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的下人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的面了,突然回来就这么骇人,吓得那丫头颤着声道:“夫人带着小姐出门了。”
“什么?!出门了?!什么时候的事?!”白澈几乎是吼出来的,吓得啊丫头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摇头说不知道。
忠伯听见前面的骚动,已经小跑出来,见到他,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白澈当头怒问:“夫人和小姐去哪了?!”
忠伯也被吓了一惊,不过他是多年老仆,久经历练了的,所以并不十分慌乱,有条不紊地答道:“夫人说,老王爷病重,她带了小姐去见最后一面。”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人告诉我?!”白澈终于爆发了,一声爆喝。
“就昨天,昨天晌午才走的,夫人说了,她已经派人进宫告诉过您了,叫老奴不必再派人去了。”
“糊涂!”白澈厉声一喝,转身拖了曹二虎到内室道:“你立刻带亲兵严锁京畿各门,除了太子金印,谁的手令也不认!凡有可疑人,一概先拿住了再说!”
“是!”曹二虎虽是个粗人,可是再怎么样,一连出了这么多事,他也该明白了。刚要转身走,又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要不要派人出去追一追……兴许……”
白澈无力地摇头,声音无比疲惫:“不用了!她既是下了决心,就断不会回头了!更何况,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了。”
“是!”曹二虎重重一抱拳,出门策马而去。
白澈复又挺直了身子,回到扫了一眼院子中的奴才们,最后落在忠伯身上,冷声道:“好好办好自己的差事!要是让我知道谁到外面乱说个一句半句的,府里的规矩,你们都是知道的!”
“是!您请放心!”忠伯重重地磕了个头道。
白澈仰头望了望天,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日头已经全然淡了下去,也不知哪里飘来的云,一团团的,阴恻恻的。
即使他再三提防,终于还是要变天了啊!人心啊,就如这盛夏的天气一般,瞬息万变!
白澈稍立了片刻,复又骑马直奔宫门而去。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ˇ裂帛一声ˇ
白澈飞马赶到宫门,直奔东宫而去。
张次仪一见是他,忙迎了上去:“白相您这是上哪去了?!太子爷急得四处找您呢!”
“出什么事了?”
“奴才把上午的事儿回了太子爷,太子爷立刻下旨召了俞相来商议,谁知去的人回说,俞相回府后,骑马不小心把腿给摔了,断了骨头,如今正躺着一动也不能动呢!”张次仪见白澈眉头皱得更紧了,便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太子爷当场就火了,忙去皇后娘娘那里商量主意去了,估摸着其他大人也都该‘病’了,所以也没敢再‘惊动’,只叫奴才在此候着您!您啊,也赶快去康宁殿吧,免得太子爷久等!”
白澈一听,又皱了皱眉,低声支吾道:“这……不妥吧……还是……”
张次仪见他这幅样子,急得一跺脚,打断他道:“哎哟!我的相爷!这都什么时候了,天都要塌了,您还有功夫琢磨这些?!您快去吧,别让太子爷等着急了!”
白澈低头犹豫着,猛地一声闷雷响过,他终于抬头叹了一声,跟着张次仪从东宫角门往康宁殿而去。
东宫与康宁殿之间只隔着那个花园,没多功夫就到了。
小太监进去通报了,白澈一个人站在仪门外,心中百感交集。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回来康宁殿,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来的,谁想到,终于还是来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白相,皇后娘娘传见!”小太监恭敬地躬身为他打起帘子。
白澈点了点头,一路跟着往里走。进深的屋宇,大白天也是晦暗得很。耳边又是数声闷雷响过,他只一味随着引路的小太监走,恍惚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了。
最后转过一道隔门,刹那见宁馨站在门边,小太监行了个礼退下了。
“大人!”宁馨朝他福了个身,口徒劳地张在那里半日,这么多年,第一次,在这里见他,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最后只得叫了一声‘大人’,这个永远也错不了的称呼。
白澈也是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浅浅一颔首,跟着她进去了。
此刻外面已是乌云密布,隔着窗棂望出去都是一片阴霾。屋里没有点灯,到处都暗沉沉的。往里走了数步,一个人都没看见,忽见宁馨一指,他才猛然见那绢面的美人屏风后面隐隐显出架子床的轮廓来。
“太子爷刚刚来说了个大概,主子惊着了,动了胎气。”宁馨轻声说了一句,便越过他往屏风走去。
“是舅父来了吗?”萧逸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是!”白澈答了一声,忙跪下来行大礼:“臣叩见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如今萧逸监国,与国君无异,谒见应行三跪九叩大礼。但是还没待他行完,萧逸已走出来扶了他起来,道:“舅父快快起来,又无外人,行此大礼,要折煞孤了!”
