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不语,就知没有转还余地,香墨叹了一声,吩咐轿夫,“调头,去留芳殿。”
留芳殿在宫里最偏僻的角落里,俗称冷宫,但实名并不是冷宫,因为送到那里的人往往都不能活着出来,所以.又名“留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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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学正:文职京官,正八品,归属翰林院。
拐进那道门,便觉得周围阴风阵阵,帖着轿身划过,发出丝丝叫声,听起来,像女人的哭声,更觉骇人。
香墨胆战心惊的走着,一手抓着轿子,“娘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吓人,不如我们回去罢!”
我冷笑,撩起轿帘看着她道:“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真正应该感到害怕的是我,而不是她,可是走在这气氛诡异阴冷的小路上,我却觉得莫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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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突然沉默了,目光也黯淡下来,四下看看,更觉恐怖,用手紧紧攥住轿子一侧毡布,我亦没再逼问,重新放下帘子。
又走了一会,就见轿子停了下来,香墨恭声道:“到了娘娘。”
我掀帘看了看,果然看到门头上镶着“留芳殿”四个大字,两盏灯笼昏明的照见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上面红漆剥落,露出黑综色的木头。门前宫灯早己破败不堪,被风吹得七凌八落,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
“皇后,你不得好死!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本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皇后,你不得好死,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王良人的声音,从宫内遥遥传出来,嘶哑,凄厉,如破风箱的里传出的吱吱声,又像子夜游魂的厉鬼的哭声,笑声……
香墨身子一震,惶惶的看向我。
我却猝然笑了,垂着眸,叫人猜不透这笑里的意思。
香墨小声的道:“娘娘……”
“本宫不会死,会天天咒你,咒你不得好死,三年后被皇上吸干了血,瘦成骷髅,一点点饿死,折磨死,皇后你活不过三载……”
“活不过三载……”
那几个字如一道诅咒,不断回荡在我耳边,她究竟在骂些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情,只能听到“活不过三载”这五个字。
足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我才缓缓放下轿帘,冷声道:“走罢。”
香墨怔愣片刻,有些诧异我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轻笑,倾身靠在厚枕上,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活不过三载对吗?这宫中,人人都盼着我活不过三载,而我偏要好好活着,不光活着……
过了两天,沈珏便到翰林院上任了,大娘也特地备了份大礼送进宫来。
我躺在榻上,看都没看,闭着眸道:“搁着罢。”
陈促吩咐几个宫人,将那一大箱子东西抬下去,恭身告退,“娘娘歇着,奴才告退。”
“等等。”我突然出声叫住他,对其他人挥挥手,“你们退下。”
两旁宫人鱼贯退出,陈仲只身站在那里,不知道我留他干什么。
我抬眸看他,笑着道:“上次回家的时候,是你亲自将信交给国丈大人的吗?”
“是的,娘娘吩咐的事奴才不敢马虎,亲自将信交给了国丈大人。”他小心回话。
我沉吟了片刻,再问,“旁边可有人在?”
陈仲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外人,只有几个丫环家丁。”
“蠢。”我沉沉骂了一声,目光变得凌厉,“本宫说的是宫里的人。”
陈仲惶然明白过来,再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小贵子跟小福子两个人在,还有两个宫女,一个叫青儿,一个叫……回娘娘,那个宫人面生的很,好像是新调来的,奴才一时叫不上她的名字。
我心下一沉,果然出了岔子,有些后悔那天服毒太早,没有做到万全的准备。
“哪个宫女,现在可在宫中?”我问道,撑起身子坐起。
陈仲也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慌乱无措的看着我,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娘娘,是奴才办事不力,那天回来后,就没有再见到那个宫女,娘娘连日病着,奴才觉得这是件小事,所以也没将此事回禀。”
“蠢才。”我拍案而起,脸上神色骇人,“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向我禀报?”
陈仲浑身颤抖着,吓得不敢抬头看我,“奴才……奴才一时糊涂。”
我冷笑,一时糊徐,你可知道你一个差错,就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我得费多少心思将这个宫女找出来,再费多少精力堵严她的口。
事己至此,再多说也无用,于是我暂且收了怒气,重新坐到榻上,“中宫没有,可去别的地方找了吗?”
