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看到丈夫被人带走,感觉自己的心被人劈成了两瓣,她抱着孩子抽泣了起来。
林妞妞看着爹爹远走的背影,心中也有万分不舍。虽然她来到这世界只有六个月,可她已经对自己爹娘有了很深的感情。她爹是个很老实、很好欺负的人。他高兴的时候喜欢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就算她尿进他的衣领子他都不生气。
“爸爸——”
林妞妞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她看到爹爹的肩膀一耸,她知道爹爹肯定听到她叫“爸爸”了。她知道,她爹听不懂“爸爸”的含义,但是她爹明白她舍不得他离开。
林妞妞伤心了,她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小胖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林妞妞虽然是个婴儿,但是她体内有个成年人的灵魂。所以她不像其他婴儿那样,饿了、尿了就用哭声报警。她平时根本没哭过,今天她这是她来到这世上第一次哭。而且哭得好伤心。
孩子一哭,秦氏哭得更厉害了。旁边有亲人分别的人们,也跟着哭了起来。
马上就有官兵来训斥他们:“别在这儿嚎,仔细以扰乱军心论处!”
秦氏害怕了,她强压了哭声,看着林二郎的身影消失不见,她这才抱着孩子离开。
第7章 捐粮
秦氏抱着妞妞回到葫芦巷的家,只见林二郎的独轮车还在院子当中摆着,刚买的粮食还在车上放着。秦氏倍添伤感,抱着孩子坐在车推手上,又哭了起来。
忽听院门一响,秦氏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邻居孙大婶来了。
孙大婶已经知道林二郎被当壮丁留下守城了,她是特意过来安慰秦氏的。
孙大婶告诉秦氏,幸好她儿子早晨出门早,这会儿已出了城;又幸好她家老头子腿有残疾,没有被人抓去当壮丁守城。
秦氏咧咧嘴,她刚刚正是因为想到孙大叔是瘸子,才想到让林二郎装瘸子的。谁知道被人“剽窃”了她的创意,而“剽窃”者还被官兵识破,打了一顿!
孙大婶帮秦氏抱着妞妞,让秦氏把院子里的粮食放到西屋里去。
刚收拾好,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铜锣响,还有人吆喝着什么,让各家各户都快出来。
秦氏抱着孩子跟孙大婶出来一看,原来是里长杨六爷来了,还带来了两名差役。杨六爷把巷子里的居民召集到小空地上。
上回说到葫芦巷的地形,巷口小,里面大。最里面是一小片空地,林二郎家的院门就正对着小空地。
空地上长着一棵大槐树,大槐树旁边有一口甜水井。
这棵槐树和这口井都有些年头了。据老人们讲,没有梁州城的时候,就有这棵大槐树;当梁州城还是个小镇的时候,就有这口甜水井。
这片小空地,是葫芦巷居民们平时休闲的好去处。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几乎家家都到这里来乘凉——大槐树伞盖成荫,甜水井的甜水清澈甘洌,这是小巷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
杨六爷站在槐树下的大石头上,宣读城守大人的命令,原来是让每家每户都捐粮食,助官军守城。
“难道城中的粮食已经匮乏了?”
众人听了不由心慌。
普通百姓人家,谁家也没有太多的余粮。把粮食捐出去,自己吃什么啊?
杨六爷说:“这粮食并不是军中要用的,这是供给守城的壮丁们吃的。咱们家家几乎有人在城墙上,你们的粮食捐出去,也不是给外人吃,是给你们自己的人吃啊!”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心里安定了些,抵触情绪也少了很多。
随后杨六爷又说:“城守大人说了,辽王大军已经到了,就在鲁王叛军的后侧,跟梁州城形成夹击之势。所以,梁州城之困不会持续太久,大家不要着急。大家今天有粮出粮、有力出力;将来朝庭会有一本帐,会加倍抚恤大家的。可如果有敢抗捐不缴的——”杨六爷说到这里冷笑一声,说,“以违抗军令处置!”
众人一听如敢抗捐以违抗军令处置,都吓坏了,忙各自回家舀粮食。
杨六爷让每户捐精米或细粮半升,没有精米或细粮的,捐粗粮两升。
这点儿粮食,一般人家里还是能拿出来的。当然,不乏有小聪明者,在粟米里掺些谷稗子凑数,为得是少捐些。
秦氏盘算了一下,自家缸里有还有点粟米,西屋里有兰香让她提前买下的粮食。她想,如果从久计,其实还是捐麦子合算。因为谁知道这场仗打到什么时候啊,捐麦子可以少捐些,多留下点儿粗粮可以吃得长久。
秦氏打定主意,自去回家舀粮食。
忽然一回头,却发现孙大婶跟在她后面。她以为孙大婶也是回家舀粮食的,哪到了她家门口,孙大婶竟然要跟着她进院。
秦氏在门口停了下来。她问:“怎么了,婶子?”
