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馨用力地点点头,笑了。
“呵呵!”沁雅笑了,转开头去看草色烟光残照。
宁馨知道她已经想开了,这个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不被打扰,遂悄悄地起身,准备退下。
“馨儿!”沁雅忽然叫住她,道:“去把从家里带来的那把琴取来。”
“是!”宁馨答应了一声,去取。
“主子是要抚琴吗?”宁馨抱着琴盒回来,问道。
“不是,只是想看看它。”沁雅微笑了一下,打开琴盒将琴捧出,置于膝盖上。“好久好久都没有弹过了啊!久的连指法都忘记了。”
“这还不容易,主子继承了夫人的琴艺,手指一上弦,感觉就来了啊!”宁馨抱着琴盒笑道。
沁雅笑着没有接话,把琴小心地翻过来,露出背面的一行篆刻小字。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沁雅细细地用指尖婆娑过每一个字,继续念道:“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是公子刻给小姐的。”宁馨也回忆起当年之景,黄梅雨季,姑苏整日整日都笼在雨幕里。夫人从京城派人送了一架琴来给小姐,说是一把绝世好琴,她一个丫头,也不懂那些,只知道看小姐和公子两个好玩。小姐说,琴上没有字,太单调,公子一听,笑着说,我给庆儿刻几个字。她当时太小,也不懂得什么意思,只觉得最后那句梅子黄时雨写的很好,很贴切,就在一旁咯咯直笑。沁雅两人不明所以,问她笑什么,她如实说了,引得二人也跟着哈哈大笑。文府的烟雨楼台里,他们的笑声一直飘到好远,好远……
“当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刻这首,”沁雅笑道:“如今看了来,倒是真贴切。”
宁馨低头在旁沉默不语。
“你再出宫一趟,把这个在云裳坟前焚了吧!”沁雅忽然低低一叹,站起身来,把琴放回了琴盒里,道:“现在,她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青玉案
贺铸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唐…冯延巳…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注释】:
绿酒:古时米酒酿成未滤时,面浮米渣,呈淡绿色,故名。
《柳塘词话》:冯正中乐府、思深语丽,韵逸调新,多至百首。有杂入《六一集》
中者,而其《阳春集》特为言情之作。此词清新明丽,语浅情深,有民歌风味,无亡国
哀音。
不负此心
……………………………………
“哼!就差一点点!”柳愈恨得攥紧了拳头一拳打在茶几上,震得细瓷杯盏一跳。
“还真是想不到,居然这样都能让文家逃过一劫!”柳梦溪坐在主位上,咬牙切齿道。
“要我说,小姑姑当初就该把这事告诉了太后,这样,皇后肯定不能安生!”柳愈不禁语含责怪之意。
“你懂什么!姑妈的脾气,你知道多少?!这事要是告诉了她,那才叫愚蠢!”柳梦溪怒目瞪视着侄子。
“这我就不明白了,皇后失德,与养兄有说不清的纠葛,这不正好可以废掉她,立姐姐为后吗?”
“哼!若是就这么简单,还要你来提醒我?”柳梦溪冷笑道:“咱们的太后娘娘心里最重什么?不是咱们这些人,是她那宝贝儿子!是这百年基业!”柳梦溪讥笑了几声,长叹一声:“皇后失德,最蒙羞的是谁?是文家吗?不是!是皇上!是整个皇家啊!”她转过身来看着柳愈道:“所以,就算我们像太后告状,她非但不会如你所说,立刻动皇后,而且会尽力庇护她,至少确保天下人不能有流言中伤皇家,当然,以后,她会找机会收拾皇后,可是,对于揭发此事的我们,你认为她会轻饶吗?即使现在不会对我们怎么样,难保她不会秋后算账啊!”
“可是,咱们是她的依靠啊!她敢吗……”
“我说愈儿!难怪你永远被文思齐压在下面永远抬不起头来!”柳梦溪恼道:“她是要依靠咱们,可是,跟皇上比起来,她随时可以牺牲咱们家!况且柳氏一门又不是只有咱们一支,惹急了,她完全可以找更听话的人来代替我们!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万万不可以得罪了老太太!上回安阳的事情,她虽说隐忍下来,可是心底的嫌隙是再难消除了。若不是看在皇长孙的面子上,她岂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好了好了!小姑姑如今真的越来越会训人了!您以前可不像现在这么窝囊……”柳愈一听到她提起文思齐,心里就不痛快,全世界的人都拿他跟文思齐比,天天在家被祖父和父亲训,难得进宫一趟,还要被训,激地他气道:“不就打了场仗吗!有什么了不起!”
