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笑,随手端起旁茶盏轻轻吹着,“自古以来,论功行赏,本宫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赏你,听说,袁太医诊脉奇准,不仅可治疑难杂症,还能通过脉象看出生男生女,可有这回事吗?”
“谣传而己,臣不敢妄说。”他惶惶低着头。
我又是一笑,喝了一口茶润喉,接着道:“俗话说,空穴来风,本宫相信你还是有点本事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这… … ”他无言以对。
碧珠笑着道:“何太医也不用太紧张,我们夫人只是想请你把把脉,看肚子里怀的究竟是位皇子还是个公主。”
“这… … 臣不敢妄说。”他还是不敢答应,局促的跪在那里,深深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搁了茶盏,仰身靠到织金锦靠上,笑着道:“何太医在宫中为官多年,想必也深知宫里的事,本宫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实话告诉你,本宫希望肚子里的是位皇子,也希望别人知道本宫肚子里的是位皇子。”
我把话挑明了说,他方才领会我的意思,吓出一头冷汗,“原来夫人是这个意思。”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道,缓缓将手搁到旁方桌上。
碧珠将一方丝帕为我盖到手腕上,转身对他道:“何太医,请罢。”
送走了何太医,碧珠不解的问我,“为什么不是袁太医。”
我轻笑不语,眸光却越来越黯淡,抬手看着自己纤长冰凉的手指,可能是罗衣太素,只觉得指甲上涂的蔻丹颜色似乎太艳了些。
三个多月了,该是时候了。
宫里的消息传的很快,第二天,就有人听到了风言风语,何太医亲自诊脉,说殇国夫人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燕淑妃,傅德妃,嫿贤妃… … 纷纷来看,至晚,易子昭也出乎意料的,翻了广濪宫的牌子。
我从黄昏时起,就开始沐浴更衣,妆好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轻轻抚上脸颊,“碧珠,我老了吗?”
“没有啊,夫人还很年轻。”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很老了。”
“夫人… … ”碧珠怯懦的看着我。
我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看着外面黄昏丽景,轻轻叹了口气。
“福公公来啦?”碧珠叫了一声。
“奴才给夫人请安。”他在身后道。
我未转身,只问:“你是来劝本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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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不知道该不该劝。”他小声道,碧珠识趣的退出门外。
我冷笑,转身看着他道:“福公公,这宫里,只有你能看得懂本宫的心。”
“夫人做了这么多,不就是等着今晚过后吗?”他低着头,并没看我,但我己经觉得自己被他看得透透的了,再没半点可隐藏。
“是呀,今晚过后,一切都开始了。”我幽幽叹着,仰头看着梁上挂着的珠帘,抬手,轻轻抚摸着细小圆滚的珠子,一个一个,仿佛是要感受被那些棱角划过指腹的尖锐感。
他跟着叹了一声,“夫人,有什么奴才能帮得上忙吗?”
“不用。”我低下头道,回身在桌旁坐下,“你只要好好的待在广濪宫享福就好,也好让外人看看,本宫是怎么善待“老人”的。”
福寿被我带回来也有十来天了,我还没有让他做过任何事,外人看来,他就是我养在宫中的一个奴才,没有重用,甚至不如陈仲帖心。
“这就是本宫要的效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好。”我喃喃的道,陷入某种沉思中。
他不再说什么,默默的站了一会就退了出去。
晚上,易子昭如约而来,穿着明黄色的袍子,上面绣着精致盘龙,无以言喻的气态轩昂,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今天怎么有空来?”我福身行礼,显得十分生疏。
他缓缓走过来,抬手挑起我下巴,“你真是一刻都愿意闲着,朕就是不愿意想起你都难,因为宫里时时刻刻都在传着殇国夫人今天怎样,明天怎样… … 这回倒好,大家都传你肚子里怀的是位皇子,朕要是再不来,都说不过去。”
我垂眸笑着,“是吗?看来臣妾最近风头很好,并没被玉贵妃给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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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放开我,“是啊,比玉贵妃能耐多了。”
“谢皇上夸奖。”我对他福福身。
他紧紧盯着我,看了良久,才冷笑一声,回身在榻上坐了,“朕己经把所有事都推了,今晚的时间,都是你的。”
这句话让我不觉笑了,“臣妾应该感激涕零是吗?”
