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大明一整晚都——极了,吃完了丰盛的一餐,又移师往高级的咖啡厅去喝咖啡。
正谈得融洽,突然不识相的低沉嗓音介入了瑰丽的心世界:
“真巧,遇到了我公司里出色的两朵姊妹花。”
陈善茗手挽一名艳光逼人的大美人立定在他们这一桌,居高临下比得一桌三人皆黯然失色。俊男美女的阵仗实在是太炫人了,几乎没照晕了一票凡夫俗子。
富蓣瞪大眼,差点破口大骂,但因为公众场所不宜失态,所以拉了妹妹站起来:
“哎呀,真巧,与总经理遇到。”冷淡的双眸可见不着半丝热络。
“你们在干什么呢?这位先生是……”
高大明起身递出名片:
“陈先生,您好,我是『万砌』建筑师事务所的人员,与贵公司隔了两个楼面。”
交换了名片,陈善茗以他长袖善舞的方式主导了全场。明明是冷落了男方,却又让人错觉他是面面俱到的热络;始终让男方插不上话。
“原来是名设计师,上回贵公司设计的『海岸名邸』深受好评,听说重要功臣便是你,前途不可限量,不错不错!来,这位是施韵韵,有名的广播界第一美人;而这两位小美女,则是敝公司的名花——“
“嗟!老板,又不是开勾栏院,什么名花不名花的,充其量我们姊妹也只是辛苦卖命的工蚁,不值一提的。工作场合只问实力,不问性别。什么花不花的,就别提了吧!”富蓣以客气的口吻“不客气”地打断老板搅局的意图。当他四年的秘书可不是混假的,见招拆招如鱼得水:“别让施小姐久等了,你们去忙吧!我们自己也有事要谈,不互相打扰了,拜。”
富蔷正好身处姊姊背后,不必接受任何一方的炮火,也不想加入其中当炮灰,正庆幸自己远〃炫;còm书 网〃离战场,地处大后方的优势时,不料下一刻陈大老板的火舌已蔓延过来无辜的这一方。
谁叫她终究是陈大帅哥来叨扰的主要目标物呢?
“小蔷,你不觉得与男人出来吃饭,有必要向我报备一下吗?”暧昧的暗喻,令所有人神色大变。
“我?我为什么要报备?开什么玩笑!”富蔷讶然且楞呼呼地质问。
“大老板吃着碗里,就不要看着锅里了,还妄想吐一口口水到锅里,让别人瞧得吃不得。这样唐突佳人不好吧?”富蓣不让妹妹转身来前线,反而让她躲得更里面。此刻终于确定他们公司一匹狼已经饥渴到要对小妹妹出手的地步,不防着不行。
陈善茗侧着俊脸看身边的美人儿,只见施大美人全然无一丝不耐之色,反而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听着。他敢发誓,如果她手中有纸笔,早就振笔疾书,记下他们的一言一行了。
“韵韵,你先过去坐。”他立即降下旨令。
施韵韵眨着大眼:
“哥——”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
不同姓的人却开口称兄道妹?这是什么情形?
“忘了介绍,这位小美人也正是我的继XX。”陈善茗好心地公布谜底。也不知怎么办到的,居然用了五分钟硬是让两桌并一桌,一同打发了剩下的夜晚时光。
富蓣毕竟道行尚浅,只能无语问苍天,让这花公子得逞,破坏了她为妹妹安排的第一次相亲。
不会有下一次的!她发誓。
冷眼瞪着不停逗弄富蔷的陈大少,再怜悯地瞥了眼被冰冻在北极乏人闻问兼彻底遗忘、忽略的高大明,磨牙再三的同时,不忘努力吃着桌上的点心。
她要是会放任这匹狼去染指她妹子才有鬼。
※——————————※——————————※
又是月初时刻,宝贝的亚曼尼套装再度登场。
每到了这一天,富蓣就必须放弃做丝袜花的宝贵时间。早上一起床只能把打理自己当成毕生唯一的事业;吹吹弄弄,长发要吹整、衣服要熨过,并且因怕惹人笑柄所以不断地绞尽脑汁去在搭配上变花样。
少做了二十朵花,就为了打扮自己以期不负服饰津贴的补助,让自己看起来很有秘书的架子。
造孽呀!如果她不那么在意人家胡言乱语就好了,偏偏在理不直、气不壮的情况下,没脸面对千夫所指,怕会无疾而终。
八点三十分,富蔷在有限的空间中走来走去:
“阿姊,再不出门会迟到啦!如果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三千元会拿不到,快点好不好?”
