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两手里都有东西,人多,走几步撞几下,阿正在上面坐着都感觉晃悠,他拍拍连程:“二师父,要不,咱们将东西先搁回客栈吧,太多不方便!”
连程看看日头,人影从无到有,斜在脚下,出来也有大半个时辰,回去说不定他们都睡醒了,还能一起再出来。
男人迅速转了身,踏上回程。阿正在他背上坐着没啥事儿,就想给他换上新的绑绳。他小心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自己和连程之间的位置,先把那红簪子拔下来,又左右瞧了瞧,看他那布条是怎么绑的,小手在上面扒拉着,半晌,终于抽开了一个头儿。阿正笑,麻利的将布条拆下。
连程头顶突然一松,紧皱的头皮倏地没了束缚,他脚步一顿,抬眼往上看,自己一头浓密的头发呼啦啦流水似的落了下来。风一吹,黑发遮眼,飘忽不定,连程忽然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悲壮!
阿正一直都是捧着他的发髻,抱着他的脑袋的,所以刚才他又动头发他便没当回事儿,没想到,这次竟然!
阿正也没想到他布条里头啥都木有,他以为连程会固定两层呢。
“二师父,怎么办……”阿正扒拉着他的头发想再帮他绑好,但是他头发真的好多好多,像一蓬被风吹开的沙,再怎么弄都聚不到一块儿!
与他们逆行的人看这一对儿人,都披头散发的,倒真是不进一家门不是一家人了!有些穿着讲究的少妇男人,还对两人指指点点,认为他俩伤风败俗,有失仪态。
连程黑脸,一边瞪着偷摸指着他的人,一边举起双手将头发胡乱一抓,阿正适时递上新绳结,男人绕了好几圈终于将发髻歪歪扭扭束好了,只是有些像一坨快要瘫倒的便便……
“二师父,你怎么不将发髻绑好呢?”阿正小声问。
“……”
天知道,连程是每洗一次头发重新绑一次的,每绑一次,他都要照着水面弄好长时间。是以,在这熙熙攘攘的街上,一个手残党能迅速将发髻绑成,已经很不错了!
连程不再说话,走得飞快,脚下生风,残影阵阵。阿正耳边忽起了风,不由抱紧了连程的脸。
路边一行人似远行,有车有仆人,仆人身前走着一与周雨年岁相仿的女孩儿。走走瞧瞧,见这一大一小一上一下怪异造型的二人,都愣了愣,看样子也不想乞丐啊,小的不绑发就算了,怎大的也那样……
那女孩儿掩面一笑,轻声与身旁人道:“亏得那小弟弟生了一张俊俏的脸,不然就这样披头散发的出门,还真不好瞧!”
中楚人家的小孩,虽不规定必须束冠发,但是出行在外,还是会半梳个小髻子,更显整齐端庄。
连程走的速度都已赶超正常人跑速了,反正也不是说他,没必要搭理!
阿正在疾烈的风里,在乘风飞向耳后的黑发里,迅速扫了那女孩儿一眼。人群中,风声里,喧闹异乡路上,一双水亮溢彩、黑如曜石白若琉璃的大眼一闪而过。
祥隆掌柜的正重新记着账本,门边忽来一阵黑风,将他的砚台打地斜了一半,他慌地将账册拿起,娘的,差一点就又污了!
掌柜的一抬头,就见瞬间停下来的,头顶一坨大便惯性前倾将要打到额头的男人,男人肩上还坐着那小孩儿……
“下来!”
阿正哦了一声从他肩上跳下来,落地无声。
掌柜的惊讶看着阿正,这孩子会功夫?
大厅里众人听见呼啸的风声就往这边看,目光灼灼,嘴角忍笑。连程与阿正就在这火一般的目光中,淡定走入后院,一没人,连程就抓狂着将头顶大便薅下,嗓中嗷嗷直叫,他的形象啊!
缠绵青树后的房门一开,暖光漫出一片,周恒便带着秦玥出来了,周雨周勤在身后跟着,四人一出来就见到披头散发的连程阿正,皆瞠目结舌,呆住了!
连程僵直了身子,目光僵硬,老脸忽然就红了,胸中内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梁城,是有什么风俗,吗?”周恒愣愣道:“你们俩,将头发,剪了?”
阿正摇头,一指他们身后的屋子:“这是咱们的房间吗?”
周勤呆呆点头。
连程身影一晃就消失了,门哐当一声响。阿正一吐舌头,跐溜拽着一堆东西窜进屋里,后声传来:“你们先在大厅等等我们,我将东西搁下就来!”
