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难拿看看左右小声地说,“兄弟别害怕,我是从河西过来的,专门帮着你们报仇的。”
马小六看他的样子不像坏人,便问他,“你从河西来,认识八爷的人吗?”
鬼难拿说:“我是何太厚派来的,听说过吗?”
听到“何太厚”三个字,马小六撒开芦花一头扎进鬼难拿的怀里,“大叔,肖四德太狠了,把两个好大叔全打死了……”
刘神钟大闹法庭之后再也没有露面,他的根据地虽说地盘不大,却是十分隐蔽的。不了解内情的人,只知道刘神钟藏在团泊洼,其实团泊洼大了去了,他及他的队伍隐蔽的这个地界叫鸽子塘,是团泊洼地区比较特殊的一处苇塘,没人带路很难找到他。
鸽子塘栖息着成群的野鸽子,专门养鸽子的人,跟野鸽子称作臭喽,玩家不养这个。
平津两地向来养鸽子成风,日伪时期都没断过,这是八旗子弟传下来的遗风。清军人关前训练鸽子传书递信,清朝定鼎中原后,养鸽子纯属消遣了,养鸽子不叫养鸽子而叫盘鸽子,二十四只一拨,要盘最少盘两拨。人家玩鸽子,普通点的也得是点子、玉翅、凤头白、两头乌、紫酱、雪花、银尾子。珍贵的品种有短嘴、白莺鸳、白乌牛、铁牛、青毛鹤、秀糖眼、灰七星、兔背、铜背、麻背、银楞、麒麟斑、踊云盘、蓝盘、鹦嘴、白鹦嘴、点子、紫乌、紫点子、紫玉翅、乌头、铁翅、玉环……说不全,名称海了去了。
其实这些好听的名字,都是人们给取的,家鸽也是打野鸽子里面来的,驯化好了都一样。刘神钟自从扎根鸽子塘,就看上这里的野鸽子啦,专门挑选了几个机灵的战士训练这些鸽子。当然,鸽子也有壮实不壮实聪明不聪明的,训练到最后正式参军入伍的,大概有二三十只,关键时刻拿得出去的不过几只。这跟人一样,出类拔萃的总是少数,多了也是麻烦。
训练鸽子行话叫盘鸽子,城里那些玩家,每天早晚两次把鸽子赶上天围着自己屋顶转,越飞越高叫做打盘。每次打盘二十四只一拨,要分拨放上去,每拨要选几只健壮的雄鸽在尾部绑上哨子,哨子有大小之分,三联、五联、十三星、十一眼、双鬼连环、众星捧月之别。
天津卫盘鸽子首推大太监小德张的嗣子张五爷,家里边专门有个院子,三个把式伺候一千多只鸽子。每回盘鸽子,放出去总有十只八只让别人的鸽子裹了去,张五爷认为鸽子生生不息,丢个十只八只不算嘛,因此玩鸽子的都管张五爷叫傻五爷。傻五爷的鸽子多是让当年的于占鳌给裹走的,傻五爷一放鸽子,于占鳌准定也放上去三五只盘旋,傻五爷的鸽群一迷糊,就被裹回来十只八只的。
梅兰芳在北京也养鸽子,人家那是为了练眼神,梅先生说,吃这行饭,眼神一定要灵活,每天清晨放放鸽子,眼神跟着天空的鸽子这么上下鞠翔,能练得眼神收拢。
这里是乡下,整个静海县,有打野鸽子下酒的,没有人放鸽子上天勾引野鸽子的。更不可能有谁闲的难受,仰脸望天跟着飞鸟转眼球子的,真有那主儿也是精神病。
这里斗争环境虽然艰苦,交通关系非常牢靠,按照约定的联络方式,鬼难拿带着马小六和芦花,当天就见到了刘神钟。在芦苇地的深处,谁也不会知道竟然隐蔽着一支顽强的队伍,他们露宿在这里,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见到鬼难拿就跟见到亲人一样,尤其是刘神钟高兴得更是没法没法的。
刘神钟把鬼难拿拉进他的草棚子,“俺正准备这几天收拾活阎王呢,你这一来简直是如虎添翼,更是手拿把掐了。”
鬼难拿说:“你不要光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上级给咱们压的担子可不轻呢!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你看,半道我还收了两个徒弟,对咱们会有大帮助的。”
马小六认出来刘神钟,“大叔,我认识你老,你不就是大闹法庭的大律师吗?”
刘神钟“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个机灵鬼,想必你就是马小六、这个闺女就是芦花啦?”
芦花诧异地问:“你老怎么知道俺的名字,又没有见过面?”
