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杨大人来说是一件多么喜庆的事情。
这个孩子从未出生,到快二十岁弱冠成人,都备受呵护,备受关注。
这个孩子就是杨小七。
“杨小七”这个名字还是杨大人请锦临郡最富盛名的算命先生给起的。据传,算命先生看了杨小七的生辰八字,又问杨小七在杨大人的子辈中排行老几,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冥思苦想了数日,而后悠悠然地写下了两个字——
小七。
再之后,算命先生一拂长袖,归隐山林,再不为他人算命了。
有钱人家少爷的名讳大多都是昊啊,啸啊,轩啊什么的,没想到一介高人给杨大人的宝贝疙瘩只是按排名起了个名字,实在令人费解。
不过,既然是高人看了生辰八字起的名字,杨大人也并未反驳,应允了自己的宝贝疙瘩名为“小七。”
这样,杨府的妇仆下人都唤宝贝疙瘩为“七少爷”“小七少爷”,外人敬称“杨七公子”。
杨小七总抱怨自己的名字太过于庸俗,和我的名字——程豆豆一样庸俗。
要说起我和杨小七的初次相识,那还是三年前……
十五岁那年,我还是个胆小怕事的小丫头,第一次在街上支摊卖豆花的时候,巴巴地只是望着来往的行人,连吆喝都不敢。
接连三日,我卖出的豆花两位数都上不了,原想着做生意没有主顾挣不上铜板就是最倒霉的事了,没想到第四日……
那日,天气晴朗,微风徐徐,我支起了豆花摊儿,鼓足了勇气,破天荒地喊了一嗓子:“豆花,鲜嫩可口的豆花。”
竟然,竟然又好几个路人驻足,然后落座,每人都要了一碗豆花。我心中雀跃,暗想,若是拉下面子喊几声就能招来生意,那这卖豆花也委实不难。
正想着怎么再大声吆喝的时候,不知从那个方向传来了一声干嚎,“嗷——”那一声如此响亮,惊得所有人都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一锦衣公子跟被电闪到一样,左右脚轮换着蹦跶,一只手抖啊抖地指着地面嚎叫:“你们……你们都给少爷我小心点,将军……我的将军在那,李硕……你你你悠着点,你敢伤了我的将军,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锦衣公子脚下有数个蓝衣小厮,此时正猫着腰不知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我好奇,便问其中一个客人,道:“这位大哥,那位贵公子怎么这样找将军啊?”
“咄!”客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响亮的声音,舀了一勺豆花送到嘴里,不屑道:“这个败家的主顾,哪有什么真的将军,其实只不过是一只……”
就在这时,那乱作一团的地方忽地传出来一声“哎呦喂”的惨叫,打断了客人的话语。
锦衣公子朝一蓝衣小厮后臀踢了一脚,暴喝:“跑啦,跑啦,将军都跑那啦,你们还一个个杵在这做什么?给少爷我追回来。”
锦衣公子指头一伸,一群蓝衣小厮如恶鹰扑食一般朝着一个方向猛扑过去,跌跌撞撞你推我搡之间,竟然跑到了我的豆花摊前。
而此时,我还是云里雾里不知道那将军是个啥。
“李硕,桶!桶!”锦衣少年好眼力,隔老远都能看见我压根看不见的将军。
一声令下,几个小厮“噌”地往豆花木桶扑过来,架势如此之大,吓得我仅有的几个客人踢开了板凳就往外逃。
彼时,木桶被几个小厮给扑翻了,支起的豆花摊子也散了架。
我当时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看着那跟打劫一样的场面,吓得放声大哭了起来。
正在我捂着脸哭得忘乎所以,还躲闪着那些扑将军的小厮的时候,只听“啪叽”一声。
——按说当时喧闹的氛围完全压盖住了这个声响,可是也不知为何,这个声响却异常响亮。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注视着我的左脚。尤其是已经蹲在桌子上的锦衣公子大气都不敢出,表情异常怪异。
我止住哭泣,抬起了左脚——
哦,原来是一只蛐蛐,一只小蛐蛐而已。
只听一声划破苍穹的干嚎:“啊啊啊——少爷我的常胜大将军。”
啥?
一只蛐蛐,竟然也能被称为什么大将军?