“窝囊?哼!自从你们把安阳弄走,老太太就一直都不待见我,再不忍忍,难道还真嫌命长吗?!”
柳梦溪白了他一眼,道:“李如那贱人天天等着我闹出事来好坐收渔翁之利,哼!她还真当我好糊弄!当年皇后流产的事,我就不信她没有动手脚!把屎盆子全往我一人头上扣,让我失宠于御前,哼!这个仇,我早晚得报!”转身看着柳愈一脸愤愤不平,又气又好笑,道:“你要是真有这个志气,也向皇上讨个领军的差事去!”
柳愈垂着头,不答话。
柳梦溪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便缓了语调,道:“父亲和哥哥数落你,也是为你好,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谁也没真要你去!咱家可不稀罕那样出力不讨好的!你在外边干的多好,皇上的眼睛也看不到!你就好好办好你现在的差事,做出点成绩来,也叫皇上看看,并不只有姓文的会办事!”
柳愈丧气地点点头,仍道:“真不甘心!当初真该把那女子弄到皇上跟前,只要一眼,皇后就完了!”
“好了!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干嘛!”柳梦溪长叹一口气,虽也不甘心,但终归是无可奈何。
“我就不明白了!那日明明那么多人都见着了,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说像呢!”
“那些人中,虽然很多都见过皇后,但几乎都是远远地望着,就是近前的,也不敢细细盯着瞧,就单凭一双眼睛,谁会想到?!再说了,就是真的看出什么来,哪个不要命敢乱说?”柳梦溪冷笑道:“不过,这文沁雅还真有本事,让那个姓白的这么多年还对她死心塌地!连进了宫,还不放手!”
白澈的这场狎妓风波终究随着云裳的死而尘埃落定。
萧彻也没有深究,最终对此事不了了之。但市井之间的议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冷去。有人说,这云裳姑娘真是有情有义,叫人佩服!也有人说,这件事背后完全是柳贵妃家在操盘,目的是要斗跨皇后的娘家,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家这般厉害,居然让个青楼女子一死以谢天下,而且还临死指控柳家,这一招实在是高,人都死了,柳家不管做没做,都要受千夫所指了。总之各种谣言,断断续续,一直到和泰四年的腊月,才被过年的喜庆给压了下去。
自从云裳的事情以后,白澈整个人变了许多。对于朝中之事,更尽心尽力了,与文鸿绪也不像以前那么冷漠了,遇到大事,时常与他商量。萧璃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行动也很不方便,沈怀袖天天去看她,起居饮食,事事关心。
有时,沈怀袖会当着小夫妻的面抱怨白澈,让他该多抽一点时间陪陪萧璃,白澈不再跟以前那么淡然,会微笑着点点头。这个转变让沈怀袖安慰了不少。只是,似乎萧璃也变了不少,不再跟以前一样爱说话了,倒是变得跟白澈一样了,喜欢把话憋到心里。沈怀袖只当她心里对云裳的事还有疙瘩,想着日子一久,自然会好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和泰四年,文家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风波之后,仍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平平安安地迎来了和泰五年。元宵宫宴,文氏一门,一老一少两对夫妇,皆是列在前三席,尊崇荣耀,看得旁人心中又嫉妒又羡慕。
文思齐远在西北,未能与家人过个团圆年可算是唯一的遗憾了。沈怀袖本想派人去看看儿子的近况,被文鸿绪拦下了。
萧璃没几个月就要临盆了,人也发福地厉害,原本团团的脸蛋如今更福态了,沈怀袖天天忙着照应她,连宫里都不怎么去了。所以,当下人来报说宫里来旨意宣她进宫时,心里咯噔一下,担心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开了正堂接了口谕,沈怀袖惴惴不安地忙问传旨的大太监:“公公辛苦了,皇上突然急旨进宫,可是皇后娘娘有恙?”
