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豪穿过国军少校军服、担任了将近三年的警察总署的处长,这回哏啦,人家一查档案,少校和处长这两个头衔,纯属子虚乌有是个冒牌货。尽管如此,人家没说如何发落,只是说这个事情“事出有因,当妥为处置。”
外人不知道,英豪早被行使一切职权了,几乎光着屁股被新任总务处长轰出了那公馆,公馆的牌子当时就被拆下来扔到一边了。新任处长骂骂咧咧地说:“什么玩艺儿,堂堂国民政府的衙门,还他妈的公馆,一看这个牌子就知道住着贪官污吏,毫无礼义廉耻可言。”
官场上排斥异己那是非常残酷的,况且欧阳亮有太多的把柄在人家手心儿攥着,最近又加上一条,涉嫌通匪。所有的罪名都没有查证据实,因此没有人公开说欧阳亮有嘛罪过,照样客客气气地拿他当个人,他照旧还是巡察。上峰拿他身边的人开刀,这叫钝刀子割肉,头一块肉割下来的便是这位总务处长那英豪。遭此变故,英豪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早就不想干这个倒霉差事了。忧的是,失去了职权名分行动办事有点方便,他还需要有个头衔罩着。所以,英豪还照旧支巴着,外人看不出嘛变化。
英豪暗地里又跟玛丽接上头,英豪觉得自己又有奔头了。半年前,玛丽瞅准机会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在分析了一番局势之后,帮助他寻找往日的追求和理想,英豪一下子又看到了光明前途,这个前途既是他个人的也是国家的。玛丽最后要求他,充分利用公开的身份办好事,为了迎接新中国的诞生贡献自己的力量。
玛丽找他把话挑明,是因为英豪有牢固的思想基础,抗战那会儿就不说了,英豪到了一次解放区,亲眼目睹八爷那股子劲头,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再看看政府这边腐败横行民不聊生,打心眼里希望八爷坐天下,这样国家就有希望了。所以,玛丽跟他把话挑明,当即一拍即合,英豪表示重归革命阵营,服从玛丽的领导。当然这里面也有爱情的力量,虽然谁也没有说这方面的话,相信这个成分肯定存在。
这回跟玛丽交往,跟抗战时期大不一样了,危险程度比那个时候还严重。玛丽警告他,“要想脑袋不搬家,咱俩谈的事情只有咱俩知道,不论是谁,也不管你认为可靠不可靠,一律不能暴露这层关系。”英豪知道玛丽不是吓唬他,眼下的局势的确如此,现在的特务满天飞,却又闹不清谁是特务,两口子还有被出卖的呢。所以,跟玛丽接头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没有跟任何人吐露半个字。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哥哥英杰了,从那公馆被轰出来,英豪没有搬回吴家大院,而是回到古联升住了。难得今天清闲,恰逢今天是侄女的周岁生日,英豪上街买了个洋娃娃直奔王府,想到那里散散心。
去年,彩云没有生出来他期盼的小子,最终生的是个丫头,孩子刚生出来彩云就有气无力地问:“俺……到底生了个……嘛呀?”英杰在一边说:“这还用问,生的是个人呗!”
接生的洋大夫会说话,人家不说丫头片子,而是拉着长声说:“啊,祝贺太太,上帝给您送来一位美丽的小天使。”彩云依然不知道小天使究竟是公还是母,竟然想撑着产床坐起来看究竟,那能起得来吗?最后护士明白她的意思,把孩子举给她看。彩云明明觉得肚子里面是个小子,怎么生出来变了味儿了呢?这个结果令她很难接受。亏了在自己家里生孩子,要是在医院生的,还以为人家给她调换了呢!心里这么一别扭,得,输送奶水的管道堵住了,乳头成了打不开的水龙头,一对瞎乳头成了摆设。
多好的代乳品也不如天然的奶水给劲,孩子满周岁了,长得还跟褪了毛的家雀儿一样,个头儿长短倒是说得过去,只是皮包骨头不长肉,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孩子至今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彩云跟自己的闺女叫秃尾巴鹌鹑,这叫嘛玩意儿。
再看彩云,她的体重却是突飞猛进与日俱增,实打实地日新月异不带掺假的,昔日的窈窕淑女,现而今整个人坐在那里,不仔细看就是特号的大发面馒头。这个大白胖子简直胖得邪乎,胖得她走道都费劲了,越费劲她越懒得动弹,越不动弹越添膘,想想这位姑奶奶有多俊了吧。
彩云特别有意思,每当发现自己又胖了一圈,她就自己美其名赞颂自己一番:“哎呀,俺越来越像杨贵妃了。”今天她又这么说,英杰忍不住拿她开心,“你老人家一屁股能坐死三个杨贵妃,杨贵妃要是你这模样,就没有小彩舞《剑阁闻铃》的唱段了。”
彩云嘟噜一脸胖肉问:“怎么呢?”听听,说话也不脆生了,而是瓮声瓮气的,声音都是肥嘟噜的。
英杰一本正经学着小彩舞的腔调,有滋有味地唱开了京韵大鼓,“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犹存妃子陵,题壁有诗皆抱恨,入祠无客不伤情……”
彩云打断他,“你快说呀,为嘛杨贵妃不能是俺这模样,俺这模样为嘛就没有这唱段啦?”
