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欲言,我与薄姬同时瞪他一眼,他便作罢。薄姬道:“只要皇上不嫌这丫头粗鲁,那便陪皇上几日吧!”
我心里苦笑一下,这下爽了,把自己给赔上了。不过我也能理解薄姬,如此做只需留下我一个,也并不见得会有危险,无非就是个吕后牵制刘恒的人质罢了。这个年代各地侯王在皇家留下个把质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如若拒绝了吕后,只怕今日这一干人谁也别想活着出这宫门,以吕后的手段,估计就连打杂的丫头也别想漏了。
只听刘盈连声说道:“母后万万使不得,这丫头虽讨人喜欢,但朕身边女眷已甚多,怎能夺四弟所爱?”
吕后笑道:“哪个说要让你收房?陪你说几日话,使唤几日再还予恒儿便是。本宫见皇上平日里政务劳累,若这丫头在你跟前还可逗你几日开心以解解心忧,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本宫看你也喜欢这丫头伶俐可人,知你碍于恒儿不好张口,这便厚了老脸替你讨来,怎生反倒不领情了?”
刘盈便乖乖道谢。
这吕后不是一般的厉害人物,借着皇上的名义将我轻易扣了下来,旁人看来,她着实是在为皇上着想,皇上与旁人都不好拒绝,而我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对她与皇上都不会有任何威胁,自是极安全。若是她自己要了,只怕会落个霸道的名声,反倒没有为皇上要人来得名正言顺。而且,她只笑着说了几句话便将刘盈顶了回去,看着如同母子情深,只怕刘盈却是很知道她笑脸背后的厉害手段。
吕后问我:“着你伺候皇上几日,你可愿意?”
我道:“回太后,能伺候皇上是如烟的福气。”
吕后笑道:“那便甚好!只是莫要过得几日便吵闹着要回去,那时本宫可不依。”
我道:“回太后,如烟定当尽心伺候皇上!”
吕后对薄姬笑道:“妹妹这丫头好生伶俐,妹妹真舍得?”
薄姬笑道:“能为皇上尽忠原是做臣子的荣幸,怎会舍不得?”
吕后又问刘恒:“恒儿呢?”
刘恒低声道:“能为皇兄效力正是恒儿的心愿。”
吕后温柔地笑笑道:“既然我姐妹情深,本宫今日便封妹妹为‘代王太后’的称号,即刻下旨。”
薄姬连忙跪下谢恩,此时才算真正逃过了一劫。我暗舒了一口气,我一人换了这许多人平安倒也值得了。
吕后笑着对皇上道:“皇上,本宫还有个请求,不知合适否!”
刘盈忙回答:“母后尽管吩咐,儿子必当尽力。”
吕后笑着说:“妹妹大老远来此一趟也甚是不易,可否请皇上赠车百辆,仪仗等同于本宫出巡,风风光光地送妹妹回去。免得旁人总道我吕雉刻薄,今日便让他们瞧瞧,若都象妹妹这般识大体,还用本宫劳神?”
刘盈笑道:“儿子领旨,这便去办,只等四弟定好行程。”
薄姬赶忙跪下说:“仪仗之事,还望太后收回成命,奴婢身份卑微,万难受得起。”
吕后笑道:“妹妹怎如此谦虚?”
薄姬又一再恳求,吕后说:“妹妹果真是明白人,既然如此坚持,皇儿,仪仗比本宫出巡略微逊一筹便是。”
又对薄姬道:“妹妹今夜便先与这丫头说会话吧,明日一早送入皇上寝宫听候使唤!他日本宫为恒儿挑选几名女子,再着人送去,妹妹只管静候佳音!”
看起来这买卖似乎很有意思,一个小小的我却换走了几名美女,不仅扣了人质牵制刘恒,也有了监视刘恒的耳目。只是这吕后高估了我对于刘恒的价值,若她知道我与刘恒仅是萍水相逢,只怕会叹息押错了宝。
我等从吕后宫中出来后才松了口气,一直沉默着回到寝宫。
晚上薄姬茶饭不思,暗自流泪。我便上前说道:“娘娘莫要难过,如今结果甚好,总比三人都走不掉的强。”
薄姬持我手道:“只是委屈了烟儿,这宫里比不得别处,你如此年幼,怎生是好?今日若我等不允只怕会生祸端,不仅救不得你,反倒赔上这许多人性命。我思来想去,便只有此下策。等我等安置好,必来讨回烟儿。”
我笑道:“皇宫如此好玩,烟儿怎会委屈?娘娘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烟儿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他日自会回到娘娘身边。”
刘恒也上前叹道:“只怪我无甚本事,连烟儿也保护不了。”
我笑道:“若因我而失了大,我才会怨恨你呢,若因我而换了大家平安,我却自豪得紧。”
刘恒苦笑道:“我又无能救你,却说这些做甚?我还不如烟儿想得开。今日说他无用,眼下我便立了重誓,他日必接你回去。”
我笑道:“只怕你接我时,我还不想回去了呢!”
