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它不会融于你手中?”贺青芦脸上若有所思。
“我真不知道。”庞弯耸耸肩,“假如我知道它这么特别,就不会随便乱用了。”她下山这么久,只真正用过一次火焰神针,就是在小镇上暗算纹面大汉,现下想来,这贺青芦定是从那时候就盯上她了。
贺青芦沉默片刻,忽的勾唇一笑,面容有股说不出的阴隼:“姑娘不知道不要紧,只要你乖乖留在这里,让我每天取几根出来研究,总有一天会知道结果。”
庞弯也笑起来。
“留下来不是不行。”她爽快的说,“只是我有一个要求,希望公子能满足。”
“什么要求?”贺青芦诧异她竟答得如此迅速。
“给我一张脸。”
庞弯目光灼灼望着他,执着的眼神仿佛要刺进他心里。
“给我一张这世界上最漂亮,最纯洁,所有人看了都会心动的脸。”
那是玛丽苏究极之绝色,是让男主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良药。
也是,挽救她女配命运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想成为她
贺青芦活了近二十年,情绪很少大起大伏过。
他出身名门,天资卓越,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值得牵动心力。所以他中意收集奇巧,偶尔追求刺激亲身冒个小险,这是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曾经有人说过,爱恋和憎恶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大概永远也不会出现在贺氏公子身上。
爱恋是什么,贺青芦不是特别确定。
但憎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的,憎恶现在院子里那个扭捏的白色身影。
“阿香姑娘,你教我,这个腰要怎么扭?兰花指要怎么翘?”
庞弯紧跟在他的婢女身后,露着傻兮兮的笑脸卖乖撒娇。
“弯弯小姐,别闹了,你怎么可以跟奴婢学习姿态呢?”婢女显然十分为难。
“为什么不能跟你学?你很有女人味呀!”庞弯显然不把人家的为难放在眼里,“那天我看到你走路的背影,屁股摇着多好看呐!我怎么也走不出来……”她说着晃了晃自己臀部,“还有端茶给公子的时候,你的手指,翘得跟花儿一样……”
婢女被她说得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
“锦地罗。”
贺青芦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唤了一句。
“属下在。”一个灰衣人从暗处走出来,“少爷有何吩咐?”
“把那个丫头给我拖出院子,想办法让她闭嘴!”
他袖子一甩,打算扬长而去。
他真的很讨厌那个叫弯弯的丫头,自从假扮王刚接触她的那天开始,这种厌恶的感觉就从来没断过。
她不仅指使他鞭笞他(她是世上唯一胆敢这么做的人),毫无世间女子美好的仪态(抱着他在酒楼嚎啕大哭),并且还用他从未听过的恶毒言辞攻击他(说他长得像鬼)。
最关键的是,她令他失望了。
他本以为,这个少女既然能勘破他的易容,又有那么厉害的暗器,一定是个冰雪聪明的世外高手,却不曾想,原来她与所有普通女子一样,只追逐表面的虚华。
她答应留在这里,条件是要交换一张世间最美丽的脸,而她的毕生愿望,也不过是做个风华绝代颠倒众生的倾国美人。
——何其肤浅!
当初曾对她冒出过的一丁点儿兴趣,像灰烬般湮灭了。
他越发的厌恶起这个人起来。
“是不是要这么翘?要不要再柔一点?啊对对……”院子的娇滴滴的声音继续传来。
贺青芦脚步忽然一顿。
——想变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桩事,他倒是可以成全。
“且慢,你先去把那丫头带到我房间里。”
他朝锦地罗吩咐一句,面色一扫之前阴郁,嘴角也微微翘起来。
“你要给我做一张脸?”
庞弯瞧着贺青芦,水灵灵的杏眼中满是激动的光芒:“你愿意给我做一张最漂亮的脸?”