“如今怎样了?”萧逸也不再虚礼了,拉着他一同在旁边一溜四合紫檀灵芝方椅上坐下,急急问道。
“回殿下,镇南王,反了!”白澈从来都不长篇大论,说话皆是字字精要。他可以侧着身子,好不去看那屏风后隐隐约约可见的躺在床上的轮廓。
萧逸低着头,静静地沉思。一时四人皆没话,屋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外边已经下起雨来了,嘈嘈切切,如九天悬河,奔腾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瓦缝和砖面上,地上,屋宇上都濛濛腾起一层白烟,那白烟越散越大,不一会,仿佛垂了一道纱幔在这天地间,目之所及,什么也看不真切,什么也听不真切。
“你刚刚……回府里了?”耳边皆是哗哗雨声,沁雅的声音绵软无力,低得几乎都还没有被听见,就已经被雨声掩了下去,散在了风里。
白澈也希望那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他知道,那不是。
“是!”他依旧偏着头不去看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道:“烟儿被带走了,就在昨日。”
萧逸听了,无甚反应,只是松着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攥紧了。
“现在,情况到底怎样了?”沁雅的声音低且沉,幽幽从屏风后传来,入了他的耳里。
白澈凝了凝神,提高了嗓音,一一细细罗列道:“自镇南王上月离京之日起,臣一直都遣人暗窥其行止,直至五日前,都没有传回其有谋反迹象。而之后派出的人再也没有消息传回,若所料不差的话,应该已遭灭口。若是以日程来算,萧慕从调兵到行军到达,最快大约需要八日,如今五日已过,所以,可能叛军在两三日内,就会围困京师!”
“这么快?”萧逸显然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形势竟险恶到此等地步,两三天的功夫,根本不够搬救兵的。
“是的殿下!”白澈对萧逸肯定地一点头,接着道:“而且,据兵部统计在册的,镇南王领属封地,最多可抽调出八万精兵,而京师关防只有三万,加上京东大营马平将军辖下的三万,只有六万人!”
“那御林军呢?”萧逸问道。
“御林军一共在编的有五千人,可是却一个都不能动,一旦关防上的兵丁抽去了,那整个京城和宫城的安全就要全部由御林军来负责,五千人,已经是极其吃紧了!”
“可恶!此等狼子野心!枉父皇这么多年对其恩宠有加!”萧逸恨恨地一拳击在座椅的扶手上,上等的紫檀木一声闷闷的沉响。
“除了镇南王,别的王爷们呢?”沁雅又问道。
“本来敬亲王已经潜逃出京,幸而发现及时,在京郊被截住了,现已被秘密关押了起来。其他王爷也都已经被暗中监管,现在所有城门都已经被封锁,所以,暂时不用担心有人会援助叛军!”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萧逸看着白澈,问道。他虽然在处理政务上已日渐圆滑,可是终究是没有亲历过战争,如今一场恶战摆在眼前,说不慌,那是骗人的!他从小因为染烟的缘故,与白澈甚为亲厚,有时在人前都直呼‘舅父’,如今一场兵灾瞬息将至,他更是万分仰仗曾经战功卓著的白澈。
“首先,请太子殿下下旨,调马平将军部三万人到城下!”
“为何?那样不是让敌军长驱直入,半点屏障也无?”萧逸惊道。
“京畿地势,并无天险可守,区区三万人,根本不足以阻挡一时,不如一齐调来,合六万之中,或许还可一战,若是再分散兵力,那就真的半点胜算也无了!”