“你再等一下,我把妆化一化就好了。”她才把衣服换好,由于生怕弄脏,小心翼翼得很,比太空漫步更谨慎。
“不然我先去好了,否则公车搭不上会迟到的啦!”富蔷斗胆建议。
富蓣想了一下,点头顺带警告:
“好,你先去。切记。不要理大老板的任何逗弄。我看那家伙在发情期,就算是喇叭花也会当成玫瑰看。可耻的是东沾西沾,只要是女人就好,极没品的。”
半个多月来,富蓣天天耳提面命的就是这几句,而话语中的警告性会随每次两人斗法的胜败来决定火药掺杂的多寡。照富蔷偷偷地算,胜负的回合五五波,呈打平状态。
“我都没有理他嘛!”可是大老板偏偏爱来“理”她,害她想趁上班空档编手套去寄卖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那就好。快去,免得迟到了。”
“是。我先走了。”
面对阿姊与面对那匹狼都不是好过的经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个人强势的恶形恶状根本如出一辙,但富蔷可没胆说,上班去也!为了三千元白花花的钞票。啊!多么美好的远景啊!
花了十分钟打理完所有门面,富蓣分秒也没浪费地抓起皮包往外快步走去,随手抓了几片昨天在餐厅打包回来的虾饼充当早餐,一路吃了下去。
她一向是计时精准的人。每天的早餐都是来自前夜的剩羹残肴,在公车上吃完,正好抵达公司泡一杯香浓可口的可可提振一整天的好精神,不花牛毛钱地解决早餐,多么幸福的每一日早晨。
算得精准,当然就不会议自己列入迟到的黑名单之中。八点五十五分,由公车上走下来,斜对面正是公司所在地。她拿面纸小心拭去脸上可能会残留的虾饼屑,走在她四年多来一贯经过的道路。即使是闭着眼睛走,都能直接且无误地走上九楼,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产生,所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路况,迳自在粉妆玉琢的俏脸上整整弄弄。也之所以,当她走过“道路施工”的牌子时,仍没有任何危机意识,直到一坨沙石和着水泥泼上她昂贵的窄裙,当场将她粉白的套装染上黑污色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尖呼了出来她的亚曼尼、她的钱……她的心肝、她的肉……她的一双两百元的丝袜,而且今天才穿第一次……她的一双两千四百元的皮鞋……
哦,日头为什么突然变得好毒辣?她的头为什么突然觉得好晕?为什么呼吸不到氧气?
操着台语的道路工人首先叫了出来:
“歹势啦,把你弄到了。赶快回去换件衣服,不然很难看。”黑面菜老兄露着黄垢牙直笑着。
这……这人……讲的是什么话呀?她的亚曼尼,好几万的华服,毕生唯一本的衣服……
居然才穿四年就报销了?天理呢?天理在哪里?雷公呢?雷公死到哪里去了?
在她出气多、人气少的情况下,实在很难收拾回心神去运用她的伶牙俐齿,所以富蓣白着一张脸,始终呆视自己的裙子以及其它灾情惨重的地方。
“你还好吗?”又一个男音趋近,字正腔圆的国语溜出略具同情心的问候。
“不,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她终于有一点点回神:“是谁?是谁弄脏我的衣服?给我出来!”
三七步的架势一跨、凶光一瞪,开始在七、八个工人的脸上扫瞄,非要揪出凶手负责她一切损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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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确实是我们不对,但其实你也有错,你不该走入我们的施工范围。”温润的男音又说着。
“胡说,我哪有——“
声音猛然一顿,因为看到自己确实走入了警戒线的里面,而且更是看到了眼前的男子好生面熟……
钞票!那个让她记忆很久的钞票男……
“阿康!”
“你……我们认得吗?”康恕馀推高了黄色安全帽,仔细地打量了下这个前一刻还气冲斗牛的小姐,怎么此刻却突然变得像半路认亲戚的无聊女子?
“那个那个……我……我叫富蓣。你的全名呢?”不由分说拉了人家右手猛握,不待人家开口便已瞄到他胸口名牌正端正写着“康恕馀”三个大字。
“呀!康先生,久仰久仰,我个人对你有很特别的感觉,要不要留下电话?改天你请我喝红茶!”
