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你这一生,该是不会好过了,你失掉了一条腿,我不能再让你失去弟弟了…”我又想起那年和中海在弹子房里打架的情景。想着想着,心下难过,眼睛一红,险些又落下泪来…
六点,天已经黑了,我来到黄毛家门口,只见马路边停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旁边聚集着十来个人,走近一看,黄毛正在其中,小国他们几个也都在。黄毛见我过来,就拉着他身边的一人对我说:〃周周,这个就是老鼠,他今天开车。”我看了看老鼠,只见他中等身材,长脸,细细小小的眼睛,人略有些驮背。老鼠把本就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叫了我一声:〃周周哥。〃我拍了拍他的肩,说,”兄弟,今天辛苦你了。不知道月浦那边的路你熟不熟。〃老鼠点着头道:”呵呵,熟的,没问题的。上海的路我都熟的。〃我回头看了看黄毛,说:”那我们七点出发吧。〃黄毛说没问题。这时候,小国走了上来,笑着对我说:〃周周,好久没一起玩啦。”我说是啊,可够想你们兄弟的。小国拉着我,走到车后,翻起后备箱盖对我说:〃你看周周,今天一起去干活,我把家伙都准备好了。”我看到翻起的后备箱盖后,最后一排座位底下,堆着一大排用报纸包着的长条状物品。我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原来都是刀,每把都有七,八十厘米左右长;应该都是锋利的西瓜刀。
七点,车上载满了人,准时出发了,半小时不到,车就开到了月浦,在月浦工人文化宫门口停下。我让老鼠熄火,不要开灯,然后就在车上看着前面路边月宫四周的情形,等着中涛他们来,好在他们进去后施以援手。七点三十分刚过,吱…随着一阵响亮的的急刹车声,前面停下三辆破破烂烂的奥托黑车。从车上下来九个手持家伙,穿牛仔衣的家伙。我一看,却不是中涛他们。
那九人从车上下来,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番,便把手里的家伙放到上衣里面。分散到了四周街边,其中一人走到月宫大门口,撮起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门口又出现了六,七个人,那人对他们说着什么,手里还指指点点的;说完之后,那些人也点头散去。那人转头望了望,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着后,慢慢走到对面一个便利店旁,靠着街边的电线柱子;向月宫门口张望着。我和黄毛对望了一眼,低声说:〃糟糕了。”黄毛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拍着额头道:〃我怎么没想到问问中涛,是谁告诉他今晚小飞8点在月宫这么个消息的。〃黄毛不解地看着我,我说:”能够告诉中涛这个消息的人,也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小飞,甚至有可能是小飞安排的这一出戏,中涛最近一直在叫嚣要生砍了小飞,看这架势,这TM可能是小飞设下的一个局。就等中涛八点到这里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无比着急,想通知中涛,可他又没有手机,无法联系上。
黄毛在旁边问我,〃那怎么办?〃我想了想,对老鼠说:”你先把车开到后面街道拐角处,跑出他们的视线,我们下车后,你再把车开到月宫门口接应着。〃接着回头对车上的其他人说:”呆会带好家伙下车,我关照那个在便利店门口的人,这人有可能就是小飞,你们慢慢靠近那些身穿牛仔衣的人,每人负责一个,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们。等中涛他们到了月宫门口,如果他们要过去动中涛,你们马上在后面出手。记住不要下狠手,最近风声紧,出了大事准逃不掉,做完就听我招呼,马上逃回车上。要是我制住了小飞,你们就不要动手,直接回到车上。大家知道了吗。〃 车上的人答应了一声,黄毛拍拍我的手说:〃周周,你一定当心。”我说你们也是,这时候,老鼠已经把车开到了后面街角处。哗地一声,车门拉开,十个人从车上陆续下来,小国走到车后,拉开后盖箱,从座位底下抽出报纸包着的砍刀,一一递给大家。我拿了刀,小心地放进外套里面,拉上衣服拉裢。向大家使了个眼色,轻声说,分散点过去,不要让他们看出来。