陈仲黯然的摇了摇头,极度失落,我正要失望时,他却突然抬起头,欣喜的道:“娘娘,好像是见过的,奴才从前在萧贵妃宫里见过那个宫女。”
萧贵妃?我迟疑了一下,暗叫不妙。
冤家路窄,要是真被她抓住把柄,我又怎么能轻易摆平得了呢?她也绝不是可以随便任我摆布的人。上一次的事不过是借了太后娘娘的光。
***
一时间,危机四伏,我竟有些不知所措,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无助,那么渺小,加上三月之期将到,我整个人疲惫不堪。
至晚,事实己经查明,那个宫女名叫鹏儿,两年前就被调到了凤鸣宫,是萧贵妃的贴身侍婢,贵妃宠爱重视不低于景儿,只因,我与各宫走动太少,一时间,竟然没发现她混了进来。
陈仲跪地请罪,我也无意再责罚,冷声挥退他,独自坐在椅了出神。
如果我假冒红泪入宫的事情败露的话,别说是三载,就连三个月都难活。
萧贵妃的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当朝二品大员,然而,可怕的不是他官居二品,而是他的位置太过重要,几乎与韦丞相齐名,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现在的权势还远远不够除掉他。
倒是萧贵妃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拨了我这根刺。
我颓累的低下头,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外面更漏声遥遥传来,己是三更了,香墨亦在外提醒道:“娘娘,三更了。”
“知道了,进来罢!”我缓缓站起身,向寝室走去。
香墨跟着进来,为我宽衣卸妆,我换了寝衣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昏昏沉沉了睡了一小会,即刻就又要起床了。
再过两天就是元宵节,我可以暂时将昭阳长公主与诚王爷放到一边,因为过了十五他们就要回到封地去,纵使长公主再精明,也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宫里的事,太后娘娘自然不会让她插手。
至于那个萧贵妃那边……打草惊蛇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要等,等着她来找我。
过了年,诚王也就要迎娶南靖大将军府的二小姐了,我突然有点为红泪可惜,她与我抢得那么辛苦,最终却落得什么都没有,换作从前的话,大娘或许还会让红泪嫁过去做个侧妃,但现在,郁诚越做了国丈大人,皇亲国戚,又官居三品,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家做偏房。
可是红泪会放弃诚王爷吗?未必。
虽然还有两日,但宫里也早早给各宫挂了上形状各异的灯笼,皇上与太后另外赐了玩赏用的琉璃宫灯,有心思的宫嫔还特地请了翰林院的学士为自己量身编制灯谜。
一大早,易子昭就过来了,披着厚厚的披风,高大挺拔的身姿临风傲岸,身后宫人抱着一把琵琶。
我正用膳,并没有太热情,坐在雕璃凤墩上淡淡的看他一眼,冷声道:“那是什么?”
他轻笑,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娘娘不是看到了吗?是把琵琶。”
我扬扬手,立在身后静侯的宫人立刻递上一碗清茶,我用茶水嗽了口,然后用湿巾轻轻擦了擦唇角,转身站起来,“知道是琵琶,你带它来干什么?”