康恕馀轻轻抽回手,两条浓眉纠成一气。这位小姐如果不是神智不清,就是跟那些找丈夫——并且以他为好丈夫人选的花痴女没两样,这两种,很恰巧地都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虽然眼前这一位小姐长得比其他人美,看来也受过颇高的教育、任职有名的公司,但这年头女人少沾为妙。不是满街喊着要性高潮,就是被言情小说教到头脑秀逗,不论是哪一种,都是男人的灾难。他向来闪得很远。
“对不起,我恐怕没空与你喝茶,呃……你的衣服……我愿意付你乾洗费用,毕竟是我们不小心——“
“哎呀,别管这些有的没有的了。来,留下你的电话地址,改天一起去玩。”集她这辈子所能散发的热忱,她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叫做“倒追”;反正她就是想认识这位看起来很落魄的工人就是了。
钞票能令她血脉偾张;这个男人也是。
见到钞票会令她高唱世界真美好;但钞票不是天天可见,而这男人正好代用。多么赏心悦目呵!非认识这位奇葩不可。眼前现下哪管她报销的衣鞋什么的,先抓住这个看来快开溜的男人才是正事。钞票!钞票!YA!
康恕馀有些无奈地对身边那几个看好戏兼挤眉弄眼的多伴皱眉头,可惜眼光不能杀人,他只能无措又小心地与漂亮小姐格开些许礼貌距离:
“小姐,就我所知,一般公司的上班时间很少有人会订在九点以后,你不认为你大概迟到了吗?”
哗!迟到!?
这两个雷霆万钧的字眼砸入发痴的大脑中,霎时砸出了三张千元大钞长翅膀往天空飞去。老天!迟到了!
九点十分的手表反射出刺目的大阳光,她脚下因虚软而踉跄。
幸好怕女祸的男人不代表他不善良,更不代表他会没风度到连援手也不伸,见佳人身形摇晃,他已快手抓住她肩膀。她血色尽失的模样令人担心。
“阿康,她会不会脱水?还是中暑了?”黑面菜老兄丢来一瓶青草茶。
康恕馀忙不迭贴向她额头:
“想不想喝水?有没有好一点?”
基于惯性使然,富蓣顺手将青草茶收入自己战利品之列,但情况仍不见好转。
“我得赶快上去!”对!也许老板根本还没到公司,也许小妹会替她打卡,也许她的三千元还没飞掉。
脚随心念移动,她已大步跨往公司的方向。但走了两步,她瞄到自己可怜的狼狈样,才想到要问那钞票男:
“康先生,接下来几天你们都会在这附近施工?”
康恕馀点了点头,对这位小姐情绪转换之大感到难以适应,几乎要力荐她去四川学川剧的绝活“变脸”。
“那么,谁必须为我的乾洗费用负责呢?”
“找我就行了。”康恕馀回答。
“好,我一定会找你。下回见。”
与她从容的口吻不符合的是她话落后,完全不顾淑女形象地往大楼飞奔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工人们。
恕馀回过了神,吆喝弟兄们要干活儿,但另一名工人却意犹未尽地啧舌道:
“阿康,这女人也同样怪怪的。”
他只能苦笑以对。
说“同样”,绝不为过。因为就工人多伴们眼下所见,追求康恕馀的女人全都有那么点奇怪,休说拿他当落难白马看的房东之友和一名急着找户头的寡妇,再有一名从良的酒女,四十来岁了,却偏爱年轻力壮、费司又端正的男人。倒追得可勤了。
所以说,俊帅有钱的花花公子有其难以消受花痴恩的忧虑;两端正平凡、身处下阶层的好男人,也摆脱不了八瓜女的狩猎手段。
如今再来一名怪怪的女子……其实也不算啥新鲜事了。
“嘿,可是这个比较好,看来与你比较配。”黑面菜拍了拍康恕馀的肩,很中肯地批评:“说起来还是我们高攀了。那小姐气质不错,只是有点凶,可是比起那些要你身体、要你的钱,或者看你“工程师”身分的女人来说,眼前这个小姐比较好。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底,而且在咱们这么拙的装扮下,还揪着你不放,挺可爱的。”
“别说了,活像我与她要步入礼堂似的。天晓得我根本不认得她!叫康恕馀不想讨论,也敬谢不敏。
“有啦,人家有说她叫富玉……什么的,反正姓富的人不错啦,会有钱啦!”又一个工人过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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