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又痛,又是旧日欢喜,越是察觉那种纯粹的欢喜之浓厚,越又觉得异样的悲伤苍凉。
不过是……转眼烟云啊!
雅风替秉娴将衣裳整理妥当,便回桌前办公,让秉娴自在在屋子里。秉娴怕外头的统领侍卫等焦急,便道:“少王爷,你若是有事,不如我……”
桌后的雅风轻声道:“唤我雅风。”秉娴无奈道:“雅风。”雅风笑吟吟地:“这才对。”又道:“让他们等的久一些,无妨,那桌上有新鲜的点心,你吃一些。”
秉娴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雅风爱溺看她一眼,便取了几份帖子看起来。
秉娴始终离他的桌子隔着七八步远,也不上前。
如此半个时辰,秉娴吃了些点心,便觉得有些困倦,伏在桌子上睡着,朦胧之中觉得身上一沉,迷迷糊糊看一眼,见身上多披了件衣裳,室内仍旧只雅风一人,显然是他所为。
秉娴歪着头,望着桌子后的雅风,看着看着,眼前便重又一片朦胧,急忙扭过头去,用袖子擦擦眼睛。
此后两日,秉娴便只在承俊王府之中,雅风替她安排的亦是侍卫房,只不过并不同院子里的其他侍卫一般,而是他的近身侍卫身份。
承俊王府的侍卫都是青衣铠甲,雅风身边的近身侍卫,却是玄衣铁甲,出入令牌等各有不同。
两日之中,雅风并未曾传唤秉娴前去,只想叫她好生养养身子,秉娴自在养了两日。
秉娴养好了伤,腰上也不再如先前般疼了,在院子里逛了逛,不知不觉到了侍卫房处,便听了个大八卦。
原来这侍卫营中的男人也不逊婆娘,委实地喜爱种种八卦传闻,这一日又说起了雅风身边的奉剑,据说奉剑大爷也不知为何得罪了少王爷,被狠狠地掴了一耳光,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这两日好像也在养伤……
众人虽然尊敬雅风,但却向来瞧不惯奉剑,因他总是傲慢之极,不把这些侍卫放在眼里,因此众侍卫乐得将此事大肆宣扬。
秉娴听了这个,十分震惊,心中暗暗地想到雅风真的可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对奉剑来说,不知他是否会以为是她告状的……
秉娴正在踌躇,却听得有个熟悉声音道:“蓝兄,你大好了?”
秉娴抬头,却见慕容初施施然而来,秉娴急忙行礼:“慕容兄,多承问候,已经无碍了。”
慕容初笑笑道:“无碍我也放心了。”看着她身上玄衣,道,“蓝兄穿这一身,更见精神了。”
秉娴笑着摇头,慕容初看看侍卫房,便道:“是听少王爷近身那件事么?”
秉娴点点头,便看慕容初,有心想看看他究竟知道多少。慕容初道:“唉,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奉剑自小跟着少王爷,同少王的感情极好的……这次少王爷如此不留颜面,可见他的确是做了件大大的错事。”
秉娴见他回得滴水不漏地,便也一笑,道:“正如慕容兄所言,我们这些当差的,真要引以为鉴,步步留心呢。”
慕容初哈哈一笑,道:“正是,对了……”
秉娴问道:“何事?”
慕容初道:“正好蓝兄大好了,今日天色不错,我也不当差……至于蓝兄,上午的时候少王爷便进宫去了,想必也不会传唤你……不如我趁此机会,带蓝兄出去转转,见识一番这玉都的繁华红尘。”
秉娴略微犹豫,慕容初道:“怎么,蓝兄不愿么?那也无妨,我们改日再约也成。”
秉娴说道:“哪会不愿,倒要劳烦慕容兄了。”
慕容初道:“人生在世,知己难寻,有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个能说话、情投意合的知己,我同蓝兄一见如故,其实是我的私心,不想放过而已。”说着便笑,“倒要蓝兄给我这个机会,别嫌我啰嗦多嘴。”
秉娴笑道:“慕容兄这样说,我就算是不愿意去,也要答应了。”
慕容初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走罢。”说着,便挽了秉娴的手臂,秉娴虽有些意外,但看慕容初一脸自在,且先前她在南楚军中也曾如此同马房众人相处,便也罢了。
玉都的天气果然是好,晴空万里,日影和暖,王府中的柳树有的已经抽了绿色嫩芽出来,大概不日便要绿绒茵茵了,当真“二月春风似剪刀”。
秉娴同慕容初两人出了承俊王府,一路上也遇到几个侍卫,慕容初似乎人缘极好,到哪人都认得,纷纷同他招呼。慕容初便替众人介绍了一番秉娴。
如此走了一刻钟,才出了王府,秉娴道:“慕容兄果真交游广阔。”慕容初道:“哪里哪里,我是玉都人,在王府里也厮混了五六年,这王府内大半的人都认得我,自然能寒暄上一两句的,蓝兄不会介意罢。”
秉娴道:“哪里哪里,颇为羡慕是真。”
两人顺着忠顺大街往前而行,慕容初介绍了一番此处,便笑道:“有一件事或许唐突,不知该不该问……”
秉娴道:“慕容兄是指何事?但讲无妨。”
慕容初望着她,笑着摸了摸鼻子,才道:“我初见蓝兄时候,就嗅到蓝兄身上香的很,还以为是错觉……方才这一路走来,那香气一直缭绕不去,不知……”
秉娴笑道:“哦,原来如此。”低头在身上一翻,从袍子下翻出一个淡蓝色香囊,道:“便是此物了。”
慕容初奇道:“怎么蓝兄会有个香囊?”