他嘴角浮现讽刺笑意,自嘲的道:“看来,是朕自作多情了,原以为这么久没见,你会有些想念朕呢?”
我冷笑,“想念皇上的人多了,傅德妃,嫿淑媛,玉贵妃,还有那些有名没份的,个个都想… … ”
“那你呢?”他问,目光紧迫我。
我笑而不语,隔了良久才道:“我只想念孩子。”
他闻言一笑,故意岔开话题道:“你不是说肚子里是个皇子吗?再过几个月就能生下来看看,何太医的话到底准不准。”
“准了怎样,不准又怎样?”我挑衅的道。
“准了就赏,不准就杀了他。”
我抬起头,徐徐看向他,是从何时起,这个男人变得不同了呢,言谈生死,竟然这么满不在乎,真不枉为一代君王,他有着君王的霸道,却没有君王应有的沉着。
我苦笑着,没有接话。
“怎么,你怕了吗?”他接着问道。
“臣妾怕什么呢?皇上杀的又不是臣妾,不过是一个太医而己。”话虽这样说,可是我的心还是紧紧揪了一下,昨天,碧珠问我为什么不是袁太医,那是因为,我不想让袁太医死。
连一点点意外都不能,我以后还有很多用得到他的地方。
碧珠送了茶进来,我接过去,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端过去,“皇上请喝茶。”
他接了茶,却并不喝,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我笑着道。
他苦笑着低下头,“朕己经怕了,你每次温柔对联,紧接着就会有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还回来,可能是朕多心了”他自我安慰的道。
我的心,变得有些苦涩,强言欢笑道:“皇上,晚膳己经准备好了,都是些皇上爱吃的菜,我们还是先用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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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话,默默的起身向膳阁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身上龙涎香味清淡优雅,让我不知不觉得想到了从前,似乎有那么一个夜晚,我也是静静这样跟着那人走。
从前,只要跟着那人的步伐就好,而现在我却不得不自己拿起屠刀,行走,在滔天的爱恨情仇之中,步步刀口边缘,只为了能够不负他。
今晚,广濪宫里比以往更显得沉闷了些,每次他来,我们要么沉默,要么争吵,从来没有和和气气的过过一天,今天,最后一天,就让我温柔以待罢!
我夹了一块鱼放到他碗里,“皇上最近瘦了,要多吃点才是。”
“不要这样。”他低下头,再次说:“不要这样,会让朕觉得不安。”
我微微笑了,“皇上这样,才是让臣妾感到不安,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啊,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再说… … 现在不是有了孩子吗?”