他轻笑,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冷嘲热讽的道:“娘娘对我这个老师可是越来越冷漠了。”
“哦,失礼失礼,老师请不要见怪。”我阴阳怪气的道,甚至假意对他福了福身。
易子照脸上笑意更浓,“用不着这样,在下受不起娘娘如此大礼。”
撩帘穿过珠帘,我在鸾榻上坐下,他跟着过来,又道:“人家费尽心思弄来的绝世名琴,竟然连一个微笑都换不来,真是不值得。”
素来,他是玩笑开惯了的,不光跟我,跟所有嫔妃都一样,我也渐渐知道了这一点,现在己经不大避嫌了。
听了他的话,我没笑,倒把两旁宫女逗笑了。
我冷冷看他一眼,略有不悦,宫里早己有风言风语,可他却还不知收敛,看来,他不光没打算放过我,还想把“bbs ·JOoY O o·那件事”愈演愈烈。
“究竟是什么琴?竟然让堂堂易公子“费尽心思”才弄来,本宫倒想见识一下。”
我话里讽刺意味十足,他只是轻笑,将琵琶端在手上,手指轻轻撩拨了两下,琴音铮琮如流水,宽广厚重,不似一般琵琶略显轻挑,果然是把好琴。
看到我脸上露出感兴趣的样子,他立刻将琵琶送到我面前,“送给你,祝你好运。”
我心里冷冷一哂,并未接琴,随手指了一个宫人道:“将琵琶拿下去好生收着,过两日再用。”
我并没有即刻就用,这让他有点失望,看着琵琶被宫人拿下去,他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失落,再说话时,己经不像刚才那么兴致勃勃。
他的失落,我看在眼里,却装作不知道,仍旧笑着道:“易公子请喝茶,不知今天我们学些什么?”
他接过宫人递的茶,端在手上,却是一口不喝,冷冷的道:“天外飞仙。”
昨晚睡得不好,我恹恹无神,听了这名字,倒有些喜欢,笑着问:“是舞吗?为何从前不教,等到现在才拿出来。”
易子昭冷冷的睨着我,“因为从前娘娘连腿都踢不起来。”
他当着宫人的面,将我的缺点通通暴露出来,我有点脸红,也有些气,不由的黯下神色,冷冷的坐在一旁。
他仿佛也察觉到我神色有异,也不再开玩笑,正了正色,将跳这个舞要往意的细节说了一下,就将舞谱递给我,让我自己看。
起初,我只是胡乱翻了两下,到后来却发现这不是一般的舞,舞者要登上一丈高台,场子四周长长绢帛汇集到中间的柱子上,而我,就要抓着那些绢帛起舞,用手臂,或腿的力量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腾空旋转,飞腾,就像飞天的仙子,怪不得这舞的名字叫“天外飞仙。”果然是有一翻意喻的。
我心底浮上一丝愉悦,无以言表,有了这个舞,我就又多了三分胜出的把握。
介于他送了我这么好的舞谱,所以刚才的仇可以暂时化去,我也不再计较,下午,中宫殿撑起了三尺高台,模拟着真正的场地设置,我一心一意的学起舞来。
两天后,无宵节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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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小正月、元夕或灯节。
与年比起来,这个节日也是热闹非繁,宫里张灯结彩,重视程度丝毫不减,但司能是因为过了年后各王爷长公主就要离去,所以这热闹里,又多了分离别的伤感。
我与皇上平日不见,到初一、十五两日却是不能不见。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没等传召就早早的来到天胤宫侯着,早上的夏侯君曜就己经有点虚弱了,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我突然有些心疼,不由的皱起眉。
他由宫人掺扶着,缓缓从内阁走出来,轻轻一眼瞥过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惊讶,也不感动,更不感激……
看到他冷漠的表情,我脸上笑容慢慢湮去,原本准备好的话此刻却全部用不上了,他对我如此冷漠,我却热情似火,那不是有点可笑吗?
“臣妾见过皇上。”我小声的道,微微向他福了福身。
夏侯君曜侧身在椅上坐下,斜倚在厚枕上打量我,脸上笑容高深漠测,“你们都下去罢!”
他居然冷声禀退了宫人?我的心重重一沉,惊讶的抬头,刚好对上他妖魅的眸子。
他庸怠的倚着,眸子里全是笑意,“听说你前几日将一个秀才安排进了翰林院?”
我暗暗呼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笑着对他福了福身,“那人是臣妾的舅舅,爹爹极力推荐……”
他既然问,就一定都调查清楚了,我再隐瞒的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自找没趣。
他一笑,将目光转向别处,淡淡的忧郁浮现在脸上,良久,才似轻咛般说了一句,“你还是做了……”
我一时听不懂他话里意思,愣在当场。
他扭头看我,笑着道:“身为皇后,权掌后宫,撕杀,受贿,封官,无所不为……”他一字一句道出我的“罪行”,眸光变得越来越阴鹜,紧紧握住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