秉娴道:“不瞒慕容兄,这是我以前的心上人所赠,如今背井离乡,便留在身边,只当个念想。虽然香气过于浓郁,每每令周围的人疑惑,但也顾不得了。”
慕容初赞道:“原来如此,蓝兄还真是个多情之人,哈哈。”
原来秉娴知道自己天生身上带香,怕人疑问,便故意事先弄了个香囊来好揭过这一节,果然派上用场。
两人又走了一段,秉娴便道:“对了,慕容兄世居玉都,又如此交游广阔,想必是个消息灵通之人了。”
慕容初笑道:“消息灵通不敢当,不过所幸耳朵长,听得事情能多些,怎么,蓝兄想知道什么?”
秉娴点头,道:“因我是西罗之人,从磬城而来的……因此不知慕容兄你知不知道,有个姓檀的将军,是被押解回来的,现在三天过去了,不知如何?”
慕容初说道:“这个你却是问对人了,问别个,也没我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秉娴挑眉道:“哦?”
慕容初道:“这也是今儿才下来的消息,我猜咱们少王进宫,也是跟此事有关……”说着,看看左右,见没什么可疑人色,才道:“说起来,这位檀将军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当初才来玉都,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军身份,后来竟直升了将军,后来更是带兵攻打东明,竟差点儿给他功成……只可惜他没有做上将军的命,好事竟给人搅了,于是就回来去打南楚,至于南楚这边,事情也是一波三折的,什么前督军莫名身死,而后连钦差也死了……其中一言难尽,这些贤弟你大概比我清楚?”
秉娴道:“督军不甚清楚,传说好似是他谋害了钦差。”
慕容初双手合起一击,道:“着啊,总不成玉都所派的两位官员都如此倒霉罢,竟好似遇上了命中克星……但此事若是轮到别人身上,早推出午门了,怎奈这位檀将军却是命中贵人相助,朝堂上一阵吵嚷,让他在天牢里呆了两天,据说今日已经是放出来了。”
秉娴吃了一惊:“就这么放了他?”
慕容初笑呵呵,道:“谁叫人家朝中有人呢。”
秉娴道:“朝中有人?不知慕容兄说的是……”
慕容初正要说,目光一转,忽地又道:“光顾着说那些了,……蓝兄你看,我们现在所在的,是忠顺大街,前方是仁义巷,这巷子不是一条的,是八条巷子……晚间还有夜市,正是玉都最繁华的地方,改日若是有闲,晚间出来,更是好玩。”
秉娴心中正思想檀九重之事,闻言便扭头看去,顿时之间,就宛如沧海桑田,在面前徐徐地沉浮。
忠顺大街她不怎地熟悉,但是这仁义八巷,她是来过的。
秉娴一时无言,只是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市两边,商铺林立,不愧是玉都最繁华的所在。只可惜,物是人非,旧日街市如故,这来来往往之中,却无一个是旧日相识了。
依稀之中,看到那个竖着双髻的女孩儿,自巷子口活泼跑过,欢笑着在她身旁擦身……
浮光掠影,瞬间消失。
竟有种双眸浮泪的感觉,嘴角却偏偏地勾着笑。
正在此刻,忽地听到“汪汪”两声叫,耳畔是慕容初喃喃道:“噫,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果真白日不能说人晚间不能说鬼,蓝兄你看……”说着,转头看向秉娴,却见她双眸浮光,嘴角带笑,怔怔然不知看着哪个方向,这幅模样……
慕容初一怔,唤道:“蓝兄,你……”
秉娴反应过来,急忙答应了声,扭头看向别处,装作观望之态,道:“此处果然繁华,对了,慕容兄说什么曹操……”话还未曾说完,就听见那“汪汪”的声音更急,眼见前头一阵骚动,是行人纷纷惊叫闪避。
慕容初皱了皱眉,道:“不好,蓝兄我们躲开些……狗仗人势,这恶犬我们惹不起!”正要拉着秉娴闪开,却见秉娴双眉一皱,竟是看向前方,那眸子里惊疑交加,却非害怕之色。
慕容初心头狐疑,便站定不动,便是在这一错愕瞬间,有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黄犬,膘肥体壮地,飞快冲出人群,站定原地,竖着尾巴冲秉娴汪汪叫了两声,而后便冲过来!