孙大婶面有难色,说:“秦娘子,我刚看你家新买来两袋粮食……你借我一点儿吧,我家里粮食真不多了。”
林家跟孙家的关系一向不错,而且之前秦氏和林二郎答应孙有财,要帮他照顾家人。所以秦氏爽快地答应了。
孙大婶乐颠颠地回家拿粮食袋子,很快又跑回来。秦氏量了半升麦子,给孙大婶盛到袋子里,孙大婶拿着去缴粮了。
孙大婶刚走,西邻的赵大娘又来了。
原来,赵大娘家的女婿跟林二郎一样,被当做壮丁抓去守城了。赵大娘的闺女一家,住在东城那边,而且街巷敞开,感觉非常不安全。所以赵大娘把闺女和外孙接到自家来了。
赵大娘家里本来没多少余粮,现在闺女和外孙来了,更不够吃的了。所以来向秦氏求助。
秦氏想,既着帮了东邻,没道理不帮西邻。反正家里还有兰香让她买的粮食,怎么都够她吃的,于是又从袋子里量了半升麦子,送给了赵大娘。
林二郎在半路上把麦子撒了不少,拿回家来的就不多。刚又被两边邻居舀去了一升,这会儿袋子迅速瘪了下来。
秦氏拎起袋子看了看,狠了狠心,又量了半升出来,给里长杨六爷送去。
刚一出门,竟然又有邻居跟她借粮。秦氏苦笑,说自家的粮食也不够吃了。
可那位邻居却毫不客气地说:“你家二郎不在家,孩子还在吃奶,你家现其实只有你一口人,怎么会没余粮呢?”
秦氏说,自己已经借给了孙大婶和杨大娘,真没有余粮了。
那邻居又说:“你家二郎不是天天打烧饼,家里总有存下的麦子吧?有麦子也行啊。”
秦氏只得说,她借给左邻右舍的就是麦子,剩下一点儿粗粮,她也不多了。
那人没借到粮,非常不满,一甩口袋,悻悻地走了。
秦氏看着那人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忧——这还只是开始,如果围城的时间长了,大家的粮食都不够吃了,来她家生抢她家的粮食,她可怎么?
秦氏无奈地叹了口气。二郎不在家,她一个柔弱妇人,在这乱世当中,不仅无力支撑起一个家,甚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六个月大的孩子。
转眼天就黑了,秦氏也无心做饭。她抱着孩子来到厨房,从饽饽篮子里摸了块凉饼子,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凑合着吃了晚饭。随后又抱着孩子回了正房。
虽然手头上有几件活计,她也无心做。而且这几件活计的主家,说不定早跑出城去了,现在做不做也没意思了。
秦氏盘腿坐在炕上,搂着妞妞出神。幸好她还有妞妞,如果只有她一人,她更受不了这孤凄了。
第8章 不速之客
“妞妞啊,你爹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啊。”秦氏一边摇晃着妞妞,一边说,“这兵荒马乱的,只有咱娘俩可活不了啊!”
林妞妞此时心中也十分惦记爹爹,可是她感觉头晕晕的,好难受。
她想到自己今天出去,爹娘忘了给她戴老虎头帽,恐怕自己是冻感冒了。但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又不热。
忽然,她感到胃里一阵抽搐。她忽然明白,自己这是饿了。她算了算,自己这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奶。
“吃奶,吃奶!”
林妞妞揪着秦氏的衣襟,小脸在秦氏胸前拱来拱去。
秦氏这才想起要喂孩子。她忙解开衣襟,袒露出丰满的乳|房,把乳|头送进孩子的嘴里。
“乳神啊,我崇拜你!”林妞妞感激涕零。两只小手紧紧捧着母亲的乳|房,卖力地吸吮起来。甘甜如醴啊,口齿留香啊。林妞妞心里涌现出无数赞美之辞,这才是生命之源泉呢!