不远处的角落里,颀长的身影正忙于摆弄一些瓶瓶罐罐,逆光下表情看不真切。
“一定要特清纯特妩媚,像白莲花那样圣洁类型的!”庞弯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一个劲自顾自补充。
“你很喜欢白莲花?”贺青芦不紧不慢调制着手中颜料,深眸微光闪烁——记得当初假扮王刚的时候,她也曾哭着问他,白莲花是不是很好看,很多人喜欢。
庞弯瘪嘴,她当然不喜欢白莲花,白莲花抢走了她的初恋,又抢走了第二三四男主角,按道理讲,她应该跟白莲花有仇才对。但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白莲花才受美男欢迎,而她一直渴望像女主角那样被人宠,被人爱,被人当成宝贝好好珍藏——就像,就像顾溪居对桑婵那样。
“我想成为白莲花那样的姑娘。”庞弯垂下眼,望着自己的脚尖,轻轻道,“我很想。”
贺青芦沉着脸笑起来,胸膛微微起伏。
“你以为脸长得像白莲花,就是个白莲花一般的姑娘?”他嗤了一声,眼神明明灭灭。
“那还需要做什么?”庞弯抬头看他,有些疑惑。
贺青芦掏出一张雪白丝帕盖在她脸上,带来一阵冰凉芳香。
“以色侍君,焉能持久?”修长的手指隔着丝帕在她脸上缓缓游移,似是在勾勒轮廓,“况且就算你有了一张美丽的假脸,这面具你又能永远带着?”
庞弯刚想开口,那根手指却来到她唇上,重重一点。
“可以永远带着,只要那面具是我做的。”冰凉刺骨的声音幽幽传来,“不过前提是,你不介意皮肉与面具最终融为一体的话。”
庞弯在满室的熏香中渐渐睡了过去。
她在梦里回到了前世的玛丽苏大陆,无敌聪明潇洒的美男丈夫正在厨房里为她洗手作羹汤。
“达令,你爱我吗?”她望着他忙碌的身影,没有来觉得有些感伤。
“当然爱你呀!”美男丈夫正忙着切菜,头也不抬。
“有多爱?”庞弯忽然觉得他的面容有些虚幻。
“就像鱼儿永远离不开水一样,你是鱼儿我是水。”美男丈夫转过脸温柔的看她,“宝贝儿,你是我的美人鱼,我是你的汪洋大海,永远把你捧在心怀,随便你怎么荡漾。”
太久没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庞弯鼻子一红,就要悲从中来。
“啊,宝贝儿你等等,水开了。”美男丈夫忽然转身,从菜板上拎起一条被开膛破肚血淋淋的鱼丢进锅里,“咱们今晚吃番茄鱼!”
于是庞弯止住嚎啕,眼睁睁看着那锅沸腾的水将荡漾的鱼煮得上下翻滚支离破碎……
你是鱼儿我是水……
有轻微的钝痛感自脸上传来。
庞弯睁眼,发现面上的丝帕早已不在,贺青芦正在用一柄精巧的小银锤敲打她的脸。
“你干嘛?”她吓了一跳,迅速将头向后仰。
“观察你的骨骼分布。”贺青芦瞟她一眼,掰过她的下巴继续敲,“一张没有任何破绽的脸,是慢慢磨出来的。”
庞弯不敢造次,只好僵着脖子瞪大眼:“这付面具要做多久?”
贺青芦凝眉做思索状:“大约三五年。”
庞弯一噎,随即愤怒扯他领子:“你骗鬼呢!王刚那张脸你做了多久?绝对没有一个月!”因为王刚跟在她身边,也不到一个月。
贺青芦一侧身,轻而易举避过了她的魔爪攻击。
“王刚的脸当然简单。”他微笑,慢条斯理,“只是以你的面部条件,要做出无暇的绝世美人效果,确实需要三到五年。”
他用一种悲悯天人的目光打量她。
庞弯的嘴长开了半天楞是没合上。
“有没有办法快些?”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蜷缩在椅子里。
“欲速则不达。”贺青芦收回锤子,继续欣赏她颓然的模样。
就在庞弯觉得未来渺茫的时候,贺青芦又说了一句更加让她心如刀绞的话。
“你有钱吗?我做脸是要收费的。”他居高临下看她。
庞弯迅速瞪大眼:“你不是答应,只要我提供火焰神针给你研究,就送我一张脸吗?”
“本来是这样。”贺青芦摇头,叹了口气,“无奈本公子今日看了你的脸部条件,发现离绝世美人的目标差很远,恐怕要耗费我平时数十倍的心血,这桩买卖着实不划算。”
庞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迟疑片刻才吞吐道:“我、我现在没有钱……”她的包裹还放在顾溪居的府邸,当时扮潇洒走得太急,也没有去拿……
“没钱?”贺青芦周身寒气溢满,“没钱就别做,我这里不赊账。”他作势要收起工具。
“别别别!”庞弯慌了,伸手去抓他衣襟,“你等我!我回去拿!”
