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这真是太好了……多谢大侄女了。”杜氏双手接过竹筒,千恩万谢的说道。
“二婶不必客气的,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青竹笑了,又说:“对了,还要请二叔多削几块竹片,消得光滑一些,就用竹片把这药挖出来,擦在大生哥哥身上的水泡上,可不要用手。另外,每次都用干净的竹片,用过的还请二婶记得,丢到灶上烧了,别让小孩子捡了去玩。”
蜈蚣到底是毒物,虽然知道这是一味良药,可对于没病的人来说,尤其是孩子,还是要当心一些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青竹可不愿意因此生出什么风波。
“好的,好的。我一定做得妥妥的。”杜氏再次千恩万谢。
等杜氏应了,青竹又走到床边,仔细检查了大生的舌苔脉搏,微微思索一番之后,又问:“二婶,大生哥可有大小解?”
这样的问题,倘若是原先的青竹,别说问,便是想一想,只怕都已经面红耳赤了。
不过青竹问得坦然,而夏正远和杜氏都心忧爱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杜氏连忙接口到:“小解是有的,大解这两日都还没有……”
“那小解可是量少色黄?”青竹又问。
“是的……大半天才一次,一次也只有一丁点。”杜氏点点头。
青竹听了,点点头,心中想着这大生发热,想必是病毒入血所致,用中医的说法,这叫毒邪入侵肝胆。只用这外敷的药怕是有些乏力,还是用清热利肝、解毒去湿的方剂配合着内服才行。
这样想着,青竹转身走出屋去,一边走,一边沉吟,回忆当初爷爷让自己背的中药方剂,用什么应对合适。
青竹这一走不打紧,又把夏正远夫妇给唬住了,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亦步亦趋的跟着青竹,走到了外屋。
“龙胆泻肝汤加减!”青竹走出外屋,在外屋转了两圈,神色一展,失声说道。
“大侄女?”青竹忽然出声,把夏正远夫妇给惊了一跳,两人齐齐紧张的看着她。
“对不住,二叔二婶,方才我想方子入了迷,不是有意吓唬你们的。”青竹看着紧张的盯着自己的两人,歉意的轻拍着额头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能治好大生就行。”夏正远陪着笑说道。
杜氏在一旁,认同的点着头。
想好了药方,青竹心中大定,想想自己先前,还是有些贸贸然了,幸好爷爷从小就对自己悉心教导,不然……以后还是要更谨慎一些才是。
这样想着,青竹对杜氏说道:“二婶现在就可以给大生哥哥上药了,早一些上药,大生哥哥就早一点好不是。“
“是的,是的,瞧我……都糊涂了……”杜氏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身进了里屋,自去给爱子上药不提。
“二叔可有纸笔?”看着杜氏进去了,青竹看着夏正远问道。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找来,大侄女你这是要开方?”夏正远小心翼翼的看着青竹问道。
“是啊,大生哥哥的病,单是外敷药疗效虽然不错,可是倘若体内毒血不清,极容易留下后患。我开一剂清除毒血的方子,内服外敷,这才好。”青竹尽量用夏正远能理解的话说道。
“好,我马上去找。”夏正远虽然没有完全听懂青竹的话,不过也懂了大半。青竹大侄女这是要开方子,替大生免除后患。
真是不得了,果然不愧是秀才相公家的女儿。可惜就是秀才相公和秀才娘子去得找了些,不然……
夏正远心中想着,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寻了纸笔之后,就连忙拿到了屋中,又打了清水,亲自磨墨。
夏正远虽然没有考中过秀才,可是身为夏家村的村长,自然不是目不识丁的。平日里,也是要替村民写一些文书之类的东西,所以纸笔这东西,他家中自然是备着的,磨墨也是不在话下。
青竹也不与夏正远客气,她还要好好的对一对原身的记忆,看看这个世界的文字和她从小就学习的古文繁体是否相同。否则写出来的字,别人不认识,贻笑大方是小,惹人怀疑就事大了。