鬼难拿也跟着乐开了,“人家到处捉拿你们俩,还寻思着没人知道你们的名字?别看刘大叔藏在这草窝窝里,天底下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行啦,你们出去跟同志们熟悉一下,我还要跟刘大叔合计别的事呢。”
刚才不说了吗,藏身在芦苇塘里的战士们,天天盼着见到老家来人,看到马小六和芦花,也把他俩当成上级,见他俩从草棚子出来,簇拥到一边问长问短去了。
鬼难拿带来上级三点指示:一、减租和生产,保卫解放区;二、以自卫战争粉碎敌人的进攻;三、关于本地区内线斗争的具体意见。
鬼难拿重点解释了第三点提出的具体意见,他说:“老何同志非常同意你的意见,活阎王的还乡团必须坚决消灭它,巩固这块根据地。别看咱这块根据地不大,就跟下棋布子儿一样,关键时候顶卧槽马使唤。另外一个顶重要的任务也交给咱了,根据内线情报,鬼子有一批重要的物资秘密藏在咱们县,估计跟李元文和肖四德有关。咱们的任务是,摸清这个藏匿的地点,有了新线索,上机会配合咱们。”
听完鬼难拿带来的上级指示,刘神钟兴奋不已,“太好了,咱们放下远的说近的,先把活阎王解决掉再说别的。我这有个作战计划,你看,还是当年歼灭一小队鬼子的老办法,我这个办法最大的好处不怕泄密,这叫明着干暗使劲,特别适合咱这的条件……”刘神钟在膝盖上摊开一张图,鬼难拿看了半天看不出明堂,“我知道这是你的八卦阵,我看不懂,干脆拿嘴说吧。”
正文 五十五回谁人失言老帮子;迷宫深陷活阎王三
(更新时间:2007…1…10 18:56:00 本章字数:3042)
刘神钟耐心地给他解释,“拿嘴说也得看着图,要不更糊涂了。”
鬼难拿接过图来,猛一看像座四四方方的古城,有城门有街道,还是看不出名堂。
刘神钟把他拉起来,拿着那张图来到草棚子外头,指着实景给他看,“这张图画的就是前面这片苇塘,这片苇塘就是这座四面城,明白了吗?”
鬼难拿猜测道:“图上的大街小巷都藏在里面啦,进去就是迷魂阵,对不对?”
刘神钟乐啦,“没错,为了整出里面的大街小巷,光是割下的苇子,整整拉走十几挂大车,关键是不能割错。他奶奶的,好几次我拿着图进去检查,差点把我自己绕在里面出不来了。”
鬼难拿仍然不解地问他,“是不是把敌人引进去,用火攻?”
刘神钟摇摇头,“那哪行啊,当年对付小鬼子都没有使唤这种绝招。再说,这大片的苇子是咱们的青纱帐,也是老百姓仅有的生存依靠,不能因为还乡团几个不值钱的东西,毁了这片苇子。”
战士们围着马小六和芦花问长问短,最后,尽管弄清他俩不是直接从根据地来的,还是把他俩当成老同志看待。就凭他俩对肖四德透彻的了解,对警察局内部组织结构、武器配备掌握的那么详细,可以断定这是战斗在敌人内部的战友。不是纪律管着,问的还要详细,不论怎么说吧,跟着鬼难拿来的同志绝不是一般同志。
刘神钟鬼难拿看到马小六和芦花,跟战士们这么有缘分,会心地相视一笑,他们对未来的战斗胜利充满信心。
古典极少对下人发脾气,特别是对顺子更是很少呵斥,尽管顺子是前夫人买来的,好歹给自己当过儿子,现在沦为下人怎么说也是有点歉疚。可是今天,他把顺子狠狠地骂了一顿,
“养条狗都比你管用,整天守着大门你是干嘛吃的?你还拿自己当少爷呀!”这话太伤人啦,顺子忍不住学会犟嘴了,“俺管大门还管大街呀,谁也没交代让俺管外头,再说,花筱翠来不来出摊,管咱嘛事啦!”
顺子今天挨骂,都是老刘头引起的,今天老刘头去悦来酒馆核对烧锅的账目,发现花筱翠没出摊,多嘴向酒馆老板打听才知道,几天前花筱翠就带着麦收到县城出摊了,并且还把酒馆的架子车租赁走了。老刘头也没想到,回来随便说了句“花筱翠还真行,把买卖做到县城去了”,古典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惹得一向老实巴交的顺子顶撞老爷,弄得老刘头里外不是人。老刘头只好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揽,“这不能怪顺子,他刚到前面没多少天,还不知道照顾门口前边。再说,也怪我没有交代清楚,往后多在意点就全有了。”
老刘头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知道,花筱翠没来门口出摊,做为下人究竟有嘛过失。古典发完脾气转身进了客厅,他有点后悔,不该把内心所想有意无意的暴露出来,这不是明显的告诉下人们,他在关注花筱翠的行动吗!