秦玥皱眉扭头看看关了门的屋子:“他们俩到底去做什么了?”
“难道是去寺庙差点被人剃头当了和尚?”周雨喃喃着。
周恒皱了脸:“我也不知道,稍后咱们再问吧。”
几人敲了隔壁屋的门,告诉杨潜他们先到大厅了。
虽说邢晨不愿意与杨潜一个屋子住,但还好卧室是单独的,所以她休息的还可以,她一般不虐待自己的休息时间。
姑娘起来还是容光焕发,眼神儿都亮晶晶的,瞅的杨潜心尖儿都是酥的。他将人一揽,“走吧,咱们也出去透透气儿!”
邢晨将他的手一拨拉朝前走:“甭动手动脚的!”
“以前也背过抱过揽过,为什么现在不能!”杨潜紧跟而上。
“那是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
“我不狼也不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杨潜在邢晨身后屁颠屁颠跟着到了客厅,就见掌柜一脸八卦的样子在问周恒,“你们家那小子和那个壮士是怎么回事啊?”
周恒却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秦玥朝掌柜的一笑,道:“他俩那是行为艺术!你们觉悟不高看不出美感!”
掌柜:“……”在座的估计没几个觉悟高能看出美感来的。
一旁喝茶的人皆侧目,他们觉悟低。
“怎么了?”杨潜凑近周恒。
“大概也没什么事。”周恒半犹豫着:“一会儿咱们也出去瞧瞧。”
“行!”
几人在桌边喝了两趟的茶,连程和阿正才出来,没有再搞行为艺术,正常模样。
但阿正换了发型,只将一半的头发束起来了,下面留了一蓬没绑,这发型,倒更衬他的小脸。
秦玥朝他招招手,阿正小跑着坐到她身边,软软的将方才他俩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掌柜的,和其他客人都竖耳倾听,原来是这么回事,有情可原,呵呵!
周恒看连程发顶那牛皮绳环,淡淡道:“比布条端正,日后就绑这样的。”
虽然是男人夸的,但连程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大气撩了衣袍坐下:“多谢!”他再看看周恒,这人的东西都是由秦玥置办的,周恒是书生,此时发上也只系了与衣同色的缎绳。嘿,没他的好看!
“大哥,咱们赶紧走吧,我和二师父都没看完呢!”阿正摇摇周恒袖子,眼神满是期待。
周恒笑着起身,阿正赶紧跟上。
掌柜的道:“这两天晚上还有不少卖花灯的,夜里也热闹,你们可晚些回来,咱的店一直都开门呢!”
周恒温和:“多谢掌柜提议。”
“掌柜的怎么提醒,让他们跟我一起去呢?”张文义又不知从哪儿出来了,这次身后跟着柏西。
掌柜的哑口无言,您也没说要跟人一起啊……
张文义到了柜台边儿,嘣一下敲到掌柜的额前,“看好店。”
“是是是!”
他又笑着到周恒身边,“咱们走吧,文义也多日没有游玩过了!”
没入人潮,张文义丝绿泛光的衣衫显眼而飘摇,在一群黑压压的人头中砸开一孔天窗,月光直射。
秦玥不时看看街边的店铺,而周雨和周勤,他们这年岁,正是对一切事物都有新鲜感,一会儿就被小摊贩吸引了目光。
周雨一指路边挂着的一排荷包:“嫂子,我想看那个!”
周勤则是看着那摊子旁边编的各式各样的竹篮子。
“去吧!”秦玥道:“阿勤想看什么也过去吧。”她目光落在张文义身后的柏西身上:“柏西,你陪着他俩吧!”
是祈使句,不是疑问句。
“我?”柏西一指自己,愣神儿。
“对!张文义这么大个人也不会走丢,你就帮忙陪着小雨他俩,玩儿过了就回客栈去!”秦玥挑眉看笑的温和的张文义,“可行?”
张文义先就是一阵缓如流水的笑:“听你的!柏西,好生照看两位弟妹!”
得,本想跟着一起来玩玩儿,一句话自己成看小孩儿的了。柏西脑袋一耷拉,仍是恭敬道:“是。”
周雨朝他招手:“柏西,跟上我们!”
