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老四,那赵兰花只是叹气,无奈道:“也不知道小四子什么时候回来。”
年初二照旧例是回娘家的日子,又经过这一年,傅宁娘家的所有人都对她家改变了态度。不仅态度改变,那也是没事就会称点猪肉羊肉上门,算作走亲戚联络感情。傅宁暗笑,有什么看不懂的。
这个年上再回到娘家,真是满满的密密挨挨的全是人。傅英家四口人,傅宁家三口人,还有傅静家四口人,都聚在傅宁大哥家里。又有傅宁二哥一家子,加上两个老的,全是人。这会儿便是人再多,都没人再忽略柳成林,长辈们更是要把柳姝搁手心里捧着。
亲妈冯玉梅和几个嫂子姐姐跟傅宁说话,难免不提到二胎的事情。但都知道这时候计划生育抓得紧,大多也都不赞成傅宁在这个风头上生孩子。最后都说且再等看看,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松下来再生。
傅宁对这些人的殷勤也全都受了,你好了有钱了,人巴结你,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全家还是都百般讨好着柳成林和傅宁。老大家过得最不好,没什么手艺,也是读书读废了干不了什么苦力。傅宁大嫂在桌上跟柳成林喝酒,就笑着说:“你看看你大哥,到现在还没找着事做。成林你看看,能不能给你大哥找点事做呢?”
柳成林端着酒杯,对自己媳妇娘家的这帮人,自然是能帮就帮的,不好说别的,只道:“嫂子,我看看。有合适,就让大哥去看看。”
“谢谢谢谢。”傅宁大嫂不住道。
傅宁在柳成林旁边,看着两人喝了酒,自己也端起酒杯,敬她大哥酒道:“大哥,今儿我敬你一杯。”
傅庆尚忙端了酒杯,“谢谢小妹。”
傅宁仰脖把酒喝下,放下杯子,又出声道:“今天既然大嫂开口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一下的。”
傅宁这话一出,人都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以前傅宁这个最小的闺女是什么性格已经不大被人提起了,就算提起来,也是和现在比照,说女大十八变。就如今傅宁的性子,谁都知道不好惹,嘴不碎,闲话说不多,但每每要认真说话,都往你心窝子里钻。
傅宁看着大家慢下来的动作和神情,笑了一下道:“都知道我要说什么?”
“话在你肚子里,谁知道?要说什么赶紧说,不要卖关子。”开口的是傅静,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
傅宁收了收笑,看了看傅庆尚傅庆德,最后把目光落在傅兴文身上,开口道:“爸、大哥二哥,柳家当初遭难的事,你们都还记得么?”
傅兴文慢嚼着嘴里的菜,就知道他这小闺女要说的是这个。他看着傅宁,还算气定神闲,开口道:“当然记得,你心里有不痛快,我也知道。”
傅宁又笑了一下,她其实也是喝了酒有些微醺。看着傅家这一大家子,又说:“那个时候只有二姐帮我,帮我和柳成林!”
“你这话不对,我和小宝没帮吗?”傅静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忙出声道。
傅宁伸手挥了挥她,“帮了,你也帮了。”
“就是。”傅静满意闭嘴。
其他人全都闭着嘴,理亏的不说话。尤其是刚才提了要柳成林帮忙的大哥傅庆尚家,夫妻俩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大哥二哥……”傅宁看向傅庆尚和傅庆德,又唤了一声:“亲大哥亲二哥!”
“小妹,你别说了。”二哥傅庆德比大哥放得下面子些,开口道:“当时我们做的事情过分,是我们的错。”
“如果我和成林没有把日子过成现在的样子,你们会对我们这样吗?”傅宁还是看着两人问,她倒不是想闹事,只是想把有些话说清楚。
柳成林在下头拉了拉她,让她别说了。柳成林知道自己这媳妇少有胡闹的时候,但把这事儿搬在桌面上说,弄得傅家三个男人没脸,怕是要坏事。
傅宁却是把他的手拨开,继续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我说得有没有错?”
“算了,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就这么小心眼,我们也不要你们帮,饿不死。”大哥傅庆尚算是听不下去了,开口道。
傅宁笑了一下,“大哥,你说这话可一点都臊不到我。我只想问一句,在我和柳成林遭难的时候,乃至现在我和柳成林日子好过了的时候,你们把我们当成过亲人吗?当成过吗?穷的时候甩到一边,富了就巴着我们要东西,是亲人吗?”