我傻眼了,可还是鼓足勇气走到锦衣公子的面前,道:“大公子……我只是做小本生意的,我这豆花摊儿……”其实我想说我也不是讹诈的人,一桶豆花,两张木桌再外加三把板凳,也就不到二两银子,希望大公子能赔偿些 。
锦衣公子压根就不理我说了什么,言外之意又是什么,只自顾自地从木桌上跳下来,满面心痛地走到那只大将军面前,沉痛地看了好一阵。而后一扬手,身边一位很有眼色的小厮赶忙递上来一张帕子。锦衣公子伸手一接,隔着帕子,将那只大将军包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我再次怯生生地扯了扯锦衣公子的衣袍,小声道:“大公子,我的豆花摊儿……”
“五十两……”锦衣公子依旧不看我,打断了我的话。
五十两?我心里免不了一阵喜悦,没想到这位公子还挺慷慨大方的。
我准备礼让地说声“太多了”的时候,锦衣公子又补了一句:“常胜将军,我买来的时候花了五十两纹银,自从打赢节度副使的永威大将,判官外甥的德远将军,你知道身价升到了多少了么?”
我不敢吱声。
“七十七两银子!”锦衣公子终于转过身,斜睨了我一眼,“这笔账,算我今天晦气,自己认了,你还敢揪着我,让我赔你那几块破豆腐?”锦衣公子说完,扯了衣袖,大踏步走了。
听完这席话,我呆愣地看着歪七扭八地桌椅摊子,和散落一地的豆花,原来,原来我是碰见了一个惹不起的主儿。
我一边委屈地掉眼泪一边收拾地上残物,也不敢再反驳什么了。
“还哭呢,少爷好心,没问你要钱,你还有脸哭?”那名唤“李硕”的小厮跟吃了炸药似的在我面前大吼,“下次想讹人,先打听了主儿是谁,节度使大人的七公子,你也想打歪主意?”说完,还不忘在地上啐了一口,又在板凳上揣了几脚,剩下的几个小厮也学模学样地对着我那已经残破不堪的豆花摊一阵踢打。
真真是狗仗人势。
那一天我没挣到钱,还赔了一个豆花摊儿,因为这件事我痛下决心要好好学功夫。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豆花摊儿总被三五个大老爷们“照顾”,三天一小拆,我天一大拆,这是谁派来的,不用明说,大伙儿也都知道。当日我踩死了他的将军,他在众人面前说不让我赔偿,可暗地里却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可毕竟人家的爹为一方霸主,跟个土皇帝差不多,我一介平民也不敢招惹,就让他拆吧,拆着拆着也就习惯了。
……
每每想起和杨小七的初次相识,我的太阳穴还突突地跳。怀里揣着杨小七“赔”给我的二十两纹银,收拾好了自家的豆花摊儿,就兴冲冲地推着货架车往家里赶。
就在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手臂搭在我的肩上。
“程……”
作者有话要说:看起来有点种田文的味道~~马上就要风起云涌咯~~下一章将出现两个神秘人物,于是。。。和楔子就能联系起来了。
我要鼓励~~~~(≧▽≦)/~啦啦啦
山雨欲来
我想都没想,几乎下意识地握住了抓住我肩头的手腕——自学了功夫之后,我就是这样对付那些想“吃豆腐”的男人们的。
正准备手臂发力,将身后的男人甩出去之时,只听微微弱弱地声音响起:“程姑娘……咳咳……是在下。”
哦,原来是他。
我慌张地收了力道,回头,对着一袭湖色长衫的男子欠身,道:“兰公子,失礼了,我以为……”
“咳,无妨无妨……”仇兰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淡笑道,“咳……早习惯了。”
仇兰,锦临府知府大人的内侄,“天妒英才”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人吧。
据说,仇兰小时候就有了“神童”的称谓,很受锦临郡乡绅贵族的喜爱。仇兰刚过十五岁便取得了贡士资格,参见了殿试。那时向仇兰家提亲的人数不胜数。都知仇兰小小年纪便惊采绝艳,他若参加殿试,不出意外,状元郎非他莫属。