英杰拨拉一下她那油光瓦亮富有弹性的嘴巴子,“杨贵妃要是你这模样,皇上早就吓死了,还往哪儿伤情去!”
彩云想得开,听英杰拿她开心,不仅没有不高兴,还“噗嗤”被逗乐了,彩云就是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搁在家里当老婆还是蛮可人的。
看到彩云今天没有给孩子过生日的意思,英杰张罗着去起士林西餐店买蛋糕。
彩云自从生完孩子,由于身边没有老人调理,整整一年每天敞开了胡吃闷睡,养了这一身肥膘她还以为是美事呢,其实她的虚胖已经表明是种病态了。就在英杰卖蛋糕的这个工夫,人家这顿早点居然吃掉五个烧饼一锅老豆腐,英杰进门的时候正擦嘴呢。
孩子由保姆不离身的带着,知道今天是鹌鹑的生日,给孩子洗干净正往脑门上打红点。看见英杰买回蛋糕来,彩云赶紧把嘴巴子擦干净,让保姆把锅拿到一边去,“把那个丑八怪搁一边,赶紧把桌子拾掇利索,要不他进门又嫌俺吃得多。”
进门看见孩子眼巴巴望着自己,英杰乐呵呵地抱起鹌鹑制造欢乐气氛,“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今天咱闺女多水灵呀,不短胳膊不缺腿儿,长得特别周正。干嘛看不上俺的闺女,是不是呀?Dad给你过生日!”英杰放下孩子摆上蛋糕亲自点上蜡烛,保姆很快给孩子换好新衣裳。鹌鹑扶着桌子能够在椅子上站着了,而且小嘴特甜嘛话都会说了,“爸爸,叔叔……叔叔来了。”
正文 六十五回欧阳亮再遭挤压,刁福林又获重任二
(更新时间:2007…3…8 7:16:00 本章字数:2527)
英豪买来一个绢人洋娃娃,进门就把侄女抱进怀里,“哎哟,小宝贝儿,都会喊叔叔了,真聪明!”到底是血缘关系,英豪抱着鹌鹑亲起来没完。
彩云在一边说风凉话,“这么大闺女再不会喊个人,那不成了大傻八了,会叫个叔叔至于把你烧包成这样吗?人家纳敏这么大都会背唐诗了。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你们那家的后代怎么长成这个德性,寒碜的俺都不好意思睁眼看她。”
英豪不乐意了,待保姆走开又跟彩云开始斗嘴,“我说嫂子,这话说得太损了,小鹌鹑长得怎么啦?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不就是瘦点吗,增加点营养马上就吹起来。不要总掐半眼看不上俺侄女,备不住这丫头长大了,还是国母的身份呢?”
彩云鼻子眼儿出气儿,“哼,还国母呢,瘪肚子蝈蝈吧!”
不论彩云叨咕嘛,英杰这个耳朵进来那只耳朵出去,根本不跟她上论。英豪也知道他这嫂子,整天使小性子没正文儿,也不跟他动正格的。彩云就是喜欢跟他们哥俩儿斗嘴,也不分丈夫和小叔子,她倒像哥俩的亲妹子,又像长不大的孩子,她现在跟周岁的孩子平起平坐,还得让孩子迁就她,这个当妈的有多哏儿吧。她无法知道丈夫心里为嘛总那么高兴,整天沉浸在兴奋之中,今天看见兄弟来了,英杰更是摇头晃脑美得合不拢嘴。
英杰指着大腹便便的彩云说:“兄弟你老看看她把自己喂的,能跟下了十窝猪崽儿的老母猪有一拚,估摸一下,二百五十斤打得住吗?你看看那两个大奶子,就像装满粮食的两条麻袋,死活不给孩子提供一点口粮。可倒好,所有的营养全让她自产自销了!她不反省自个儿,油腻堵死了奶头成了废物肉疙瘩,孩子没奶水她还怪孩子长不胖。她浑身的那些肥膘本该是孩子的,现在全都贴在自己脸蛋子和屁股蛋子上了,当妈的成了大肚子蝈蝈,孩子自然就成了瘪肚子蝈蝈呗!”
