立,获援希望亦断绝,即决定突围逃命,他想先冲出张北,再往西逃回绥远。
杨成武率领的三兵团认真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他们认真分析了敌情,认为他们突围向西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西面地形开阔,但也不排除向北突围的可能性,北面有一条公路通张北,1946年10月,敌人偷袭张家口时,就是从这条道路来的。
根据判断,对西边和西南边,都部署了兵力;在北面也有部队依山据险,做好了阻击敌人集团冲锋的准备。此外,杨成武还带领指挥所,由大洋河南岸转移到西太平山上。
西太平山,位于张家口西北,与东太平山隔河相峙。东西太平山之间是一条绵延10余里的河滩,河滩北起西甸子、朝天洼,南通大境门,河床右侧是公路。
当天晚上,杨成武率领指挥所全体人员站在西太平山上观察敌情,山上的西北风刮得很猛,大风裹挟着雪粉,无情地吹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连他们身上披的棉袄都被刮开了,但这些将领浑然不觉。他们用望远镜发现敌人有向北突围的迹象,此外,大洋河北有敌人的骑兵,表明敌人也在向西南突围。
原来,敌人非常狡猾,在新保安三十五军被歼之后,他们就制订出了自己的一套突围方案:步兵出大境门,向北;骑兵过大洋河,向西南转向西,以骑兵掩护步兵的行动。但敌人骑兵突围受阻,他们也不愿牺牲自己掩护步兵,干脆折回大境门。这样,所有的敌人就集中了一个方向——向北突破大境门。
拂晓,无数炮弹在马甸子、朝天洼等第三旅的阵地上爆炸了,黑色的烟雾连成一片。
此时此刻,从大境门往外,沿着河滩、公路,到处都是敌人。由于此处地段狭窄,敌骑兵、步兵、炮兵、骆驼队、辎重、马匹像赶庙会似的挤成一疙瘩。敌人的整个大队人马,全涌到这里来了。攻击的敌人,由几面国民党旗引路,在挥舞着大刀的督战队的驱赶下,密密麻麻地扑向我三旅阵地。他们要孤注一掷,杀开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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