贺青芦转头看她,似笑非笑:“友情价五千两。”
“你抢钱?!”额头青筋暴起,庞弯攥着他的衣领做咬牙切齿状,“杀了你这言而无信的奸商!”说着另一只手中滑出三枚红针,眼看就要戳下。
贺青芦面不改色,嘴角扬起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我不仅给你一张脸,再送你一个有勾魂术的嬷嬷做老师,如何?”
高抬的手缓缓滑下。
“当真有勾魂术这种东西?”庞弯看着他,满脸惊讶。
“怎么没有,只要你学会那勾魂术,想要多少人喜欢你就有多少人喜欢你。”
贺青芦高深莫测望着她。
“成交!”原本煞气腾腾的手啪的落在他掌心上,庞弯已然满脸红光喜气洋洋。
“你就这么希望成为一个倾倒众生的绝世美人?”
贺青芦丝毫没被她的兴奋所感染,反倒拧起眉头:“莫非拜月教是用美貌来确定等级?以你的姿色,在那边过的很差?”这小丫头长得也不算很难看呀!
庞弯垂下长而软的睫毛,没有答话。
为什么要成为白莲花?
为什么不能成为白莲花?
白莲花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呵护啊。
她悄无声息捏紧了拳头。
——我想成为她。
——我一定要成为她。
半脸美嬷嬷
实践出真知,历史惨痛的经验告诉我们,永远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庞弯望着镜子里的倒影,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
——左半边脸,还是个眉目如画的俏丫头;右半边脸,虽五官轮廓不变,却不知被涂了一层什么东西,皮肤仿佛被水浸泡太久后起了褶,一层层皱巴巴的,活像个憔悴的老太太。
“哭什么?不是挺好看的?”贺青芦站在她身后笑眯眯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庞弯颤抖着,用指尖撩了一下那些皱纹——好逼真!莫非是用药水把自己皮肤泡发了?
“你不是想要很多人喜欢?”贺青芦附身贴着她耳朵,眼中满是诡异的光华,“瞧,看左半边,年轻小伙子喜欢;看右半边,年长的老头子喜欢——啧啧,我想得很周全。”
“你、你这是公报私仇……”庞弯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望着镜中自己毁容的样子,有一种几乎灭顶的挫败和愤怒——“我杀了你!”她翻身贴上贺青芦躯干,手中金鞭水蛇般绕上他的脖子,“骗子!”她朝他呲牙咧嘴,脸蛋因为懊恼而红扑扑的。
贺青芦纹丝不动,只是有些痴迷的看了她一眼,用手挑起她腮边的泪珠。
“果然还是真脸好。”他安静陈述,“无论泪水下滑的痕迹,还是有说话时面部的纹路,都自然许多。”看来他的手艺还有进步的空间。
“你这假面狂!还不赶紧把我右半边脸修好?!”庞弯抓狂,鞭子一拉,贺青芦脖子上赫然多出一道红痕。
“确定要修复?”他有些喘不过气,眉头一蹙瞪她,“此胶水乃独门秘制,专门用来记忆一个人的轮廓和肌理走向,你要是现在取下,我以后还怎么帮你做脸?”
庞弯止住泪,手一松:“你、你之前没有说……”
“为什么要跟你说?”贺青芦的表情不耐烦极了,“要是不愿涂,那就算了。”他作势要去抹掉那层胶水。
“别别别!”庞弯赶紧伸手去挡,“我涂!我涂!我涂还不成吗?”
瞧她那惊恐万状的样子,贺青芦心中舒畅,别过头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只是,这胶水究竟还要涂多久啊?”庞弯犹犹豫豫从睫毛下看他,大眼忽闪,可怜巴巴。
“整整三十六个时辰,记得不要洗脸,三日之后,我会帮你卸掉,再换另外一边。”贺青芦居高临下命令。
庞弯摸摸皱巴巴的右半脸,刚想追问为啥这胶水一次只涂半边时,门口恰好传来婢女阿香的声音:“公子,热水给您端来了。”
庞弯下意识循声看去,视线刚好与阿香撞个正着。
“啊呀!”阿香花容失色打翻了手里的铜盆,连扑带跑转身朝后奔去,“我的妈呀!大白天里见鬼啦!”
瞧着廊上那拔腿狂