“孤明白了!”萧逸点点头,示意白澈继续往下讲。
“其二,要不要通知皇上,还请太子和娘娘,示下。”
“这是个什么说法?”沁雅语含疑惑地问道。
白澈仍旧低着头,道:“昨日的军报,两军已经交战过了,各有死伤,尔后敌军后撤,思齐已率所部深入敌境追去,如果这个时候让皇上知道,必定让皇上陷入两难,现在叫思齐退回来,便是错失了良机,很可能再也没有痛击其主力的机会了;而西北兵力本就吃紧,若是皇上圣驾回銮,调走了一部分,那战况更是会产生根本性转变,很可能,我军会大败!且皇上率军长途策马回京,一方面于战机不利,即使到了京城,士兵们也无力再战,而且,如此一来一回,又是数月的时间,很可能是徒劳一场,届时京城之危未能解,前线又军心大乱,那……”
一声闷雷响过,白澈住了口,不再往下说了,他一直低着头,所以,连沁雅起身走了出来都不知道。
还是萧逸看见了,忙站起身来,轻轻唤了一声:“母后……”
白澈惊得猛抬起了头。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ˇ一念之间ˇ
多久没有见过了?一个月?两个月?或许更久吧……
九个月的身孕,身子异常笨重,每走一步,都似乎很吃力,宁馨小心翼翼地扶着,似乎还走得不够稳。
萧逸也过去扶着她,慢慢过来坐下。而他,就这么愣愣地坐着,一直到她走到近前,才恍恍惚惚站起来。
“坐下吧!”沁雅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倒比他来得大气多了,不像他这么总有点无措似的。
白澈胸中吁出一口气,终于也抬起眼眸看她。依然是那双璀璨明眸,只是,似乎没有当年那么澄澈了,是的,也许,不只是眼眸而已。
白澈也轻轻一笑,本想说一声‘谢娘娘!’可是才要出口又觉得多余,于是乎浅浅一颔首,便却之不恭地坐了下来。
“那,集六万兵力,你有多少胜算?”
“不知道!”白澈这回是直视着沁雅的眼睛,坦白扼要地回答,没有半点隐瞒,亦无半分含糊其辞。
沁雅静了下来,看了白澈一会,又偏转过头,看着外面的雨景。这个座次,正对着朝西的窗子,窗前是团团绿绿的几杆芭蕉。
“那,勤王之师何处可求?”沁雅的声音依旧极为平静,仿佛此时他们所谈论的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在赏这雨打芭蕉图一般。
“皇上亲征,已将直隶各省的兵力抽调地差不多了,如今京畿四周,已无兵可遣!”白澈如实以告:“各藩国的兵,要藩王才能调的动,细细计较起来,如今可调的,也只有镇守武靖的张原平了,可是,要调他的兵马,非皇上符节不可,而且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多月啊!”
“你是指‘虎符’吗?”沁雅总算从芭蕉处转过脸来,看着白澈了。
白澈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沁雅偏头沉静了片刻,做了个手势让宁馨附耳过来,悄悄说了什么,宁馨似乎吃惊不少,忙点点头,出去了。
萧逸和白澈互看了一眼,都不知何事,但又不便问,一时又安静下来了。
“今年的芭蕉,长得特别地好!”沁雅一直偏着头看着窗外,雨势已经小了不少,屋顶的积水如涓涓细流,静静地淌下来,打得芭蕉叶一下一下地颤着,绿得发亮。
白澈也随她一起看出去,不禁点头道:“是啊,从未见过长得这样好的芭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说的就是这样的雨吧!”
萧逸听得摸不着头脑,他自然没有他们的定力,过了许久见两人都这么闲坐观芭蕉,终于沉不住气了,气恼地唤了一声:“母后!”
他正要说话,正好宁馨进来了,手中多了一只玄色的小木盒,不过几寸见方,她郑重其事地捧着,直直道了沁雅跟前,语音里难掩激动:“主子!”
沁雅浅浅一笑,接过了,一手托着,一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宁馨要来扶她都被她制止了。
“逸儿,敢不敢,”沁雅转过身子与儿子正对着,笑看风云般地清浅:“敢不敢来赌一局?”
“啊?”萧逸完全不知道她在讲什么。只能满脸疑惑地望着她。
沁雅把盒子打了开来,将盒内的东西取出来,握在掌心里,向前走了两步到萧逸面前,一点一点地摊开来。
“这是……”萧逸觉得眼前嚯地一亮,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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