“呵呵,夫人尽管放心,娘娘大安!”大太监客气地一拱手,道:“这回可是大喜事,今早太医请平安脉,说娘娘有喜了!”
“当真?!”沈怀袖果真吃了一惊,下一瞬即笑着道:“有劳公公了!”
“夫人客气了,奴才在这里先恭喜相爷和夫人了!”
“母亲!”沈怀袖行完国礼,沁雅忙倾过身子将手伸向她。
“真是菩萨保佑!太好了!太好了!”沈怀袖坐到床边,拉着女儿的手,笑着连连道。
“娘……”沁雅也是按耐不住激动,偎进了母亲怀里。
“皇上来过了吗?”沈怀袖轻轻地拍拍沁雅的背,问道。
“夫人到之前,一直都在呢!”冯嬷嬷在一旁笑道。
“哦?”沈怀袖笑着一点头,捧起女儿的脸,连眼眶都有些红了:“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嗯!”沁雅难得如此明烂的笑容,深蹙了多年的娥眉,总算是解开了。
和泰五年的宫廷,很是热闹,先是多年不育的中宫终于有孕,皇帝虽未表示出很大的欣喜,但是从那眼角眉梢偶不经意的流露来看,中宫之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可是不轻。
三月里,春光明媚,新晋的俞妃便不负众望,为皇家诞育了第二位皇子,取名为‘茂’。对于这位新降生的二殿下,萧彻倒是表现得颇为看重,赏赐褒奖不断,相比之下,时年四岁的皇长子萧崇倒是失色御前。
六宫里的风言风语是从来就没有断过。有的说,因为安阳长公主的事情,柳家已失宠于太后,而且,早年宫中盛传皇后第一次流产全是柳妃所为,所以皇上记恨柳氏,才对皇长子如此冷淡;另一种说法则是,皇上对俞妃特别恩宠是完全看在其家族的面子!俞氏世代将门,为皇家开疆拓土,巩固河山!如今俞伯常父子手里握着朝廷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萧彻为了安抚俞氏,自然要对俞妃表现地恩宠有加。
各种流言飞语每天都会传到沁雅耳里。她总是一笑了之。自从她怀孕以来,各宫嫔妃,皇室宗亲家有诰命的夫人,每日轮着来请安献媚,连萧彻都对此无奈,又不能不让她们来,有次他抽空来看沁雅,见她明明很累却还要强撑着精神召见那些人,笑着道:“朕以为自己已是普天之下最辛苦的人了,今天看到你,才知道,原来皇后还真不好当!”
沁雅听了一笑:“今天幸亏有皇上,您一来,她们就不得不走了,不然,臣妾还真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呢!”
“哦?”萧彻笑着坐到她身边:“那,以后朕天天来,叫她们不敢来烦你!”
“呵呵,”沁雅笑了起来,道:“那,以后臣妾这里可就真的要门庭若市了!”
“此话怎讲?”萧彻不明其意,问道。
“那些老大人肯定要以为皇上是在躲他们,还不纷纷追来?到时候,大人们,夫人们,全部都齐全了,可不跟过节似的?”沁雅说完,又笑了起来。
萧彻凝眉看了她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渐渐浮起微笑,道:“真好,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真第一次觉得,朕的皇后会笑了……”
沁雅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松下来,凝成一个恬静的微笑,绽在唇边,柔声道:“难道臣妾以前不会笑吗?”
萧彻笑看着她,双手覆在她脸上,两个大拇指按着她深深的梨涡,挂着浅浅的笑,深情缱绻地柔声道:“以前的你,脸会笑,但是眼睛不会笑,从来不会……”萧彻的眼里晃过一丝心疼,但立即散去了,接着眼里溢满浓浓柔情,继续道:“但是现在,你的脸在笑,眼也在笑,而且,心也在笑了。”
沁雅定定地看着着他的眼眸,他是多么骄傲的男人,可是,就是这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册妃大典上,会细心的关注到她冷不冷;就是这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在她重病昏迷的时候,紧紧握着她的手,照顾了她一整夜;还是这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在除夕朝贺大典上,当着全天下,驻步凝眸,缓缓地伸出他的手,那样热烈的情感满布胸臆间,唤道:“皇后!”
她永远记得那夜父亲给她的那个坚定的眼神:“庆儿,相信为父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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