我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小腹。
他高兴的笑了,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清尘,你还怪朕吗?上次的事… … ”
“都己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好了。”我用食指,轻轻点住他的唇。
我在心里问自己,真的己经过去了吗?不可能,我们不过是两个自私的人,他心中,永远有一道坎,只要不迈过那个坎,无论我怎样都行,可是一旦越过了,他也会变成一个平常的男人,一个平常的君王,以江山社稷为重。
而我,也永远记得我们之间的差异,与距离,身在混沌的世界里,可我是清醒的,万分清醒,我们之间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距离。
他终于相信了我,安然坐下吃饭,从没有过如此和谐。
“清尘,明天朕要进宫狩猎,你要去吗?”他突然道。
闻言,我不觉一怔,笑着道:“不了,还是皇上去罢,臣妾的身子… … ”
“哦,对,朕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真是该死,不过母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来让朕去狩猎,说她想吃朕亲手猎的鹿肉。”
“皇上是该尽尽孝道的。”我笑着道,低下头,默默吃饭。
吃了饭,我又陪他下了几盘围棋,输到最后一把,我推了棋盘,不依的道:“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皇上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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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语,只是沉沉笑着,最后说:“能赢棋的人不算高手,真正厉害的是能够输得让人信以为真的人。”
我脸上笑容渐渐湮退,讪讪的低下头去,“皇上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香墨曾经说我峰茫太露,可是,高手与高手过招,既便你没有半点峰茫,处处让着,也还是能让人看出端倪来。
他不语,站起身道:“太晚了,我们睡罢。”
夜晚比白天好,黑暗中,什么都能伪装,隐藏,也不必担心,我脸上勉强的笑容会被他看穿,我偎在他宽大的怀里,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
“清尘,如果有一天我们彼此成了仇人,你会怎么办?杀了我吗?”他于黑暗中问,黯哑的声音听起来很沧桑。
我轻笑,不答反问,“如果有一天,我威胁到你的帝位,你会杀了我吗?”
他亦不语,我们在这个难得温馨的夜里,聊了如此血腥而残忍的话题,良久的沉默后,我笑着打破尴尬,“皇上,你知道十四皇叔吗?”
他的反应比我预料的要平静得多,“知道。”
“那你知道十四皇叔在城凰庙当住持吗?”
“知道。”
我在心里冷笑,他知道,全都知道。
我转过身,偎到他怀里,“既然皇上都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十四皇叔曾经跟太后娘娘有过一段扑朔迷离的恋情罢?”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他冷声道,压抑着某种情绪。
“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好奇,没想到像太后娘娘那样的女人居然还会有一段这么纯洁的爱情。”我往他怀里拱了拱,用亲昵掩饰心虚。
他没有再计较,只说,“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纯洁。”
这句话,晦漠难懂,我努力想,却怎么都想不出最后的答案,只能按自己的思路理解,或许,太后娘娘与十四皇叔的恋情,并不简单。
就像他说的… … 不纯洁。
我们睡下,一夜无语。
隔天一早他便早早起床,出宫狩猎做他的孝子去,而我起床梳洗后,就那么坐在镜前等着,一刻,二刻… …
日出后,太后娘娘懿旨就来了,“太后娘娘召殇国夫人过去有话要问。”
他们来者不善,同内侍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位身材高大的禁军侍卫,我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笑着道:“什么事这么急,一B B s。jOoy Oo·nE T 大早的。”
“奴才不知道,还请夫人快点,太后娘娘立等着呢!”
我冷笑,转身看着他,眸子里幽幽闪着寒光,他觑一眼,吓得低下头,“夫人,奴才只是奉命而己,请夫人不要为难。”
我仰身一笑,站起身,抚着刚刚隆起的肚子缓缓向他走去,“本宫何时说要为难你,只不过想问问太后娘娘这么急召本宫什么事!”
“奴才真的不知道。”
我不再说话,绕到那些板着脸的禁军面前,——看过他们的脸,不由笑了“真是好笑,太后娘召本宫,还用得着带这些禁军侍卫吗?”
“难道本宫犯了什么罪?”我突然俯到他耳边问,他吓得一颤,深深伏到地上,“奴才真的不知道,还请夫人就走罢。”
我转身对碧珠使了个眼色,冷笑道:“本宫今天身子不适,你回去告诉太后娘娘,说本宫晚上再过去。”
“不行,现在就得去。”他回答的干脆,突然站起身来。
我后退一步,被身后进来的几个内侍挡到身后,陈仲当头喝道:“什么人敢对殇国夫人无礼?”
几个禁军,见有人进来,立刻就要拨刀,那位内侍抬手挥退他们,看着我道:“殇国夫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请您配合。”
“要是我不呢?”我反问,转身便向外跑去。
我宫里的内侍,都是陈仲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个个身怀绝技,并不比那些禁军的功夫差,有他们挡着,我才得以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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