小伙子朝张文义一鞠躬,揣手紧跟二人过去,小雨一个个摆弄着那香包,周勤则蹲在地上看那老伯手下一左一右转的飞快,一会儿便是一圈篮底。
杨潜陪着邢晨在瞧人家逗猴子,周恒一拍他的肩,告诉他自己玩儿,玩够了回客栈。连程仍是和阿正在一起,阿正个子不高,只能看见来回动荡的别人的袍子和脚,便求着他上了他肩膀。阿正嘿嘿一阵笑:“二师父,接着去咱们没到过的地儿!驾……”
“……你下来吧!”
“不不不,人家一时嘴快……”阿正赶紧顺毛:“二师父,咱走的快些,人太多,这儿都是咱们看过的!”
连程静默一下,朝周恒道:“我们先走一步!”说着,人影模糊,眨眼间往前窜出了三四米。
周恒笑笑,握紧了秦玥的手,“娘子,想看什么?”
“这样的庙会都是看人,享受热闹的,摊贩基本一样。”秦玥一扫身边的游人,衣襟相连遥遥如云,“所谓逛吃逛吃,咱们就慢慢走着看着吧,有喜欢的东西就买下,饿了就吃些特色小吃。”
“好”周恒浅笑。
二人同行在人潮里,张文义才发现这夫妻俩的衣服配色竟是一样的。周恒靛蓝的布衣,秦玥浅蓝素缎,一深一浅,一沉一亮,当是协调和谐的。
不知这是不是有意而为,张文义唇边淡笑,紧跟着二人,没人与他说话他也悠然自得。
------题外话------
今天下午有点事,先发一更,二更还是老时间哦~老时间二更~
月票辣么多,求评价票子啊~MUA,记得还有二更哦!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请你吃
手边一宽台子放了些素银簪片,秦玥停下脚步,捏了一片举到眼前,只是很简单的银片,上面镂空刻着朵半开的牡丹,雕花倒是精细,只是,太素淡了,还是改不了它只是个银片的本质。
秦玥微蹙着眉,表示很可惜这雕工师父的手艺。
“这银片,雕的还可以。”张文义略瞟了一眼,淡淡道。只是雕的可以。
周恒看秦玥玉指下的银亮一团,不及少女指尖明润。她若是想要,会买下的,周恒便陪着她看,目光温浅柔和,并无多话。
那台子后面看守的小伙计看秦玥注视那银片很久,再看她衣着也不磕碜,笑的灿烂道:“夫人眼光极好,这是才出的新品,您若是喜欢咱能给您打个折扣!若是这台子上没有看上眼的,咱们店铺里更多,可以进来一瞧。梁城庙会,咱们也有优惠呢!”
秦玥瞧了他一眼,将手中银片搁下,笑道:“小子嘴这么甜,不进去瞧瞧,对不住你这一番夸赞!”
小伙计得赞很是开心,更真诚了几分道:“做生意的不得会说点儿?夫人您几位请!”
周恒带秦玥进去,张文义最后,瞟了那小子一眼,目里光色不定,那小伙子心一咯噔,吓了一跳。张文义走过,他抚着心口,那公子长的俊美,怎那样剐了他?
外面那小伙计嘴甜,这银饰店铺里的伙计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对人爱答不理的,见秦玥他们进来,只略略道:“随便看看吧。”
秦玥淡淡一瞥,无妨,左右她也不买!
铺子里都摆有红绸子衬布,上面搁着银饰,多是与外面相似的银片,银簪寥寥几根很是单调,虽然雕工好,但怎么看都觉的是不搭,好似一根黑乌柏树枝上开了朵娇嫩的梨花。
“你们可还有更精致些的簪子饰物?我想给家中嫂子掉件礼物,若是有看上的,就在你家买了。”秦玥看那一副午睡没醒透样子的伙计。
他一皱眉,嘟囔着:“这些不行吗?都够好了!我家师傅整日辛苦才雕琢出来的……”虽是抱怨着,但也抱着秦玥有喜欢的会买的心理,不情愿的弯下身子又抱出一个大盒子。
是常有的首饰盒的样式,一打开抽出三层,却是四面都有饰品挂着。
“这是最好的了,你看看吧!”有气无力的声音。
秦玥也不嫌什么,目光一落,定在一对飞蝶的簪子上,簪身细长,缘角光滑无刺,蝶翼上的花纹都雕琢的精细非常,无光自闪,除去那簪身,无人不以为那是一只真蝶落在少女指尖。
那伙计也是扬了眉看着秦玥的手,看着玉手上飞扬的蝶,终于有点别的神情:“我说吧,这是我们的店里最好的了!你瞧,跟真的一样,戴在头上顶顶的好看!别说送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