慕容初以为这恶犬是要来扑咬秉娴的,当下叫道:“蓝兄小心!”便要出手。却听到有个声音懒懒冷冷地道:“你敢伤它分毫,拿命来抵。”
这个声音,秉娴是再熟悉不过的,不是冤家不聚头,走到哪都能遇上。
41、蝶恋花:拟把疏狂图一醉
那只狗儿扑上来,前爪搭在秉娴腿上,双耳往后背,仰头看她。秉娴低头望着它,一时之间惊疑不定,手抖了抖,抚摸上那狗儿的脑袋。
此刻慕容初叫道:“蓝兄小心!”然而那狗儿却不咬也不动,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秉娴。
就在秉娴的手心要落在狗儿的脑袋上之时,就听到那人懒懒冷冷的声音:“你若敢伤它分毫,拿命来抵。”虽则轻描淡写,却如此不由分说。
慕容初驻足不动,此刻也发觉那狗儿不是要扑咬秉娴,便站住脚。
秉娴听得这个声音,那手却抚不下去,耳边又听那人说道:“小天真,过来。”
旁边众人远远围观,听得这一声,各自莫名。慕容初伸手摸摸鼻子:“什么?”几乎怀疑自己耳朵,这算什么名字。
秉娴抬头,望望那自人群中踱步出来的檀九重,仍旧是一身白衣,袍子剪裁的很是利落,人群见他来到,远远闪开两边,此人施施然便走了出来。
秉娴看他一眼,迷惑,不解,低头又看看趴在身上的黄狗,见她不动,黄狗的喉咙里轻轻叫了两声,两只爪子在秉娴的腿上按了两下,宛如焦急的表达什么。
檀九重望着面前情形,略歪了歪头,眼中也露出一丝疑惑神情,自言自语道:“噫……古怪。”
秉娴心中忐忑,看他一眼,又看那只对自己恋恋不舍的狗狗,那只手迟疑了会儿,终于摸了下去,黄狗即刻抿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乌溜溜的眼睛似湿润了。
秉娴心中一跳,似想起什么,有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檀九重却喝道:“小天真,回来!”
那黄狗闻声,急忙回头瞅了檀九重一眼,却仍旧不肯离开秉娴,檀九重双眉一皱,望着秉娴,若有所思说道:“娴……蓝贤,你的手段可真了得啊,不仅仅是人不能抗拒,如今,连我的狗儿也被你蛊惑了去了。”他冷笑两声,上前一步,伸手捏住黄狗颈间的项圈,将黄狗拉开。
黄狗呜呜而叫,不愿动般,有些可怜,秉娴不由地心疼,叫道:“檀九重,休伤了它!”
檀九重恨道:“关你何事?快些给我滚!”
此刻慕容初见不妙,便过来道:“蓝兄,我们该回王府了。”
秉娴咬咬唇,看檀九重一眼,又看看那黄狗,狗儿抬着头,乌溜溜地眼睛望着她,鼻头湿润,眼睛亮亮地,秉娴看得眼睛一热,却终于扭过头去,跟慕容初一块儿出了人群。
身后,檀九重身边的黄狗一直望着秉娴离开的身影,一直等她出了人群,便汪汪地叫了两声,像要追上去一般,却被檀九重握着颈圈不放。
如黄狗一般,檀九重也凝视秉娴离去影子,见黄狗像要挣脱,便轻轻抚摸了一番黄狗的颈子,轻声道:“怎么了小天真?你喜欢那个贱人?……别去亲近她,我会不高兴的。”
黄狗儿看看他,又看看离去的秉娴,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