万幸,这个世界的字和青竹学过的繁体字也没什么差别,都是统一之后的文字。要不然是什么篆书之类的,可就让人为难了。
青竹倒是认识那些篆书之类的文字,中医世家嘛,别说篆书,便是甲骨古文,也能认识几个。可是要让她写,就确实是为难她了。
知道这个世界的字和前世所学没什么不同之后,青竹提笔就写:龙胆草三钱、栀子二钱、黄芩三钱、大青叶三钱、连翘三钱、生甘草二钱、泽泻三钱、延胡索三钱、车前子三钱……想着大生面红气促,是高热之象,又加了金银花、板蓝根、黄花地丁各五钱。
写完之后,青竹捻起纸张,将墨迹吹干,双手递给夏正远,嘴里说道:“二叔可去镇上,照此方抓药,每日一剂,连服七天即可。”
末了,因为不知道现在这些药材的贵贱,又添了一句:“倘若二叔不太趁手,这方可以多熬一次,两日一剂也可,只是第二日,要多熬些时候,少一些水。”
“趁手的,趁手的。”夏正远双手接过药方,连声说道。
接过药方,夏正远看着那上面一手娟秀雅致的小字,忍不住的失了神。
“二叔?”夏青竹假装不知夏正远为何失神,低声唤道。
“啊,我这便去镇上抓药,大侄女的恩情,容我日后再谢。”夏正远回过神来,认真的说道。
“二叔真是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青竹笑道。
是啊,都是一家人啊。
坐在牛车上的夏正远忍不住的又将怀中的纸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看着那上面的字迹,又是感叹,又是惋惜。
真真是可惜了。
等等,姐姐尚且如此,那弟弟?夏正远看着手中的纸张,双眼渐渐的眯了起来……
☆、第7章 拒恩
“早该来了的,可你大生哥身子没好,不敢离人,大侄女可千万别介意。”五天之后,大生娘杜氏提了一篮子鸡蛋并一小袋糙米,敲开了青竹家的院门。
“二婶能来坐坐就好,怎么还提了这么多东西?这叫我这当侄女的,怎么好意思?本该是我们做晚辈的孝敬你们长辈。”青竹客气的笑,一边笑,一边将杜氏往院子里让。
她自然是知道杜氏为什么现在才上门的,可她原本也没求什么东西,只为了结个善缘,替自己和青衫找个依仗而已。
“大侄女这是什么话,平日里药房里的坐堂大夫,那出诊费可是不低的。大侄女治好了别的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可不是比他们厉害多了,这诊费可是不敢不给的,况且大侄女给的药,可还没算钱呢。这点东西,大侄女你是怎么都要收下的,不然我和你二叔这心里,都会不安的。”杜氏满脸堆笑的说到。
“青竹又不是大夫,哪里就能收诊费了。二婶这话可千万别再往外说了,不然可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了。再说,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药虽然难得,却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是对了症而已,不值当的。”
青竹将杜氏让到堂屋里坐下,又寻了一个缺口最少的碗,给她倒了一碗水,又说:“二婶难得来坐坐,青竹也只能倒一碗白水孝敬,二婶可别嫌弃。”
“好孩子,你这心意,二婶是明白的,只要心意到了就好。”杜氏一边说,一边接过青竹手里的水,大口喝了。
杜氏喝完水,又和青竹闲话了几句家常,青竹在旁边,小意的陪着,全然没有那日里与三叔公针锋相对的锋芒。
其实对于杜氏,青竹心中颇有几分钦佩。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敢拿着柴刀对着自己丈夫和族中长辈的女人,在这个夫为妻之天、孝字大过天的时代,是殊为难得的。
闲聊几句之后,杜氏大量了四壁空空的堂屋几眼,越看那脸上越是带了怜悯之色。看到最后,杜氏忍不住的拿出手帕,抹了抹眼角,嘴里说道:“可怜的孩子,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你那狠心的大伯和舅父啊……”
耳边听着杜氏的话语,青竹低垂下头,做出一副伤心状,可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早几年做什么去了?