月宫地处月浦镇中心;夜里七八点,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我就着夜色,混在行人中间,来到月宫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看看便利店里的挂钟,八点差十分。我把目光从便利店里收回,死死盯住站在电线杆旁边那人看着,只见他不住的看表,偶尔转头看看其他同伴的位置…七点五十五分刚过,忽然从东面开来两辆绿色的出租车,在月宫门口停下,我心里一紧,向着前面那人走近几步,右手伸进上衣里面,摸着刀柄。一边数着下车的人数。一,二…第三人下车时,回了一下头,我猛然发现那就是黄勇,再看前面那人,他正朝着左前方一个穿牛仔衣的同伴使着眼色,我不再犹豫,从怀里拔出了刀,行前两步,轻呼一声:〃小飞哥。”前面那人听有人喊这个名字,回过头来,便发现后背被硬物顶住。
〃小飞。”我看着他笑了笑。他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是谁,想干什么?”这时候,就听见腾腾腾的声音,旁边那些穿着牛仔衣的家伙已经在向刚下车的中涛他们冲去了。我转眼一看,黄毛和其他兄弟也动手了。我赶紧用刀一顶前面的小飞,厉声道:〃让他们都停下,否则我立马捅死你。〃说着手底紧了紧。小飞的后背被刀这么顶了一下,疼的叫了一声。一边大声就叫:〃大家住手。”牛仔衣们听到小飞的喊声,楞了一楞,再向这里一看,停了下来,黄毛这里看见这个情形,也停了手,街对面,中涛他们七人听到了小飞的叫喊,再看到我和黄毛,一时竟楞住了。这时,周围的行人已经被惊吓到了,看见我手里的刀,惊慌失措地四处逃蹿;刹那间,情势乱作一团。
我握着刀顶着小飞,小声说:〃向前走,过马路,不要耍花样。”一边回头对中涛和黄毛喊,快上车,小飞在我这里。黄毛他们互相一招呼,上了停在路边的那辆面包车。中涛还在发呆,我对着他大吼,〃快找辆车走,人在我这里。”中涛这才醒悟过来,招手示意兄弟们钻进那两辆还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小飞回了下头,轻声问:〃兄弟,你是谁? 你想把我怎样?”我听了小飞的话,一下有些楞神,心想是啊,我要把他怎样呢?其实我都没想好要怎么办,小飞看我有些发楞,忽然就猛地向前一扑,扑到在地,逃开了我的刀尖。一边大叫:〃兄弟们上啊。”我一看大惊,街对面二十多个人同时向我扑来,月宫里又奔出十来个人,我转身没命似地向着面包车跑去。一边挥手对前面车上的中海叫喊:〃快走,快走。”这时候,老鼠已经把车向这里开了过来,只听一阵急刹车的声音。车在我身边停下,还未停稳,门已开了,黄毛在车上伸出手急喊:〃周周,快上来。”后面小飞带着很多人眼看就要追上我了。我大步跨上车,老鼠急踩油门,车便蹿了出去。
忽然,我听见后面传来嘭的一声响,从车窗往后一看,是中海坐的那辆车,重重地撞在小飞身上。小飞被撞出两三米远。那辆车则停在了当场。小飞身边的人似乎被这一情景吓呆住了,一时竟散在旁边,没有上去,我在车上大喊,中涛快跑。那辆出租车忽然又重新点火,开动了起来,这个时候;旁边的人才醒悟过来,一边向那辆车冲去,一边大叫,别放过他们。另有几人蹲下去查看小飞的伤势。这时候,两辆出租车已经冲破了重围,开了过来,老鼠也疯也似地踩下了油门,三两车在夜色下,呼啸着冲出了月浦镇…
车开出了月浦,在寂寞漆黑的公路上行驶,车上一片静默,黄毛回头看着后面跟着的那两辆车,喃喃自语道:〃TMD,谁开的车,这么牛。”我没有理黄毛,看着窗外飞驰后掠的路灯;思绪万千…
一路无话。到了宝山,老鼠把车开到双城路上的一块工地旁停下,后面两辆车也慢慢停下,我拉开门走出车外,看到中涛坐的那辆普桑,前保险杠被撞裂了一大道口子,左侧大灯也碎了。
中涛从车上下来,面色煞白。我走过去,看着驾驶室,只见一个理着板寸,三十来岁的家伙手握方向盘,满不在乎地嚼着口香糖,转头看见我,对我眨了下眼。中涛站在旁边,木木地看着车前裂开的保险杠,我过去拍了拍中涛,说:〃总算你们没出什么事,这位开车的兄弟是谁呢?〃中涛回过头,看着我,轻声问:〃周周,你看那个小飞,他会不会被撞死?”我摇摇头,板寸头从驾驶室伸出头来,看着中涛说:〃哈,涛涛,这小子死不了,这么一下,最多撞断腿骨。”中涛听了点点头,似乎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接着便看着我说,〃周周哥,幸亏今天有你,他们竟然…他们竟然有准备。〃
我皱眉问中涛,〃谁给你的消息,说晚上小飞在月宫。”中涛低头不语。我看着他说:〃那人很可能就是和他们串通好要来摆你这道的。晚上要是我没去的话,你可能就…”中涛忽然抬起头对我大喉:〃够了够了,我不要告诉你,我自己知道。”说着转头向街对面跑去…我看着中涛的背影,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心想:这小子怎么了?