可是忽然,生命的源泉断流了——林妞妞还没吃饱,秦氏的奶就不出水了。
林妞妞换到另一边,吮吸了几下,又没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以往“乳神”总是非常慷慨,每每她吃到顶着嗓子眼,还有汩汩的甘醴涌出来,足够她再做个spa的。
可今天这是怎么啦,“乳神”你怎么啦?
林妞妞像小猫一样,用两只小爪子交替按压着“乳神”,就像在给“乳神”做按摩。
拜托拜托再给我一口,虽然人家说晚上不要吃太饱,最好七八分饱,可人家只吃了个半饱啊!
林妞妞急得直哼哼。
忽然,就听到院门上有拍打之声,“啪啪啪——”寂静之中,声音特别明显。
秦氏吓得身上一激灵。林妞妞也忘了自己还没吃饱的事,停止了吸吮。娘俩都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啪啪啪”,门环又连扣了三下,娘俩再无法忽视,这是有人在叫他们家的门。
秦氏把妞妞往炕里边放了放,摸索着穿鞋下了炕,顺手从桌子上做针线的匣子里摸了把剪刀当做防身之用。
她到外面推开堂屋的门,向外问了声:“谁?”
“秀姐姐,是我——”
有个声音在外面低低地回答。
秦氏楞了一下,自她出嫁后,不是被人称林嫂子,就是秦娘子,没有人再叫她的闺名。周围的邻居们,都不知道她的闺名。
秦氏满腹狐疑,她穿过院子来到院门后。先没敢开门,她又问了一声:“谁啊,半夜三更的?”
只听外面一个熟悉地声音说:“秀姐姐,我是兰香。”
“兰香?!”秦氏吓了一跳,兰香不应该在城守府吗,怎么跑到她家里来了?
秦氏忙拉开门栓,开了院门。
开门一看,只见兰香穿着一件戴风兜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连男女都看不出来。再看,兰香手里还拎着个大包袱。
“兰香,你这是做什么来了?”
“别问了,先让我们进去再说。”
秦氏闻言吓了一跳,因为这时她才发现,原来门外不止兰香一个人——门旁还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都穿着戴风兜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秦氏向旁边闪开道路,兰香和那两人进了院子。
“快插上门。”兰香低声吩咐。随后她也不客气,带着那两人直接进了上房。
秦氏想到东屋里还有孩子,忙插好门,跟了进来。
兰香和那两个人都立在堂屋里等着她。
秦氏把剪刀放在窗台上,在桌上摸到油灯和火匣。
点着灯,有了光亮。秦氏这才看清,除了兰香,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妇人,另一个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子。
“这是我们家夫人。”兰香对秦氏说。
秦氏一楞,一时竟没反应上来。片刻之后,才醒过味儿来——兰香所说的夫人,除了城守刘大人的夫人徐氏,再没有旁人。
秦氏的爹娘都是家奴出身,在爹娘教养下,她熟悉大户人家的礼仪。于是她上前跪下给徐夫人行礼:“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免礼——”徐夫人虚扶了一下,说,“秦娘子,打扰你了。”
秦氏起身,请徐夫人去里屋就座,她去厨房烧水奉茶。
徐夫人给兰香使了个眼色;兰香会意,她跟着秦氏来到厨房说话。
“秀姐姐,家中可还有别人在?”
“只剩我和妞妞了……”
秦氏刚才把徐夫人让进屋时,看了一下炕上的妞妞——妞妞很安静,似乎是睡着了。
其实林妞妞哪里睡得着?不速之客半夜来访,激起了她强大的好奇心,她忘了饥饿,正躺在炕上专心听着八卦呢。
厨房里,秦氏一边起火烧水,一边无限伤感地告诉兰香,她丈夫林二郎被拉去当壮丁了。
兰香听了,似乎并不吃惊,大概她已经知道,官兵让城里所有壮年男丁帮助守城,如果林二郎没有逃出城,当然就会被拉去当壮丁。
兰香凑秦氏耳边,悄声说:“我们夫人说,辽王不可能到梁州来,梁州十之八九保不住……”
“什么?!”秦氏听得心惊肉跳。
兰香这话,跟杨六爷的话正相反!杨六爷说,辽王已经到了叛军后侧,这场仗打不到梁州城里来。可兰香却说,辽王的军队不可能及时赶到,梁州城根本保不住。
秦氏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梁州城破了,那二郎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嘘——”兰香示意秦氏低声,说,“这话可不能让大少爷听到……他还一心想着帮老爷去守城呢!”
“外面那位……”秦氏已经猜到,外面那个男孩子,就是白天在城墙上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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