“够了!”傅兴文也是听不下去了,拿起筷子又一把拍了下去,看向傅宁道:“你要是回来给我们难看的,就不要说了。”
傅宁又笑了一下,坐好身子,出声道:“我不是来给你们难看的,我只是要你们明白一个道理。不管是穷是富,我都是你们傅家嫁出去的女儿。一家人,没有什么好生分的,你们太客气了。”而以前,是太不客气了。
坐在傅兴文旁边的冯玉梅默默吃菜,吃了好几口菜,见自己这小闺女和亲爹亲哥话说至此,她才吸了口气,终于开口说:“我站在我闺女那边,是你们没把人当人看。一家人,不管什么样子,那都是要互帮互助的。要么,那能算一家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们都没把阿宁和成林当成一家人。以前是穷鬼,现在是冤大头。”
冯玉梅说完,傅英也开口说:“我也早说了,这么做不厚道。有钱就是闺女,没钱就不是了?”
“谁没认这个闺女了?!”傅兴文不服,喷着唾沫星子道。
“罢了罢了,吃饭吃饭。”冯玉梅从来都是老好人性子,难得当着所有人的面能说出这番公道话。见傅兴文不买账,自己没趣,也就不说了。
倒是傅庆德在一旁突然站起来,端了酒杯到傅宁和柳成林面前,看着两人道:“二哥给你们道歉,三杯酒!喝了这三杯,只希望阿宁和成林你们能不计前嫌。”
说完,咔咔咔三杯酒下肚,把傅宁和柳成林都吓住了。
喝完,傅庆德龇牙咧嘴一番,把酒杯朝下示意自己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开口道:“小妹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是嫌贫爱富了。当初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们娘家却一点支持都没给你。在你最难的时候,连个娘家都没的回……还有户口本……”傅庆德说到这里就把话哽在了喉咙里,死活再吐不出来。
☆、第083章
话说不出来,伸手拿了酒壶,又给自己倒上酒,仰脖而尽,“我们不配做阿宁你的哥哥,我们对不起你们!现在你们对我们怎么样,那都是应该的!对我们好,是你大度心善,对我们不好,是我们该得的!”
傅宁看着傅庆德把话说完,一直是不动声色的,她得耐着性子,让自己娘家的人知道,他们种种行为是有多过分。旁边的柳成林却坐不住了,他是男人,最明白一个男人放下尊严面子说这些话有多难,便站起身来给自己斟了酒,看着傅庆德说:“二哥你这么说,我们还有好怪你的,这杯酒我喝了,不计前嫌,说到做到!我和阿宁都没那么小心眼,要是真那么小心眼,也不会年年都回来了。”
等柳成林喝了酒,傅庆德才跟着他一起坐下。一时间,桌子上的气氛十分怪异。傅兴文和傅庆尚两个人都还绷着脾气,慢慢嚼着嘴里的菜,谁都不说话,嘴里的菜却是一点滋味都没有。别人倒没什么,就他这两个最亲的人,现在坐在这桌子上,好似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傅宁在说话打他们两个人的脸,老二痛快认错了,人也就不揪着了,可不就剩他父子俩了么?真是难过得要命。
傅庆尚媳妇是被这气氛弄得实在难堪,也实在坐不住了,伸手轻推了一下傅庆尚,压着声音不耐道:“能不能不这么窝囊,做错的事情,就该承认。考上大学被人顶了也不能让人说,都是你的心病。穷人家,到底有多少脸面?”
傅庆尚被自己媳妇这么一臊,瞬间就火了,拉长了脸一把拍下筷子:“男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再瞎叨叨别吃了,给我滚出去!”