不过虽然心中腹诽,青竹面上却半点不显,只是原本对杜氏有几分高看的她,将心中的那份心意又收了起来。
杜氏说了半天,看青竹半句话也不接,终于有些后继乏力了,拿手帕抹干眼角,拍着青竹的手,柔声说道:“好孩子,以后啊大生他爹就是你亲二叔,我就是你的亲二婶,但凡有什么委屈,你给二婶说,二叔二婶给你做主。”
“多谢二叔二婶。”青竹垂着头,面着乖顺的说道。
忙活了那么许久,还与族中长辈对上了,为的不就是这么一个承诺么?虽然说真遇到什么大事情,这承诺未必管用,可平日里鸡毛蒜皮的小麻烦,能规避一些就不错了。
“好孩子……”杜氏满脸慈爱的看着青竹,嘴里说道:“他们亏待了你,这口气啊,你二叔早晚能帮你出了,你就放心吧,啊。”
“是,多谢二叔二婶。”青竹一脸感激的看了杜氏一眼,又飞快的垂下头去,做感恩状。
有了青竹当日在自家院子里的举动,杜氏自然不信青竹这小意温顺全都是真的,不过面上齐活了,大家都好看,也能将她接下来的话,引出来。
“谢什么谢,要说你二叔和你父亲可是没有出五服的兄弟,亲着呢。要不是碍着你那大伯的面子,一早就将你们姐弟接过去了。不过啊,这么多年,他们实在是过分了,这什么面子,可再不能给他留了,否则,可不是毁了咱们夏家村的一个人才么。”
杜氏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块约莫二钱的碎银子来,往青竹手里塞去,嘴里说道:“这点钱,大侄女你拿去给青衫备一份拜师礼,等回头你二叔领他去邻村的学堂拜师去。你大生哥不爱读书,我们拿他也没法,可青衫是个聪慧的,别耽误了。束脩的事情,你别担心,一切有你二叔呢。”
“这,这怎么好意思……”青竹这一下子,倒是真的惊到了,哪怕才刚穿越来没多久,也知道这一块碎银子的购买力惊人,都能够买一户平常的人家一个月的口粮了。这些口粮如果让她和青衫二人来吃,节省一些,吃嚼三个月都有余。
而更让青竹吃惊的是,杜氏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要扶持青衫去上学堂的意思。
这可是好大一份恩情啊!
虽然说村长家中颇为富裕,但是青竹绝不会相信他们会有那多余的钱、那么大的善心,去拱一个不相干的人读书。
要真有那么大的善心,这三年来,青竹和青衫的日子,就不会过得那般艰苦,要真有那么大的善心,青竹的原身就不会因为一场高烧病故,让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捡了便宜了。
可如果说是作为她医治好大生的报答的话,也不像。因为先前杜氏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一篮子鸡蛋和一小袋糙米,就是当作酬谢青竹的诊金和药费的。
不是报恩,不是善心,她更不相信村长夫妇会脑子忽然发热。
夏正远是个精明人。不是精明人,也没坐不上坐不稳村长的位置。这个位置说是官又不是官,可说不是官,却也有管事的权利,这一村的事务,大到开荒造屋、小到邻里摩擦……在官面上,他这村长可都是比族老更加有脸面的存在。
所以,只能是施恩,是提前投资。
那么既然是投资,她就要好好的想想,要不要接下这笔投资了。
下意识的,她非常的不希望青衫被所谓的恩情绑架。可是,刚刚杜氏的话又实在让她心动无比。
在古代,除了动荡不安人命如草芥一般的乱世之时外,其他任何时候,读书,都是唯一能够改变贫寒子弟一生命运的途径。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那是她的弟弟,是与她所得的这具身子血脉相连的人;是与她相依为命、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将最后一碗野菜粥留给她喝的亲人;是她立身于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的最大资本和坚强后盾。
青竹的心不争气的加速了跳动,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
扑通……扑通……扑通……
多么诱人的提议啊!怎么能够拒绝呢?怎么可以拒绝呢!
可是,她是夏青竹,不是夏青衫,她怎么可以任意的安排青衫的人生?
青竹狠狠的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她的双眼,也随之恢复了清明。
“还请二婶见谅,这是青衫的事情,还是要问过青衫才行。”青竹将碎银子推了回去,迅速的将头垂下,低声说道。
杜氏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
“是,是该问问青衫的意思。”杜氏讪讪的应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她刚刚明明是动了心的!
☆、第8章 也能
许多天以来,青竹家的饭桌上,第一次出现了浓稠的米粥。虽然只是糙米,可毕竟比没油没盐的野菜汤强多了。
更难得的是,桌子上还摆了一碗炒鸡蛋。
说是一碗,实在是夸张得有些过分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