只可惜,意外还是发生了,仇兰进京赶考时,染上重疾,本来娘胎里都带着病根,再加之科考期间呕心沥血,没想到在试卷上咳了一滴血。按东锦国律法规定,此卷无效。
内阁大学士曾听闻仇兰在锦临郡的名气,私自阅览了仇兰的试卷,啧啧称奇,将试卷又让圣上亲览,望能破格录取。皇上看后,也觉惋惜,虽没有破格录取,却钦点仇兰三年后再考一次。
只可惜,仇兰的身子每况愈下,十八岁那年又错过了殿试。
看着仇兰因剧烈咳嗽,病态的肤色慢慢浮起了酡红,我赶忙打开了自家的院门,把仇兰往里让:“兰公子,里面坐坐吧,喝杯热茶润润喉咙。”
仇兰一手握拳,挡在唇边,一直咳嗽,咳得我以为肺都要咳出来的时候,仇兰终于止住了,微声道:“多谢程姑娘,在下……咳咳……在下只是路过……没什么事。那个……咳,他今日,没有为难你吧。”
第一次被杨小七的人掀了摊子,很多人都坐视不管,唯有仇兰以那柔弱的身躯抵挡,后来杨小七的人不来捣乱了,我猜也和仇兰“坐镇”有关系。
我嬉笑道:“托那位的福,今天赚了很多呢。”
仇兰知道平日里我对付杨小七的伎俩,他微微笑道:“你……三姑还好吧。”
我点点头,心里却越发矛盾了。
锦临郡的贵族们自知道仇兰是个病痨之后,以往提亲的事儿也不提了。就算仇兰再前途似锦,可是谁愿意把自己的千金嫁给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见阎王的人。
所以,虽然我是三姑的小辈,可是我也极其的矛盾。
按说,光从品貌上来讲,三姑和仇兰挺登对的。就仇兰从不避讳从我三姑家门口过,时常照应着来看,仇兰就比一般的男人豁达得多,他懂得“清者自清”这个道理。
可是,三姑已经死了第一个男人,如果嫁给仇兰……
我也不知道,仇兰做我的三姑夫,是喜还是忧。
有时候,我觉得老天爷真的不公平,为什么不把那个纨绔杨小七的健康体魄给仇兰?
哎,算了,我想的有点远。
仇兰又朝我微微一笑,躬身告辞了。
“豆豆,还不进门,看谁哪。”院内,三姑的声音响起。
我应了一声,忙卸掉院门的隔板,将货架车往里推。推到院边西侧一角的时候,还未直起腰,就感到身后有凛冽的风袭来。我顺势低头一躲,手撑在货架车的扶手上,猛地发力,整个身子借着力道弹了出去。
刚一转身,便看见一把木剑直直刺向我的面门,我迅疾的向后退了数步,抵到了墙壁上。避无可避之下,赶忙斜身一脚踢在侧面的墙上,凌空翻身,飞了出去。
哎,我三姑总是这个样子,三五日便时不时地“偷袭”我,看看我有没有偷懒,不学功夫。
数个回合之后,三姑收了木剑,一脸欣喜道:“豆豆,功夫长进不少啊,我看……不出一年,你就能赶上我了……”
三姑又说了什么,我没大在意,只是看着她执木剑的右手,道:“三姑……你的手……”
三年前,当我从一个噩梦中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美人儿。
美人坐在桌前,用纱布绑着自己的右手腕,到现在我还记得美人儿手腕上那一道深深的伤口。
美人黛眉微蹙,哼都没哼一声,眼眸清冽,神情傲然。
我崇拜三姑,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三姑微挑黛眉,笑着抚摸着自己的右手腕,道:“是啊,不枉我花费了三年的时间,走南闯北寻得高人为我疗伤,右手快恢复了。”说完,三姑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道,“豆豆,这三年来,你跟着三姑吃了不少苦,我狠心将一个豆花摊儿都抛给你,自己却……哎,看看,你的手都糙了。”
有时,我还真搞不明白三姑的脾性,按说一个曾走南闯北又会功夫的女子,性格是豪放爽朗的,可此时,竟出现了一个大家闺秀的扭捏腻歪。
我呵呵一笑,很不当回事儿,道:“你是我三姑嘛,还对我有养育之恩呢,手糙了又怎样,用盐巴搓搓手,手就变细腻了。”
三姑红了眼圈儿,端了一盆水去厨房拿来盐罐,递到我眼前。我觉得自己跟个长辈似的,安慰了三姑之后,才开始用盐搓手,搓完之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