刘恒道:“你心里难受便哭一场,莫要强装着。今日原本是我对你不住。”
我笑道:“怎生将我想得如此不堪?”
薄姬在一旁轻声说道:“恒儿莫要再如此烦我,你出去歇息吧!”
刘恒转身叹息着出去,薄姬这才拉着我的手说:“今日若无恒儿,我定不会将你留于此,我这条命本就生得轻贱,即便死了也不会使你受委屈。只是恒儿在旁,我怕惹怒了太后伤及恒儿,你留在此处我与恒儿还能想出办法,若失了恒儿只怕谁也活不成了。你可明了我的心?”
我笑着说:“如烟自知娘娘心意,更希望娘娘如此做。我等怎能斗得过太后?若代王有甚闪失,如烟断难饶恕自己。”
薄姬抱住我哭道:“真是个好孩子!日后我定不负你。”
从薄姬那出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其实事情至此,我心里也堵得慌,人家刘家的事把我搅和进去做什么?叹了会气,想起师兄说的刘恒之难便想明白了。如果此次没有我,只怕被扣下当人质的定是薄姬无疑,那对刘恒来说不正是最大的灾难吗?若薄姬留在宫中,恐怕吃的苦头要比我多很多,而刘恒也定会受到很大的牵制。如今换成了我这个旁人,刘恒仍握有主动权。实在不成的时候,舍了我便是,又不是什么重要人。唉!想着想着便不由埋怨起师兄来,既然知道我要被扣作人质却不对我说透?呵呵,不过,以我的个性,自然是不想欠刘恒的,既然不想欠他的估计即便是师兄对我说透了我应仍是会选择帮助刘恒,所以我注定是要当人质……后来又想到了历史,历史上本没有我,薄姬也没有被扣,那真正被扣作人质的是谁?难道我必定会出现在这西汉?
想想头疼,便不想了,回到自己房间。谁知刘恒却正等在那里。
他看我进来便上前抱住我:“烟儿,请宽恕我,今日若无母亲在场,我即使去死也不能同意将你留下。百善孝为先,便也只能委屈你了。”
我叹道:“代王心意如烟自是省得。请代王莫要费心。”
他看我异常淡然,便道:“你可是怨我了?”
我笑笑,推开他,走到榻前坐下道:“不曾,只是想何以代王如此雄才大略之人竟也这般女子气。代王应保护好娘娘,为百姓多做善事,莫要牵挂如烟。如烟自会照看好自个。如烟不怕死,但却会想尽一切办法活着。”
刘恒看看我说:“你本非常人,但落入这皇宫,怕是能耐再多也使不上,我怎能不牵挂?”
我笑道:“若是我有危险,师兄自会来接我,代王莫要担心。”
刘恒道:“先生曾说与你有感应,若果真如此那便甚好!”
我看着他说:“代王可否允如烟一件事?”
刘恒道:“今日你舍身救我等,莫要说一件,即使是百件也依了你。”
我笑道:“代王怎这般没主见?既然如此便允三件吧!”
刘恒也笑道:“你这丫头……说来听听。”
我道:“第一件,莫要设法救我,我能回去时自会回去。”
刘恒为难道:“为何?”
这笨脑袋,若要成天想着救我,只怕还不一定会惹出什么事来呢。到时候他要是完了,我也就完蛋了。所以他还是活着更好。我笑道:“不信我么?”
刘恒道:“那便应了你,那第二件呢?”
我道:“莫要成天想着找我师兄,他愿去寻你时自会寻你!”
刘恒颔首道:“先生乃奇人,自是如此。我也应了你,说这第三件吧!”
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莫要轻举妄动,试图对皇上与太后做大逆不道之事!”