傅宁大嫂被骂得脸一红,再不出声,只拿起筷子使劲夹菜往嘴里塞。傅宁看着自己的大哥和大嫂,也没说什么。
总之这顿饭吃得很是不欢不喜,吃到最后,许多人都是如嚼蜡一般。满桌子的菜,没有一个菜是有味道的。傅宁根本不放在心上,她要说的话都说了,让自家这亲爸亲哥都好好想想,想想到底该怎么对人待事。
饭吃完后,傅宁和柳成林也没在娘家多呆,骑上车子就回去了。因为闹得不愉快,大哥二哥也没再送。傅英和周明洪也没多留,和傅宁一起回家去。傅宁大嫂因为饭桌上被骂得太没面子,吃完饭直接带孩子回娘家去了。原本都是跟往年一样,初三回的,今年却是真个闹开了。
傅宁和傅英两家子走后,也就不管娘家这边了。原本娘家就是靠不住的,也从来没让靠过,现在闹不闹开都一样。反正,一直维持的都是表面功夫。傅宁不在乎,傅英也不是很在乎。只要她们姐妹几个互帮互助,互相好,也就足够了。
自打自己几个闺女回门之后,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傅兴文和傅庆尚终于不那么淡定了。傅兴文每天抽搭着旱烟,想来想去都是傅宁那天说的话。傅庆尚没什么事,也不去媳妇娘家带媳妇,就蒙着头在家跟没魂似的。
冯玉梅在家里地位颇低,没什么说话的权力。看着自己男人和儿子这样,也习惯了不说不讲。总之是劝不成的,那还白费力气干嘛,没的还要被人家骂,给自己找罪受。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冯玉梅老喜欢往老二家跑,在他家呆着还舒服一点。
傅兴文和大儿子傅庆尚这么呆了几天,哪哪都过得不舒服,哪哪都不对劲。傅兴文来脾气了,抽着旱烟就去踹傅庆尚,骂道:“还不去带你媳妇孩子,真打算不要了?!要是连媳妇孩子都不要,就真是窝囊废了!”
傅庆尚被他这冷不丁地一踹,蒙圈了,从小到大他学习都好,又听话,跟他这个老爹一个鼻孔出气,哪里被动过一根手指头啊?没想到结婚了,有孩子了,居然还被踹了。这坑爹的事实,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傅兴文看他发怔,自己的脾气没地方发,又想打他。烟斗举到半空,又收了回来,看着他说:“养你这么大,你干什么一件事没有?让你去带你老婆孩子,你赶紧的。”
傅庆尚被戳到了痛处,也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不是老子了,瞪大眼睛吼道:“我考上了大学!是谁没用,让我的名额被人顶了!要不是被人顶了,我现在是国家的人,不会过这苦日子!”
这话一反击,又是反过来戳傅兴文的痛处了。他瞪着傅庆尚,眼瞧着就是快要绷不住要打这个不孝子。父子俩跟斗鸡一般,就这么对峙着。
冯玉梅从外头回来,看着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却也没问没当回事。不过想着,这一直一个鼻孔出气的父子俩,能干什么呢?却是绕过两个人走进堂屋,想法刚完,好家伙,父子俩真打起来了。
“我滴个娘诶!这是怎么的了?怎么自家人打自家人呢?!”冯玉梅一边叫一边上去拉架,就这么被抡了一拳。疼得咬牙切齿的,也不敢拉了,忙又出去到老二家叫老二。老二和老二媳妇赶过来,拉了半天才拉开,看着两人问:“怎么回事呢?”
傅兴文和傅庆尚斗得厉害,都气喘吁吁的。被拉开后有点冷静下来,傅兴文就气哼哼出去了,再不想跟傅庆尚呆在一起。
傅兴文刚走,傅庆德就看着傅庆尚问:“怎么回事啊?就你跟爸的关系,也能打起来?”
“我没打,都是他打我。”傅庆尚喘着气说。
“到底为什么打你呀?”冯玉梅着急问。
傅庆尚还是气哼哼的,也不答冯玉梅的话,跑去推了自家自行车就出门了。冯玉梅愣了半晌,待要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于是她把自己的大腿一拍,无奈道:“这不要死吗?又是去哪里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见追傅庆尚也追不到,傅庆德和自己媳妇就安抚了一阵冯玉梅,说了许多宽心话。冯玉梅总算有些缓过来,拉着两人的手说:“多亏还有你们啊,这庆尚是要气死我啊!”
“妈,你别担心。大哥是咱家最有学问的,不会怎么样的。那么多年的墨水,能白喝了不成?”
冯玉梅吸了吸鼻子,“照如今这样子看着,哪里不是白喝了呢?”
傅庆尚也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要去寻死或是做坏事什么的,在自己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这段日子里,他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不少事情。能考上大学,呆是呆了一点,很多事情还是能想得明白的。今儿又被自己亲爹打了,他再什么都不做,也真是窝囊了,遂在这事情闹开后,也不管什么脸面尊严了,要去找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