这时候,那个司机下了车,拍拍我的肩说:〃不用理他,让他去吧。”我回头看着他,才发现这人高高大大,长了一双丹凤眼,站立在那里,甚有气势。〃你老兄是…”我看着他问。黄勇走了过来,指着他对我说:〃这是车军,中海哥从小一起混的兄弟。”车军低着头说:〃你就是周周吧,中海说你是个好兄弟。”黄勇在一旁说:〃车军早几年就不和兄弟们混了;跑去开了出租车。当年军军可是吴淞老街上的一把狠角色啊。〃车军摇着头,叹了口说:”不是为了中海和涛涛,我才不会再干这种事情。〃我心想,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抬头问车军:〃中涛到底怎么了?〃车军叹道:〃他从小其实就胆子不大,这次被他哥的事情一激,横出去要去和小飞干,刚才让我开车撞小飞,哪知道撞了之后,他还是害怕…”边说边摇着头,看着我说:”还有,你知道是谁告诉中涛小飞的消息的吗?〃我说是谁。车军看看黄勇,说:”刘琳。〃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震。怎么会是她?黄勇在旁边说:〃被自己的马子卖了,谁心里都不好受。所以他刚才才这样。”
车军看着我说,〃晚上大家先都散了吧,我还得去修一下车。”我点头称好,回过头去,和黄毛打了个招呼,说都先散了,明天联系。黄毛问我:〃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我疲倦地摇了摇头说:〃我累了,想回家去,你也回去吧。明天再说。”黄毛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拍拍我道:〃不要想太多了,明天我找你吃午饭。”我点点头。车军和黄毛他们上车走后,我一下便跌坐在路边街沿上。整个人如崩溃似的;软了下来。我不住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想:〃我究竟做了什么,又要回去两年前了吗?〃我又想起了伟刚;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自从石磊的那件事后,我对伟刚始终心怀恐惧,虽然伟刚从来也没对我做过什么,甚至我们见面的机会都不多,但是每每想起伟刚那张脸,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我能做什么,我又该做什么,我问自己。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夜晚寒冷的空气,我抬起了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无法摆脱的,终究还是命运啊。我想,我做了自己能做的,和该做的。要是我今天不去做这样一件事,恐怕我永远也无法面对中海,无法面对自己。但是,我又想到了黄珏,和父亲那沉痛的目光。我对得起他们吗?
我坐在街边,苦苦思索着,想要找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只要有这么一个答案,哪怕证明了我所做的事情都是错的,我都会觉得甘心。但是我终于发现,无论我做了什么,怎么做,都不可能做对,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我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长叹了口气,想:〃既然上天决定了让我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那我就要好好混,去混出个人样。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所有的事情都烦扰着我,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幽暗灯光下的宝山街头,一个孤独的黑影,徘徊不已,彷徨不已,从街头踱到街尾,穿过树影和早春依然凛冽的寒风,踏过百十根街灯的投影,终于,迎来了天边那一抹淡红… 该回去了,我背对着初升的太阳暗叹;回到我本该属于的地方…
清晨,拖着疲惫的身躯,我终于回到了家里。哥在公司值夜班,也没人烦我,我拉起被子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就连梦都没做一个,直到下午四点,才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电话是中涛打来的,听到我接了电话,他叫了我一声,然后便沉默下来,不知要讲些什么。我说中涛昨晚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也别在意。中涛应了一声,道:〃哥晚上就出院了,你一起来吗?〃我说我有事不来了,等你哥回家后我再去看他。然后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