是的,古宅有太多的秘密,他的心里也装着太多的致死不能外宣的隐私,可是,这些秘密和隐私一件一件快抖落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变得越来越神经质。花筱翠突然把买卖做到县城,自然有合理的解释,她要养活自己,县城的买卖自然比镇子上好做,搁在别人身上不算个嘛,可是搁在花筱翠身上就是个事。究竟是个嘛事他还拿不准,关键这个动态没有及时掌握令他恼火,他跟顺子发火主要因为这个。
他早就觉得宅子里面人手不够使唤的,但是眼下他不想招人了,现在是特殊时期,多个人就多个漏风的地界。眼下只能这么对付着,有嘛事等时局稳当了再说,或者……或者干嘛他连想都不敢想,因为这里边牵着好几个人头。一个肖四德,一个塌灰,就是那个日本小崽子,还有一个就是李元文啦。这三大位,哪位不最后有结果,都会令他寝食不安。想想吧,肖四德尚可解释,时至今日,古典还与李元文和小日本有瓜葛,这是多大的事吧!所以说,古典整天草木皆兵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古典对花筱翠动向的忧虑还是有道理的,只是他一时拿不准,不然就不会让肖四德遭到那么大的损失了。说这个都没用了,就算他猜准了花筱翠去县城的真正目的,那也来不及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马上就要打响,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
花筱翠现在的煎饼摊子可讲究了,平板车往那一支,一头放着趸来的油条果子、葱花、佐料,一头放着炭炉豆糊盆子。家什洁净,母女俩利索受看,即便是县城,也没有见过这么雅致的买卖。花筱翠和麦收也是家做衣裳乡下打扮,怎么瞅着那么受看呢!买卖人叫人看着顺眼,买卖本身等于红火了一半,剩下的就是这嚼裹地道不地道了。煎饼秃的煎饼那还用说吗?没吃过的也听老人们说过,连前清的王爷都说“味儿正”,那是上了独流镇古善人的《谱记》的,说不定将来后生们念书,还能念到这一折儿呢!
娘俩的生意无比的兴隆,只是堵着警察局做买卖有点碍事,现在是戡乱时期,最忙的衙门就是警察局了。一天到晚总出案子,不是车来就是人往,站岗的经常过来揈她们,“挪挪,边上挪挪,等局长看见非把你们的车子推走不可!”麦收不跟站岗的上论,好言好语上前解释,“俺们跟肖局长是一个村的,他小时候馋得咬自己的手指头,都吃不上这好东西,把俺们揈得远远的,他要是想起来吃这口,还得罚你跑道不是?”这么一说,站岗的不揈她们娘俩了,再说这闺女长得好看说话也中听,搁跟前看着还养眼哪!
今天的生意分外好,花筱翠凑到麦收跟前嘱咐道:“天还早着呢,压着点人流儿,都卖完了在这干站着!”麦收是个机灵闺女,马上领悟嘛意思,“叔叔大爷们,都想尝尝俺们娘俩这一口,今天趸的果子不多,大伙互相照顾一下,每人只卖一套啦。”
娘俩这边磨蹭着耗钟点,那边来情况了,只见打城门外头跑进一个人来。这位模样叫个俊,瞅一眼省得吃煎饼果子了,吃进去也得吐出来。但见此人细脖颈挑着一颗大脑袋,剃着一个锅盖头,流着两条黄稀鼻涕活塞两条过江龙。看样子这家伙脚力不错跑得满快,跑近了才看清楚,浑身上下破衣罗索光着脚板子。身上扎裹得挺热闹,挎着大枪斜背着子弹袋,屁股后头当啷着一把刺刀,脖颈上吊着布兜子,露着两颗木把手榴弹。这些都不要紧,胳膊上套着一个白袖箍,上面写着三个字。麦收眼尖,“婶子,等来了,你看那是不是‘还乡团’仨字?”
花筱翠早看明白了,头也不抬地说:“那还用问,赶紧忙活着!”
麦收问:“要不要现在收摊?”
花筱翠紧着打扫剩余的材料,真叫好吃多给,恨不能马上把眼前的主顾打发走了,“葱花也没了,煎饼摊厚点,多抹点酱吧,今天有点就和了。哪点不合适,等明儿再找补,大伙多包涵吧。”
实际上眼前的主顾都得了便宜,哪能不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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