刘恒惊,看我,急切地说:“我从未有过此心。”
我笑道:“那甚好!”
我想了会便又说:“代王明日不走后日也必要走!”
刘恒道:“那是,只是舍不得你!”
我怒道:“代王怎生到了此时还如此糊涂?若再不走,只怕如烟留也白留了!”
刘恒默默无语抱住我,伏我肩上沉默半晌,便起身未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我摸摸自己的肩膀,那里湿漉漉一片……
史书上说这小子没有反心,可谁知道究竟有没有呢,他有没有反心将直接决定着我在皇宫中的生死。此次我虽然对他说得轻巧,可实际上我对自己的命运一点也没把握,究竟能不能活到刘恒当皇上、究竟能活几天都没底,只能看我的造化了。至于说师兄会来救我,哼哼,师兄没准在哪玩得正美呢,哪还会想起我?没准又有了新的师妹也不好说……(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酸酸的,明明知道不可能,但小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这样奇怪,仍是会为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伤怀。)我说的前两点无非是想让刘恒宽心,莫要再生事,悄悄活着,夹起尾巴做他的代王就好,全当没有我这个人质。至于这第三点,我是怕他若有反心,万一沉不住气露了马脚,恐怕不仅当不成皇帝,却连小命也报废了,而且我会比他报废得更早。
第七章入围墙处处赔小心狂少年夜探未央宫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在薄姬与刘恒凄凄惨惨的目光下跟着小太监去了。
原刘邦的寝宫长乐宫现在改为太后的住所,也就是吕后的寝宫。而刘盈则居于未央宫。未央宫宏伟的前殿我当然是不够资格参观了,看来我日后只能终日厮守在后宫中了。我非常遗憾没去西安参观过未央宫遗址,自然分辨不出这里的古今差距来,仅如同个白痴般小心地跟在太监后面低头走着。
那太监带我径直走向刘盈的书房。刘盈早朝还未归。
那小太监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因我身份特殊,不知道应安排些什么事务,便只好让我候在那里。
我正无聊得想抠手指头时,刘盈回来了,我赶紧与其他宫女太监一起跪下迎接。
他刚坐定便看见了我,笑着说:“你还真来了?”
我跪下低头嘟囔:“回皇上,可不就是真来了嘛!”
他笑道:“你既与四弟交好,在朕这里便莫要约束了,随意些吧!快起来!”
我便起身低头站于一旁等着他继续发话,可是等了许久却没了动静,便实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刘恒正侧头看着我沉思,见我看向他,便笑道:“你小时候的活泛劲儿上哪去了?这般沉闷,这宫里尽是些沉闷人。”
我笑道:“回皇上,如烟实是不敢造次!”
他也笑道:“你将朕当作四弟便不再有甚敢不敢的了。罢了,时日多了你自会习惯。你今年几岁了?”
我恭恭敬敬地答:“回皇上,快十一岁了。”
他叹道:“这般小的人儿也不知母后留下做甚?”又问我:“平日里可有丫头伺候你?”
我回答:“回皇上,原本有一个,但如烟现在宫中伺候皇上,怎好再留她?便欲谴她此次随代王回中都。”我可不想菁儿也跟着我受这罪。
他道:“莫要再一口一个‘回皇上’,直接说话便是,如此小儿怎这般小心?”
我赶忙应了。
他又道:“丫头还是留一个好,你在朕这里也不是什么粗使丫头,每日只要陪着朕便是了。”
我忙说:“那丫头是如烟新收的,怕是不懂宫中规矩,还是不留为好!”
他轻描淡写地说:“那好说,明日朕先向母后借个得力点儿的丫头来教她几日便可。”
我还要说什么,他便笑着说:“你莫再争执!此后你便是跟在朕身边的人,即使有个把丫头又如何?过来!”
我上前,他看我笑道:“你可识字?”
我点头:“识得几个。”
他笑道:“那便甚好,日后你若无他事便时常陪着朕,好有差使。”
他看我仍抱着自己的包袱,又笑了起来:“你这包袱里可是有宝贝?”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傻样,也笑了:“如烟怎会有宝贝,无非是些日常换洗的衣裳罢了。因还未给如烟安排栖身之地,怕搁地上脏了皇上的书房,便一直抱着了。”
刘盈笑道:“原是朕粗心了,朕这会子正要去向太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