彩云拍拍自己“嘣嘣”响的鼓囊囊的满肚子大油,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兄弟你说说,俺怎么喝口凉水也长膘呢?俺现在都不能动换了,在屋里溜达几步都喘大气。”
英杰接茬了,“姑奶奶,你老每天见了吃的就跟灾民似的,牛奶讲究一喝就是五六瓶子,早晨从被窝里一爬出来,就得一锅豆腐脑给她预备着,预备少了她能吃人。看见这个蛋糕吗,这是一尺二的,你要不勒住她,敞开了让她吃,不够她塞牙缝的。那天去狗不理,人家一顿愣吃了二斤油腻的包子,吓得跑堂的怕出人命,吃到最后人家死活不敢上了。”
大人说着笑话,秃尾巴鹌鹑又说话了:“爸爸,来人啦!”单说这孩子的智商,并不比纳敏差哪儿去,而且这孩子的聪颖比纳敏更具有现实意义。
三个大人回头一看,只见满院全是提着枪的便衣,为首的便衣故意敞开衣襟,露出浓浓的胸毛,腆着肚皮晃着肩膀走在前头。
英杰急忙出门迎上前去,“嘿,怎么回事,也不通报一声就进来了,你们是干嘛的!”
长着胸毛的大肚皮不紧不忙走上前来并不答话,照准了英杰的鼻梁子,猛地就是一拳,“老子是干这个的!”
英杰顿时满脸是血,“你?你敢打人!”说着就要支巴架势召唤看家护院的,英豪看这帮人不像一般混混闹事,马上拦住哥哥,“有话好说,谁也别动手!”
胸毛大肚皮撇着嘴,蛮横地说:“老子没工夫跟你们费话,打他是轻的,我还要送他上法庭呢!这宅子当初是老子花好几千大洋买的,愣敢连声招呼也不打搬进来就住。还他妈的在这儿娶妻生子,住得还挺踏实,简直跟土匪一样,没有王法了!全他妈的少废话,立马给我滚蛋,限你们今天把房子给我腾出来,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英杰见这伙人撂下话要走,马上拦住他们,“几位且慢,我住在这儿,有国民政府给我办的房契……”
不等英杰把话说完,胸毛大肚皮一把搡开他,“放你妈的狗臭屁,看看老子的这个!”身后马上过来两个人,每人手中拿着天津市政府地政局颁发的《土地所有权状》(附天津市土地所有权状户地图),另一位拿着天津市政府地政局颁发的《他项权力证明书》(附天津市土地永租权状户地图)。这两份契文全有青天白日的封面,内文详细记载着土地标示即面积四至、定着物情形、地价等项,及其他项权力纪要并列有土地所有权人的姓名,局长吴惠如的手书签名,清楚地扣着鲜红的政府四方大印。
外行也看得出来,人家展示的是真正合法手续,欧阳亮霸占的房产没有这个。英豪、英杰手里的所谓房契,全是以接受委员会名义开具的一张白纸,根本没有法律效力。英豪懂得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抻下英杰的袄袖,叫他不要说话再讨苦吃。
英豪、英杰连续遭到飞来之祸,甭费脑子也知道,这是冲着欧阳亮来的,欧阳亮到了这个地步,完全成了莽夫任何招数没有了,只会拍着桌子骂大街,“他妈的,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英豪比较冷静,劝欧阳亮消消火冷静下来,“你总这么着急没有用,我看咱们得想想对策,他们还说我通匪呢,无非咱们去冀中买了趟粮食,这个罪名他们摆不到桌面上来。可是,他们为嘛坚持这么说呢?你得从这方面考虑。我想病根还是在丢失的那批物资上,前些日子我回忆了一下,我上任以后,大宗的动用物资只有去独流镇那一次,无非就是一些粮米罐头,根本算不上大事。可是他们为嘛总是盯住咱不放呢?我想……”他本来想说,怀疑肖四德打着他们的旗号额外作了手脚,可是欧阳亮不让他说下去,而是打断他接着问最近这些日子的事情,“其它的回头再说,告诉我,房子怎么处置的?”
英豪说:“有什么处置的?我那处房子本来就是总务处使唤的,把我轰出来,事儿就算结了。王府那边,现在英杰正在收拾,估计差不多了,只是手下两处的十几个人不好安排。”
安排在两处看家护院的人员,都是欧阳亮信得过的手下,他告诉英豪,“那些人一个不要遣散,全都让他们到吴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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